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独生, 双亲也是独生, 算起来没什么乱七八糟兄弟姐妹。
在学校里被沈哥初哥胡叫一通没太在意,这回听季泽这么一叫, 才察觉还真没人敢黏糊糊喊他一声“哥哥”。
“滚!你变态?”沈初随口骂道。
然而季泽却像是把这个问句听进去似的, 一板一眼回复他:“我不变态。”
沈初微愣,奇怪于他的认真。
下课铃响, 季泽前排的河马拧着身子, 悄咪咪就要把练习册拿走:“要不给我抄抄?”
沈初大掌“啪”的一声盖在练习册上, 也不说话,暗自较劲。
河马捏着边缘拽了拽, 没拽动。
“交交交交…”白绯抱着物理练习册, 在桌边结巴成幻灯片, “作作作作作作作…”
季泽随手从白绯抱着的练习册上拿了一本过来递给河马, “你抄这个。”
“不不不不…”作为学委的白绯还想拯救一下这个没救了的十二班, “不能抄作…”
河马抬眼看过去, 白绯瞬间噤声。
“嘤。”
十二班后排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凶,她拯救不过来。
沈初硬着头皮, 在一分钟内把作业抄完后, 把两人的练习册一叠,递给了白绯。
白绯看看冷着脸的沈初, 又看看笑眯眯的季泽,伸手接过这两本作业。
怎么就跟递结婚请柬似的。
白绯手指挠挠练习册的背面,觉得有点难受。
按理来说自己应该算失恋了。
可是她怎么,怎么这么想看沈初谈恋爱呢?
沈初这样的男生, 和季泽谈恋爱,还是这样爱答不理的吗?
谈恋爱的话总应该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吧。
“有事?”季泽单手托腮,整个人往桌上一倚,挡住了白绯的目光。
狼崽子护食了。
白绯回过神来,抱着作业本就往教室外跑。
小姑娘个子不高,全班的作业堆得都快挡她的视线了。
季泽当初抢了人姑娘两个橘子,忍不住好心提醒一句:“你跑慢点。”
想飞速逃离现场的白绯脚步一顿,心道是不是自己跑得太快晃了他老人家的眼。
她不敢不回应,只好转过身子,小心翼翼地应着,“知,知道了。”
嘴上这么说着,却依旧是闷着头往前冲,一点儿都不看路。
匆匆出了教室后门,一头撞在走廊上的路人身上。
白绯心头一紧,是豹子。
好在付明清个高手长,双臂把人一揽,不仅没让白绯摔着,还顺便接过了那一摞练习册。
“没长眼?”付明清皱着眉,似乎非常不悦。
白绯没敢说话,抖着手就要去接练习册。
“送哪?”付明清身子一转,也没看她,“带路。”
白绯欲哭无泪的跟上去,“王,王老师办公室…”
“什么王老师?”付明清语气不好,“我怎么知道他公室在哪?”
走廊上人来人往有些吵闹,付明清音量提高了些,把跟在他身后的白绯吓得一个哆嗦。
“二,二楼的,王老师…”姑娘声音小,低着头,付明清斜眼看过去,能看见她后脑上扎着樱桃红头绳。
妈的,他对她这么好,小丫头还怕他。
穿过走廊,上了楼梯,付明清把练习册给白绯,自己等在办公室门口。
白绯抱着作业,敲门走了进去。
一个办公室不小,放了好几张桌子,老师们有的闲来无事,正讨论着四五月份要举办的春季运动会的消息。
白绯听了几句,大约是说四月底的期中考试要提前了。
不过运动会的大多都是那些身强体壮的人去为班级争光,她这只小鹿顶多就是拿拿衣服送送水什么的。
也不知道季泽会不会参加,沈初会不会给他拿衣服送水。
一想到沈初那种清冷的男生跟一群女生站在一起给自己男朋友送水,白绯就打了个寒颤。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脸,出了办公室发现付明清还等在门口。
白绯瞪大眼睛,又想走,又不敢走。
付明清拉过白绯手腕,把小姑娘的手掌翻开放在眼下看了看。
粉白干净的小手,擦破了的那片还泛着红。
那是昨天她被人推后,手掌着地磨出来的伤口。
“我给你的药呢?”付明清表情超凶,拽得似乎要打人,“敢不抹?”
