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骞夜袭生死教, 他来白麓城两天了,如今才动手,六大派觉得他年纪轻轻太冒进, 不顾大局竟然选择只身一人入敌营,但徐云骞动手他们不得不跟着提早计划。
徐云骞进入生死教之后才知道,他来迟了, 他从未见过这种场景。
善规教和六大派来了白麓城,每个人精心计算自己的得失, 而生死教内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们到这个时候竟然还在练自己的邪神。
恶鬼厮杀邪神出世。
孩子被当成恶鬼投入万尸阵,在生死教范围内,不限时限, 吃饭睡觉练武, 不论什么时候都想方设法杀了对方才能获得自由。这是一个巨大的养蛊场, 互相厮杀得出的那个蛊王名叫邪神。
最小的孩子不过才三岁, 最大的已经十五,从婴儿时就被送进生死教, 这些人要么是父母遗弃,要么是抢掠而来。入教后所有的名字都被剥夺, 以十二天干地支来命名。
这些孩子在生死教长大, 一出生就陷入了杀戮,杀戮无休无止,吃饭睡觉都不得安生。
外头的人不知道还有人在过这种日子。
徐云骞进来时六大派也进来, 他们杀了很多人,篝火被撞翻在地,熊熊火光把生死教总坛照得通红,好像是一丛地狱业火。
教武场上刚完成一场试炼没多久, 墙上画着一副巨大的魔佛,旁边还有不少孩子的尸体,其中一个皮肤黝黑,脸蛋通红,仿佛是西域人。他们的尸体山一样堆在一起,如同被宰杀的牲畜没有任何价值。
徐云骞半蹲下来,轻轻为一个孩子合眼,他的胳膊上文着一个图腾,如同一个太极八卦阵,仔细一看才发觉是个鬼影,恶鬼盘踞在井底,正静悄悄看着世人。生不自由,死也要被人打上烙印,好像生生世世都摆脱不掉这种耻辱。
活下来的人面对他有些不解,在一炷香之前他们还在残杀同类,他们一辈子都只认生死教这一个地方,未曾听说过英雄的英明,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以为这辈子不过是在此地活着然后又死去。
哪怕徐云骞不信鬼神此时根本也说不出话,这种地方长大的孩子,很难想象他们的未来是什么样。
六大派随后赶来也被震惊地说不出话,峨眉弟子先出手,在教中一路杀去一路去寻找幸存的孩子。
徐云骞杀了一个教众,问:“教主在哪儿?”
那人看到徐云骞惊慌失措,然后疯了一样大喊,“邪神已经练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人已经疯了,徐云骞一刀杀了他,鲜血溅到他衣领上,他没想着去擦。他出关一个多月,如今才意识到自己真正入世,他当惯了高高在上的、所谓的天之骄子,修道都要端坐在正玄山的孤山文渊阁,第一次脚踏实地踩在这片恶土上。
徐云骞时常觉得他跟顾羿没什么分别,起码在杀人这件事上没有,他连杀十五个教众,最后一个人告诉他,“教主在大殿。”
徐云骞望向大殿的方向,还没动手便察觉到不对,夜色中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哨声,人群中混进来不少人,他们带着恶鬼面具,杀人如麻,跟生死教的手法全然不同,杀人如同割麦子,而且下手的目标是六大派。
善规教的人动手了,徐云骞一时间有些出离的愤怒,他知道乙辛的药拖不了顾羿多久,知道他总会醒来,顾羿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站在顾羿的角度不可能网开一面,等真的看到善规教的人之后,徐云骞才发现自己多愤怒。他们过去的恩怨情仇经过十年可以轻轻放下,如果顾羿在这件事上跟他对立,那徐云骞跟他之间再无情分可言,只能是你死我活。
正道忙着清扫现场根本没反应过来,现在天黑,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名剑客刚一回头的瞬间就被抹掉脖子,血洒当场,徐云骞大喝:“防御!”
这场战斗比当年宣竹上正玄山更加恐怖,三方人混斗在一起,还有不少不明所以的孩子们躲着瑟瑟发抖。
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徐云骞身边一人已经倒下,他脸上都是鲜血,死也没有瞑目。这帮突然出现的人带着面具,一辈子只干杀人一桩买卖,不像人更像是一群饿狼。
有人第一次参加这种程度的围剿,停山书院的一个书生有些拿不稳自己的剑,他跟自己的同门走散,跟着青城山进入白麓城,他为了正义而来,到了之后才发现两方交战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无所披靡,他会拿不住自己的武器,会忘记自己的招式,也会双腿发软节节败退。
这跟话本中写的不一样,说书先生只会传颂英雄的勇猛,日后人再谈起这段历史时,说的那样言辞恳切,仿佛是痛打落水狗,但现实中他更像是落水狗。
来人擅长杀人,他只抵挡片刻就被打翻了剑,手上中了一刀,他愣在原地,然后一咬牙扑上黑衣人,这是他一生中最勇敢的一个动作,如夫子教导的那样,不畏生死,只为正道。
他把黑衣人扑倒在地,很快就被反手压住,对方卡住他的喉咙,他奋力抵抗只让自己越来越痛苦。突然,趴在他身上的人猛地抽搐一下,然后一滴血落在他脸上,血越来越多,如同丝线一样坠下来。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才看到黑衣人脖子上有一道血线。
砰的一声,黑衣人砸在他身上,露出了背后的人。徐云骞双目冰冷,犀利如刀,他的双眼中没有丝毫的温度,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好像习惯了杀戮。
徐云骞一直如同谪仙,世人从未见过他这副面孔。
正玄山的正统为什么杀人这么利落?
