秦老爷子比她还懵,早年他挺风流的,年纪大了就开始养生,年轻时心狠手辣,晚年却开始笃信佛教,仿佛是两个儿子的死让他大彻大悟。
秦恪长大之后他毫不留恋地放权,大部分时候都在外头住。
他对自己的太太既没有了当年当作花瓶养在身边的宠爱,也没有携手一生相濡以沫的敬重,段琮之在秦家拥有的权限,她就没有过。
他只是尽可能给她体面,为了秦恪。
然而现在秦恪一言不发直接把人送过来了,谁能想到他们父子竟然没有通过气?
他再送回去也不像话。
问秦恪,永远只能问出来一句,她是您的妻子,最多再来一句那边气候好。他能不知道这里好吗?不好他能来吗?
“我是问你为什么,突然送她过来,她不是喜欢欧洲吗?”
“她是您太太。”
他们都知道,她虽然不说,其实还挺想去的,但是老爷子不发话她也不敢提。
他吸口气,干脆直白地问:“那小子回来没有?”
秦恪说:“没有。”
语气又冷又硬。
也是老爷子修身养性多年,才没有立即撂电话,他耐着性子说了点真心话:“难得遇到一个可心的人,真跑了,有你哭的时候。”
秦恪不会哭,当然,段琮之他也不会放手,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不是什么感情至上的人。
“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老爷子挑挑眉毛,他知道,但他不说。
一个家族的兴旺,看的不止是现在,更是将来。看林家和秦家,就知道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有多重要。
段琮之往鱼缸里补投了几尾鱼,渔网买回来之后,他裁了一块罩在鱼缸上方,不耽误喂食,也不耽误换气,鱼缸里的鱼终于不再减少了。
但鱼缸边依然有猫脚印,甚至越来越多了。
后来他发现,猫是排队来喝水的,鱼缸上多了一张网,它们喝得更随意了,大概养着鱼的水,有鱼汤的味道,格外鲜美。
只要不吃鱼,段琮之就不管它们。
它们就更嚣张了,段琮之的院子成了整条小巷唯一一个主人在家也有猫闯入的地方。
不过毕竟是流浪猫,跟橘总不一样,防备心很重,段琮之稍有动作,它们就会飞快地窜到院墙上逃之夭夭,或者蹲在上面警惕地看着他,确定他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回来继续喝。
段琮之没有要亲近他们的想法。
那么桀骜的生物,驯化了,然后又离开,何必呢。
他以为是他在驯化秦恪,早就被驯养的人是他。
或许在秦恪眼里,他的离开,和精心饲养在家中的猫咪离开也没什么区别。
雨城纬度不算高,过了最冷的时候天气渐渐开始回暖,虽然仍旧多雨,但这雨没有了冬季的阴寒,空气潮润润的,带着点甜,还算舒适。
到剧组的演员越来越多,顾随的房东太太也到了。
房东太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姓,顾随叫她刘阿姨,她的房其实当年是从顾随家买的。
顾随杀了自己的父亲,送到医院抢救的钱,还得他们家自己掏。
他没有钱,所以卖了房。
顾随在毕业几年又回到这里,租下了当年他住过的房子。
房东太太的扮演者,是话剧演员出身,许多电影中都能看见她的身影,还是领津贴的一级演员。
大部分配角都住在范导提前找好的房子里,离段琮之不远,她到了之后会偶尔到这个院子里来跟段琮之说说话,有时也会对对台词。
今天也是,不过对完,她没有立刻走,而是问他:“小段啊,你那个代言是怎么回事,我想买九州香草园的房子,走你这有什么折扣没有?”
这些前辈老师们都是演技一流,但毕竟是配角,出场费比不上担主的年轻演员。
九州在龙城的楼盘,都是八位数起步的,不是什么小数目。
段琮之想了想说:“您要是看定了,我就帮您问问。”
本来房子在销售过程中价格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不算什么大事。
她或许是为了感谢段琮之,下午就来找他对戏了。
段琮之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几乎眨眼间,她就从一个笑容和蔼的长辈变成了一副刻薄市侩的样子。
“小顾啊,不是我说,你看看你,天天又是养鱼又是浇花的,这个水费也要钱的呀。”
段琮之看了这么久的剧本,台词早就背好了,没想起来剧本上有这一段,也不知道怎么回,于是说:“我用的是井水。”
她一下就笑了,一笑,身上给人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没有了。
“小顾医生哪有你那么皮。”
段琮之只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不知道哪里皮了,他在这里这么多天了,还是第一次有人直白地告诉他,他不像顾随。
她坐下来细细给他讲:“顾随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他对别人的情绪感知也一样敏感,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人喜欢他。”
“他不会回击,他只会一退再退,退到房东这样斤斤计较的人都忍不住反思自己。软弱退让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但退无可退时,他会选择让那个逼迫他的人消失。段琮之想,顾随其实一点都不弱,都是装的。
段琮之发现她说的是房东和顾随。
她把戏里戏外分的很清,但从范导对他和杜久生的要求来看,谁是更希望他们全身心地沉入角色,把自己当做那个人。
他点点头,然后问了这个问题,房东太太说:“我们演戏靠技巧,你们演戏靠灵气。你跟着范导走就行了。”
又过了两天,顾随的爸爸也来了。
他在顾随成年的前一天就被他杀了,因而演员的年纪不算很大。他到剧组的时候还有人跟段琮之开过玩笑:“小顾大夫你爸爸来了。”
段琮之没放在心上,早晚会见到的。
真见到人了,他才发现这个人有点眼熟。这不是当初到创视一起上表演课要当他爸爸的人吗?