白绯个子不高,被男生提着胳膊,跟个小鸡崽子似的举着,“我妈妈,我妈妈说没关系…”
上课铃响,付明清“哦”了一声,把白绯的手臂一扔,转身走了。
既然是妈妈开的口,那就算了。
白绯像个被遗弃了的小可怜,她缩着脖子左右看看,揉揉自己被付明清攥疼了的手腕,飞快地跑回了自己教室。
-
几天后,不知道是哪走漏了风声,整个年纪都在议论着一个月后运动会的事情。
十七八岁的年纪,在家里一个人呆不住,来学校又不爱去看书。一要举办什么活动,只要不用在教室里待着,都能引起学生强烈的兴趣。
体育委员推算着比赛项目,早早地就在班里开始拉人参加比赛。
季泽撞了撞沈初肩膀,脑袋往自己肩上一歪,道:“参加比赛吗?”
沈初正饶有兴趣地看化学课本的彩色的例图,听季泽这么一说,抬起头对上狼崽子笑盈盈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把书一合,“你管我?”
上学期的时候沈初还想退了学去上体校,他的身体素质,在普通高校的运动会上应该可以轻松虐菜。
季泽被怼了也依旧笑容不减,“看你最近学习劳累,想带你轻松轻松。”
沈初听后脸色一黑,“滚。”
大概是身边坐了一个学起习来宛如与世隔绝般的学霸,沈初被季泽带着,也开始慢慢接触起了课本。
只不过碍于青少年叛逆的小心思,实在不想把自己“愿意看书”这种看上去积极上进的事让别人知道。
季泽抻了抻胳膊,手臂往沈初肩上一搭,另一只手翻开了他的课本,“让我来看看兔宝宝看的是哪一章?”
兔宝宝,兔你妈的宝宝。
“狗,”沈初扭头对季泽道,“灰狗。”
季泽眯了眯眼:“小心我咬你。”
沈初丝毫不虚,还要挑衅:“你试试?”
季泽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动了动手指,狼崽子勾起一边唇角,笑里掺着坏:“真的假的?”
他真的挺想试试的。
“滚。”沈初一没话说就抛出金句,他抬手,把季泽的手臂扔到一边。
“我滚,我闭嘴,我离你远点,”季泽帮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手指点在刚才沈初盯着看的那张图片色,“不过哥哥,你知道这玩意儿为什么变红吗?”
又他妈被叫哥哥了。
沈初不知道季泽的脸皮有多厚,反正他是比不过。
大兔子耳尖微红,像是自己占了便宜,又像是被别人占了便宜。
他的舌尖抵在牙后,顺着季泽骨节分明的手指,看着透明烧杯中的紫红色,缓缓吐出一个字:“碱。”
季泽指甲修剪平整,不长不短。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沈初看着深色的狼瞳,里面带了些赞许的笑意。
其实偶尔看看书…也不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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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的月考,沈初意外进步了五十多名。
后排学生分数虽然相差较小,但成绩都是一样的屎。只要稍微进步那么几十分,就能甩开末排一堆人。
沈初拿到自己四十三分的化学试卷,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倒数第二道大题,他竟然做了全对。
考前季泽给他圈了重点,每一道大题都对应着一章的知识点。
沈初随便找了最少那一章,把书本弄通透了,自然而然就会做题目了。
他看着那一串小对勾,还有题号旁用红圈圈起来的数字二十一。
意外地发现原来做对卷子这么爽。
沈初把自己的卷子折了一折夹进书里,侧过脸看见季泽正慈母一般对着他笑。
沈初:“……”
刚才自己那一通心理活动,季泽岂不是都看在眼里?
