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珩讶异地抬抬眉,一动不动注视着男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温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找我?”
“是啊。”温睿昀启步,缓缓走近他,微微倾身,仿佛被他身上浮兀酒气熏得皱了皱眉。
“给你的信息不回,打电话关机,听盛齐说你醉得不省人事,上来看看,看来我不小心叨扰了你的好事了。”
说这话时,温睿昀的口吻不咸不淡,俊美儒雅的脸庞无甚表情,一双黑沉沉的眼却紧紧盯住了商珩。
他不笑的时候,周身无形的压力自然而然释放出来,给人一种时间流速放慢的难耐感。
商珩从容致房里出来时正心烦意乱,被温睿昀这么一打岔,索性不去思考那些烦恼和乱麻,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他仗着并不明显的身高优势,垂眼迎上对方的视线,慢悠悠勾起嘴角:“可不是嘛,我睡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醒了酒,正准备去大吃一顿,就被你给拦下来了。温先生连这也要过问?”
温睿昀目光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直回上身,嘴角显出笑纹时,方才近乎质问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是我多虑了。我向你赔罪,请你吃宵夜,如何?”
商珩刚才不过随口一说,听到宵夜两字仿佛真得饿了,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好,去哪儿了?”
温睿昀率先迈开步子:“走吧,车在楼下等。”
商珩快步跟上他,狐疑道:“温先生来找我,不会就为了这种小事吧?”
下楼时,温睿昀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他尔雅一笑:“恭喜商总,又赢下了一注。”
商珩回过味儿来,笑了。
《禁忌的我》上映一周,票房积累至今已接近四亿,离春节档还有三周,按照目前的火爆程度,冲击十亿俱乐部不成问题,十五亿也能展望一下。
当初三千五百万的总投资,商珩占比近三分之一,扣除院线和顾凛的分成,商珩的收益一下子能翻十倍还多,典型的以小博大,还剩了宣发费用,简直赚翻了。
再加上《莫桑海》以及其他几个项目的收入,商珩公司第一年的营收投资总额直逼两亿大关,远超与温睿昀的对赌协议划定的回报率。
他又赢了温睿昀一次。
商珩不由微笑,解开领口两粒扣子,发散一下过剩的燥意:“温先生才是真的精明,百分之二十的股权,怎么都不吃亏。”
温睿昀侧过脸笑望他,摇摇头:“我倒是觉得有点亏。”
商珩继续追问,温睿昀却怎么都不肯解释了。
两人走出酒店大堂,温盛齐已经在车里等了好半天,降下车窗,遥遥冲他们招手。
商珩走下阶梯,路边一辆保时捷车前灯忽的闪了两闪,夜里光线骤亮,他眯了眯眼,下意识抬手挡住视线。
保时捷车门打开,从后座下来的男人慢慢步入光里,自黑夜里一点点显露身形。
锃亮的皮鞋,笔挺的黑色西裤,深棕色长风衣,立领在夜风里微微摆动,紧跟着是利落流畅的下颔,和那张冷傲的脸。
顾凛的眼神是一贯的冷漠,脸颊肌肉绷得紧紧的,这时皱着眉,目光死死盯着商珩身侧的温睿昀,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下意识握拢了,掌心是两张电影票,面料撑起些许指骨的形状。
商珩一愣,失笑:“顾总,你来的也太晚了,庆功宴都要结束了。”
作为大投资人,《禁忌的我》剧组的庆功宴自然也邀请了顾凛。
但他工作繁忙,又不喜欢酒局,和一大群人混在一起,本想单独叫商珩出来,给他发的消息和电话却一个没有回,助理阿莫也联系不上他。
顾凛花了一整天时间安排了好了接下来假期全部的工作,终于得以抽身,匆匆赶来时也是深夜,人还没进大堂,就看见死对头又先他一步跑来截胡。
顾凛紧紧抿着嘴,嘲弄地轻哼一声:“我就说你手机怎么不开机,原来是另有约会?”
商珩无奈按了按额角:“是没电了。温先生也是刚刚才来。我们正要去吃宵夜。顾总要不要一起?”
顾凛硬邦邦地道:“我为什么要跟这纸……这家伙一起吃宵夜?”
叫他就是温先生,叫自己一口一个顾总,字都少说一个!
温睿昀慢悠悠开口:“也是,我家厨房只擅长做些家常菜,恐怕招待不好顾总。”
顾凛一双眼倏地瞪圆了:“你家?这大半夜的跑你家做什么?”
商珩诧异地望向温睿昀,转念一想也是,温盛齐在车上,没必要去外面吃。
温睿昀微微一笑:“明天就是元旦了,听盛齐说你打算一个人在公司过,不如来我家,正好凑个热闹,冉冉心里记挂着上次绑架的事,一直念叨你。你意下如何?”