上次段琮之猜拳扮演了他的爸爸,没想到这次就反过来了。
后续有一些顾勇虐待童年顾随的剧情要拍,不过那和段琮之无关,会有一个小演员来拍他童年的戏。
顾随跟他搭戏的部分是,在十八岁生日前一天,他又对顾随动手,顾随已经不是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孩了,他也动手了,过程中意外杀死了父亲。
当然,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其实有待商榷,毕竟这只是顾随的一面之词。
顾勇经常家暴,但一般是在酒后,这一天他没有喝酒。
他是第一个死在顾随手上的人,也是唯一一个顾随亲自动手杀死的人。
这段戏排在很前面。
顾随用言语激怒了顾勇,在他动手的时候,拔刀自卫,一直到顾勇愕然倒下,他都是很冷静的,他甚至仔细看了一会儿顾勇的表情,俯身去听他说话。
顾勇倒在地上,手捂着腹部,让他打120,顾随疑惑地看着他:“您说什么,我听不见,大声点?”
这是顾勇在揍他的时候常说的话:“你说什么?给老子大声点,没吃饭吗?”
久而久之,顾随不再哭喊,不再认错,而是抱头蹲下,蜷缩在一角,任他打骂,他发泄够了也就走了。
顾勇指着他,想要说什么,顾随打断他:“我去报警,能不能活,就看您自己了,毕竟,有我这样的儿子,都是命。”
顾随的母亲在提出要离婚的时候,顾勇说:“既然嫁给我了,就乖乖认命吧,这辈子你哪都别想去。”
他说完,收拾了一下表情,然后惊慌失措地跑出去,他没有选择打电话,而是跑到派出所投案自首,说自己杀了父亲。
派出所的值班人员,看他身上溅的血,问明情况立刻拨打120。
他们比救护车快一步到的现场,警察看到人的时候就知道基本已经没救了。
顾勇还是被送上了救护车。
顾随看上去很瘦,这天气夜晚还有点冷,他只穿了一件校服跑出来了,民警陪他在医院等手术结果,给他加了件衣服。
手术室的灯关了之后,医生出来宣告抢救失败。
顾随仿佛松了口气,又对警察说:“我杀了我父亲,我要自首。”
民警知道他们家的情况,知道他校服下有多少伤,事实上顾随母亲去世之后,顾随被家暴就是家常便饭,他尝试过报案,但他没有其他监护人了,协调之后也只能继续让顾勇抚养。
即便现在顾随失手杀了他父亲,他还是不忍心。
顾随动手时没有成年,动手后又及时自首,顾勇甚至不是直接因为他造成的伤死亡,而是在他慌乱离开后失血过多而死。
所有的邻居都在为他的遭遇感慨,大部分人都觉得顾勇是死有余辜。
梁安后来对顾随起了疑心,翻看卷宗时他仔细看过这个案子,每一环都像是刚刚好,巧合得过分,那时候顾随才十八。
他成绩优异,乖巧懂礼貌,经常在书屋写作业,书屋的老板很喜欢他,对他印象深刻,相隔多年,梁安问起他,老板还能回忆起当年顾随最爱看的书:心理学和法律。
这一部分有两个版本要拍,一个版本是当年的真实情况,另一个版本是顾随当初对警察复述的情况。
即将被段琮之捅刀子的演员显然也还记得当初在创视的事,换好了戏服,跟段琮之一起站在拍摄场景之中,听副导给他们讲一会的动作。
讲完了,道具就把刀送过来了,段琮之看了看,是那种伸缩的刀,他伸伸缩缩玩了一会,确保正式开拍的时候不会出现刀捅不进去的情况。
顾勇的扮演者见状笑了笑,段琮之看他,以为他要说什么手下留情之类的玩笑话。
没想到他说:“小段哥的爸爸果然没那么好当。”
段琮之:“……”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神秘液体,惊呆了。感谢每一位追文的小天使,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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