沈初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少年微抬下巴,神情漠然,企图用现在的拒人千里掩盖住自己刚才的那点欣喜。
季泽双臂搭在桌上,脸往上一埋,弓着腰哼哧哧地笑出声。
刚才大兔子拿着卷子翻来覆去地看,那震惊又开心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
沈初晚自习睡觉的时间逐渐开始减少,平时上课也会听上那么几句。
就是还拉不下来面子,遇到不懂的问题宁愿跳过也不来问他。
非得季泽细心留意着,在发现问题后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装作随口一说,替他指点迷津。
不过季泽还是高兴的。
狼崽子笑够了,转过脸,枕在自己胳膊上看着沈初。
沈初受不了季泽的灼灼目光,把自己的化学课本粗暴地卡在他的脸上,起身出了教室。
折好的试卷滑落出来,季泽坐起身子,展开来看。
歪七扭八的字虽然丑,但很认真。
甚至连化学方程式上的催化剂,都细心地标了出来。
季泽把卷子重新折好夹回书本里。
他的动作温柔,指腹划过书页,是沈初无数次触碰过的地方。
大兔子开始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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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
运动会的通知提前了半个月下来,体委拿了一沓报名表格,在班里分发吆喝。
“同学们!为班级争光的时刻到了!”
为了提高学生的参积极性,运动会表面上说是自愿报名,其实每人至少都要参与一个项目。
季泽拿着报名报,凑到沈初面前:“兔兄,你报什么?”
沈初单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化学元素周期表发呆:“不知道。”
季泽看他在背书,把表格一折就没继续打扰。
沈初抽了张草稿纸,趴在桌上极其缓慢地开始画每个元素的原子分布图。
这一画就从上午画到了下午,晚自习的时候季泽去看,沈初还在那里慢吞吞地数着电子。
“下雨了。”突然有人小声说道。
“没带伞怎么办啊。”班里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沈初抬头看向窗外,疾风呼啸,是骤雨来临的前兆。
为了照顾没有带伞的学生,学校提前半小时下了晚自习,封了校让学生赶紧回宿舍。
然而就算这样,也没避开这场春末的大雨。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连点成线,连线成面。
混着急促的风,像有人拿着水瓢往下倒似的,一波又一波打在教学楼的走廊上。
四月中旬的晚上不算暖和,但是比起前几个月也没那么寒冷。
有贪玩的男生卷着裤脚,在走廊上打闹着踢水玩。
偶尔有风把雨水吹进来,惹得他们再嬉笑着躲开。
季泽拉着沈初的手腕,强行把人拉到教室门口围观。
沈初不想看那些淋雨的傻逼,可是教室空了,他也不好意思单独一个人坐在那里。
一阵疾风夹杂着雨水掠过,引得走廊上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大笑。
也不知是谁摔了一觉,在水坑里骂骂咧咧把自己同伴一起拖下了水。
“出去玩玩。”季泽的手从沈初手腕滑下去,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沈初有些发愣,低头去看两人相握的手,莫名其妙就被带出了教室。
倾盆大雨带着的凉气,就连空气中仿佛都沾了浓重的水汽。
走廊外模糊的雨幕,天边隐约的雷声,还有在大雨里被风吹歪了的大树。
似曾相识的天气,那个黑暗的晚上。
沈初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出当时的记忆。
“妈妈!”
年幼的沈初哭嚎着去追被掳走的孟雨疏。
他弱小又无能,除了哭喊没有别的办法。
直到他的爸爸及时赶到,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母子拖延了时间,等到了救援。
哗——
又一阵狂风挟着雨珠拍来,季泽把沈初往自己身前一拉。
狼崽子抬起手臂,用敞着的校服挡住了呼啸而来的风雨。
“傻了?”季泽脸上带着轻松笑意,用食指抹掉沈初额角溅到的几滴水珠。
沈初的脊背贴在走廊外的墙上,整个人几乎被季泽的气味包裹了起来。
狼的味道。
一样,又不一样。
他闭上眼睛,轻轻吐了口气,像是有些累了,再睁开时满眼的疲惫。
“我爸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晚上。”
作者有话要说:把昨天的三更补齐了。
明天双更补今天的,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