徐云骞一手拦住一个黑衣人,剑刃划过他的咽喉,这时候还不忘问:“你叫什么?”
书生好半天也意识到他在询问自己,“白,白离。”
徐云骞应了一声,“我记得你了,滚开。”
白离好半天才意识到徐云骞在说什么,拿着自己的剑躲在远处。
徐云骞皱了皱眉,人数比他想象中得要多,他面前出现了数十个蒙面人,对面好像也明白徐云骞是个难缠的麻烦,要想平息战争要先解决这个人。这些人属于曹海平,平日里隐藏在善规教下,今日一时间全部翻出来,准备干一件真正能够扬名立万的大事——杀了徐云骞。
徐云骞没时间跟他们纠缠,他的目标是教主,再拖下去还不知道后面什么事在等着。
他头一回这么厌烦善规教,他一路杀一路向前,可人总是源源不断扑上来,这阻碍了他的步伐,明明大殿已经近在眼前,这条路徐云骞却走了很久。
一个人想要一辈子当一个小神仙是天方夜谭,人总会不体面,总会无奈或者求而不得。徐云骞只有一个人,他不是神,就算神也有自己的信徒为他开路。
突然,他脚步一顿,在大殿屋顶上看到了一个人。
顾羿站在高大的屋檐之上,背后便是一轮圆月,他一身暗红色的衣袍,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需要掩藏自己的才穿黑衣,他全然不遮掩,就是要张扬到所有人都能一眼看见他。他刚杀了青羊宫宫主应无寻,手上带着对方的血迹,顾羿很少擦拭身上的鲜血,那东西在他眼里并非不洁。
十年前顾羿需要费劲儿耍小心思才能徐云骞看一眼自己,现在他已经足够瞩目,只要站在那儿就能引人注意。
徐云骞了解顾羿,顾羿现在身体跟不上,他受伤之后伤口难以痊愈。可能他不是被人杀死,而是血流不止把自己生生耗死,对于顾羿来说坐镇在背后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方法。
徐云骞私心也不希望顾羿来,他并不想跟顾羿落了一个相杀的局面。
可是现在顾羿来了,顾羿看到徐云骞之后笑了下,仿佛是在笑徐云骞狼狈。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慈悲心,甚至没有什么人性,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邪神,那应该是顾羿这种,一个天生的坏种。
顾羿抽出一把刀,样式很像殷凤梧用的那种朴刀,在月光下映衬出一片光泽,把他整个人衬托得更加张扬。
顾羿一跃而下,衣袍飞扬如同一只巨大的鸟兽,徐云骞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刀尖下压,裹着劲风,仿佛天下一切皆可斩断,鲜血瞬间爆发而出,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顾羿杀了一个善规教的鬼面人。
顾羿的身影落在徐云骞身前,把他挡在自己身后,徐云骞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未曾看到顾羿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能听到顾羿说话,那是一种很轻蔑的语气,“徐道长,我是来训狗的。”
在这样的厮杀场上,顾羿好像根本没看到别的东西,他一心一意要来规诫自己的下属,这正道邪道跟他毫不相关。
这是徐云骞跟顾羿第三次见面,前两次他们从未做过什么像样的、心平气和的交谈,但徐云骞所有的困境顾羿都了如指掌。顾羿是他的对手,他们是死敌,露出温情的同时互相算计得失。顾羿了解徐云骞的理想抱负如同了解他自己,甚至不介意在关键时刻成就他。
他说他是来训狗的。
顾羿的刀尖折射出冰冷的光泽,刀尖还在流血,他只说了一句话:“谁敢向前?”
对于善规教教众来说,天下第一可能都没有这样的威慑力,站在眼前的是顾羿,一个人的眼界并不大,他们可能根本没见过什么青城山的道长杀人,也对徐云骞无动于衷,甚至还能妄想绞杀。但对于顾羿,那种恐惧深埋在心底,他们真正见过这个魔头是怎样杀人的。
他们一时间顿在原地,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上前。
“徐道长。”顾羿在叫他。
以徐云骞的角度只能看到顾羿的侧脸,他露出消瘦的下巴,侧脸被火光勾出一道血红的边界,道:“你不是想杀教主吗?去啊。”
顾羿一人一刀守在殿外,有他在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来,仿佛在短暂地扮演徐云骞的信徒。徐云骞不懂顾羿到底是什么想法,可能是一时兴起,他乘兴而来,为他扫清障碍,让他干干净净取敌军首级。
即使只有今天一夜,明日起,你入正道我入歧途,他们再无干系。那一刻徐云骞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心安,这种东西徐莽和王升儒都不曾给过他,好像不论他干什么都可以,背后永远都有顾羿在守着。
他只需要向前。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己很喜欢这个情节,十年前你说我不懂你,十年后我是全世界最懂你的人,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但我不介意在关键时刻为你扫清障碍,让你取敌军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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