没想到对方是邀请自己去家里做客,商珩更惊讶了。
温睿昀的眼神清亮柔和,是一种既不遮掩也不强硬的坦荡。
他极富有耐心地等待着商珩的答复,比起当初邀约他参加慈善晚宴时,多了几分亲密和期盼。
商珩心中有种说不上的滋味,穿书大半年了,没有亲人没有家,朋友也少得可怜,公寓还是租的容致的,唯一让他有归属感的是自己开的公司。
没想到邀请自己去参加家庭聚会的,竟然会是一度视之为大敌的温睿昀。
“也好。”商珩耸耸肩,“反正我也没别处去。”
无论是回公司还是公寓,八成还要面对容致,商珩想起他那张落寞的脸,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商珩下意识回头往酒店楼上瞥一眼,那片窗户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应该是睡了。
“不好。”顾凛黑着脸,“你没地方去可以来我——”
话到嘴边,他突然想起母亲尚在家中,若是商珩来了八成又要闹,他脸色一抽,又闭上了嘴。
商珩一时没听清:“可以什么?”
顾凛脸颊肌肉微微抽动,嘴唇动了动,眼神瞥向一边:“我是说,你要是拜托我的话,我可以考虑收留你,温总家大业大日理万机,还是不要叨扰的好。”
“而且,正好可以商量一下下一个合作案。”
还是熟悉的臭脸,熟悉的傲慢,不知怎的,商珩看着顾凛这表情就忍不住想笑,明明来都来了,还非要找个憋足的借口。
商珩佯作惊讶:“下一个合作案?我们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顾凛抿了抿嘴,瞪着他:“我说有就有。”
商珩忍着笑意还想多说几句,忽而手腕一紧,被温睿昀拽着往宾利的方向走了几步。
“时间不早了,夜里凉,站在这里吹风会着凉的。”
温睿昀的话语不疾不徐,手上的力道却半点未松,来到车前亲手为商珩打开车门,一手按住车顶以免他撞到头,另一只手将人往后座里塞。
“喂,温睿昀!”顾凛三两步抢上前,一把按住车窗,冷笑,“跑什么?我还有话要跟商珩说呢。”
温睿昀罕见地收敛了待人接物的风度,冷淡地关上车门:“顾总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了,早点回吧,我们就不送了。”
商珩敲了敲车窗:“顾总,合作案的事上班再谈吧。”
“你——”顾凛眼睁睁看着黑色的车子扬长而去,待在原地吃了一肚子车尾气。
温睿昀这个狗!
他辛辛苦苦加班赶工腾出时间,就是为了过来吃灰的吗?
顾凛衣兜里的电影票几乎被他捏成一团,脸色铁青,可要他当着死对头的面,邀商珩看电影吃饭约会,万一被拒,面子往哪里搁?
“老板。”助理阿莫战战兢兢观察着顾凛的脸色,“要不要追啊?”
“不追!”顾凛没好气瞪他一眼,追到温睿昀家里等着吃闭门羹吗?
阿莫无奈:“那您就眼睁睁看着商总被温总抢走?”
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凛的脸色登时又黑了一层:“你怎么这么没用?当个眼线连温盛齐都比不上!”
阿莫:“……”
顾凛转身回到车里,重重关上车门,眯了眯眼:“我不会让姓温的好过的。”
他点了根烟,摇下车窗,夹着烟的手指搁在冰凉的玻璃窗边缘,猩红在夜色里闪烁。
“我记得明天有块□□改建的地皮拍卖?天河集团对这块地皮势在必得吧?”
“您是想?”
顾凛嘴角勾了勾,没有多言。
只要按照原书剧情线走,天河集团连同温睿昀注定要破产,而商珩注定是要跟他在一起的。
现在尽管得意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直到两辆车相继离开酒店门口,楼上某一层黑漆漆的客房落地窗边,厚实的窗帘拉开了一角,容致默默地隔着窗户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安静得像一道淡如烟的影子。
他手里捏着另一张照片,上面有七八个高中生,最左侧一端,一个瘦弱矮小的男孩害羞地低着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脸,十六岁的商珩大喇喇站在他旁边,脸上是漫不经心地笑容。
※※※
黑色宾利在宽敞的马路上疾驰,这个点路上车辆稀少,只有不夜的霓虹在车窗外流动。
吴秘书正开车,温盛齐坐在副驾驶席上昏昏欲睡。
商珩捏着方才被温睿昀抓过的手腕,温睿昀侧过头看他:“刚才抓痛你了?”
“怎么会?”商珩懒洋洋靠在椅背里,“我只是有些惊讶。温先生,一向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君子。”
“呵呵。”
车里开着暖气,温睿昀脱掉大衣,露出内里一身铅灰色束腰西装,领口的扣到最上一颗,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许是嫌热,他随手松了松领带结,侧过脸,深邃的视线落在商珩脸上,喉结微微滑动,低沉一笑:
“偶尔遵循一下雄性的本能,感觉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