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浓稠的月光酿成一壶清甜的酒,静静流淌在静谧的庄园里。
主卧室不知何时熄了灯,月色肆无忌惮地蔓过床沿,隐约照出墙壁上一团朦胧摇晃的影。
那欢喜雀跃浮兀着的,是被月光照亮的尘埃,还是情人耳鬓厮磨间的呢喃?
雪白的枕头,从被单里拱出两颗脑袋。
黑暗里温睿昀无法视物,只能反复摩挲着商珩的后颈与耳根。
呼吸的节奏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往日的镇定与自若也被一层一层的磋磨掉,只有低哑磁性的嗓音还在不断撩拨着商珩的耳朵。
商珩的发丝在亲吻间搔过脸颊,温睿昀被逗得发痒,道笑:“商总的业务好像不太熟练啊……”
商珩抬起头来,呵呵一声:“彼此彼此,说得你好像很行似的。”
温睿昀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急促的沉笑,摸摸对方发烫的脸颊:“那不一样,我现在是甲方,只督工,不干活。”
“黑心资本家!”商珩似真还假的埋怨一声,伸手一扯被单,蒙头将两人都盖在里面。
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动了动,窸窸窣窣里间或夹杂着压抑的笑声……
※※※
楼下偏厅,吴秘书指挥着佣人们和保安处理完善后的事宜,留下温冉冉和温盛齐俩兄妹睡不着,还坐在厅里絮絮叨叨。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变形金刚》大电影,温冉冉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二哥,你再晃来晃去,我眼睛都要被你晃花了……”
“我想不通啊,酒里怎么会有问题呢?”温盛齐嘟嘟囔囔,“难不成是容哥干的?不会吧,容哥明明是个好人啊。”
温冉冉耳朵尖跟雷达似的竖了起来:“万一是大哥的情敌呢?电视剧里不是经常这么演吗?”
温盛齐呆了一呆,后知后觉道:“话又说回来,商哥跟着大哥上楼以后,到现在还没下来呢,他们俩在干啥?”
“我猜,说不定在打架呢。”温冉冉双手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电影,画面里擎天柱正火力全开与威震天打作一团:
“擎天柱的激光炮更大了!我们不可力敌!”
“火力太猛,要被烧化了!”
“威震天,我们来一场属于勇士的决斗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要用激光剑把你捅成两截!”
温盛齐抓了抓后脑勺:“打架?不会吧,大哥不是受伤了吗?”
温冉冉忍不住翻个白眼:“笨蛋!”
※※※
墙上的挂钟时针转过午夜。
主卧中央的大床上,从被单里伸出一只手,高举过头顶,掌心裹着纱布,手腕被一条绸缎领带系在床头。
那只手的主人从被子里发出几声闷哼:“解开……你就不能……温柔点对待我这个伤患?”
商珩嗓音低低哑哑,模糊的话语缠绵在齿唇间:“我对你多体贴,生怕你太激动,绷裂了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电影里擎天柱和威震天终于鸣金收兵,留下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彻底消失在天边,温冉冉和温盛齐关了电视回房睡觉,偌大的庄园彻底陷入沉眠的平静。
温睿昀被浴室里的水雾蒸出了一身薄汗,草草拾掇一番,被商珩抱着重新窝进被子里。
“还不睡呢?”横在腰间的手臂在收紧,温睿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对方的后脑勺,声音里还残留着放纵后的余韵。
黑夜里,商珩一双乌沉的眼微微眨动:“睡不着,我在想晚上的事。”
温睿昀慵懒地闭上眼:“你要是说在想我,我会更高兴点。”
商珩笑一声:“温先生那么厉害,把我的脑子塞得满满的,我还用得着特地想你?”
温睿昀:“多谢商总抬爱,不胜欣喜。”
商珩揽紧了他,嘟囔:“要是害我明天起不来上班,都是你的错。”
温睿昀忍着笑意:“你为什么对工作这么执着?好歹也是两家上市公司的老板了,总要学会放权给下面的人管理。”
商珩懒洋洋打个哈欠:“我这个人爱好不多,就爱挣钱,一天不工作我就感觉损失了一个亿。”
温睿昀无奈:“钱够花就好了,到了一定层次,那只是一串数字。”
商珩叹口气:“你不懂,我挣钱不是为了花,而是为了让自己有安全感。”
“为什么?”
商珩:“因为它们没有脚,不会跑,落在我随时够得着摸得到的地方,完全受我支配和掌控,赚得越多,我越没有失去的风险。我不喜欢有风险的东西。”
就像感情与婚姻。
“毕竟我不像你,生来就拥有常人企及一生都够不到的起点。”
黑暗里,温睿昀摇摇头:“我有时反而羡慕你。”
商珩迷惑地眨了眨眼。
温睿昀转过脸,注视着枕边人亮晶晶的眼:“你像一株植物。”
商珩:“……你才植物人呢!”
温睿昀哭笑不得:“我是说,你像一株植物,明明根须在泥地里,也会努力朝着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自然而然向上生长。我以为,没有什么困难,是你无法克服的。”
商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关于穿书的事情,几次三番话到嘴边,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温睿昀,他只是一本书的纸片人?下场凄惨的炮灰反派?
且不说对方是否相信,光是解释原书里原主和顾凛恩爱纠葛,就足够他一个头两个大。
而且穿书之后,将来会不会有一天穿回去?一旦说出口,一个人的担忧立刻变成两个人的阴霾。
未来充满了扑所迷离的不确定,无法掌控命运,这时商珩最讨厌的感觉。
“你好像很不安?”温睿昀忽然问。
商珩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脑袋在对方颈项间摇了摇:“没有,睡吧。”
见他不说话,温睿昀敏锐地察觉到那一丝犹疑,缓缓道:“不论你在担心什么,我可以向你承诺,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
商珩嘴角翘了翘:“我不相信誓言,空口无凭,除非你立字据。”
是温睿昀的话,就算前路有风险,他也愿意放手一搏。
温睿昀心中微微一动,思考片刻,郑重道:“可以。”
商珩这次却没了反应,他低头,用下巴抵着他肩头的男人已经闭上眼,呼吸悠长的进入了梦乡。
※※※
翌日。
商珩果然没能按时起床上班,温柔乡对工作狂的摧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他在窗外的阳光和雀鸟鸣叫声中醒来,皱着眉头翻个身,手掌在身边摸了摸,别说昨天抱在怀里的人形大抱枕,就连一丝温度也没摸到。
商珩懒洋洋睁开两条眼缝,大床上空荡荡的,枕头旁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崭新的衬衫西服,温睿昀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床,丢下他一个人不知所踪。
这家伙真的是伤患吗?说好的卧床静养呢?怎么比他还生龙活虎?
商珩沉着脸,刷得一下坐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戴完毕,下楼兴师问罪。
刚一拉开房门,便有佣人端着早餐迎面而来:“商先生,您的早餐,是在这里用还是去餐厅?”
商珩问:“温睿昀呢?”
“先生在书房,他吩咐过了,让您用完早餐再去书房找他。”
商珩接过佣人手里的托盘,心里冷笑,这个狗,昨天夜里还教育他学会放权,结果自己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伤也不养了,连个早餐也不和他一起吃!
飞快往嘴里囫囵填了食物,三两下咽进胃里,商珩脚步匆匆来到书房门口,用力推开房门,想了满腹草稿,正要好生教训一下这个不好好听医生话的家伙——
谁知,书房里除了坐在书桌后翻阅文件的温睿昀,还有一群身着制服、西装革履的律师团队,中央长条的黑色木质会议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质文档。
商珩呆了一呆:“这是在干什么?”
温睿昀从文件堆里抬头:“你这么早就起了?干嘛不多睡一会,我这里还需要一点时间整理。”
商珩满腹狐疑,慢吞吞从一众忙碌的律师中间穿过书房,拉开温睿昀面前的椅子坐下:“你们天河集团要破产清算了?”
他手肘撑在桌面上,托腮:“我可以考虑养你,不过你要乖乖听话。”
温睿昀用手里的文件夹轻飘飘点了点他的鼻尖:“乌鸦嘴。”
“所以说到底在干什么?”
律师团队一行人此时终于清点完毕,负责人向温睿昀微一点头:
“温总,您名下所有私人资产都整理完毕了,其中包括天河集团以及旗下众多子公司股权,温家庄园以及多处不动产,娱乐度假村、商业广场等地皮房地产,豪车、游艇、私人直升机等贵重资产,现金、瑞士银行储蓄、贵金属等货币资产……”
负责人以古井无波的陈述语气足足念了三分钟,当着商珩的面,把温睿昀所拥有的全部私人财产统统汇报了一遍,最后作出结语:
“温总不做任何婚前协议,一旦您与商先生缔结婚姻关系,则名下所有财产,将成为两位拥有的共同财产,将来无论发生任何意外,商先生均有一半的财产继承权。”
商珩一瞬不瞬地盯着温睿昀,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从眼神震荡而出,喉结动了动,长达半分钟的静默。
“你……”商珩一时半刻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汇,最后只道,“这可是高投入低回报高风险的生意,不担心买卖大亏特亏?”
温睿昀用那双深邃黑沉的眼直直把他望着:“这不是买卖,也不是生意。”
他顿了顿,道:“这是我给你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