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措和靳丞作为异乡人,人生地不熟的,在城里转了许久才找到第一位顾客“小杰克”的住所——贝壳街27号。
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门口用豆腐块大的铜牌刻着门牌号,如果不是唐措眼尖,可能还看不到。
屋子里依旧没有人,可就在唐措提着竹篮进屋的那一刻,耳边又想起“叮”的声音。打开任务面板一看,支线任务进度已显示为(1/3)。
靳丞:“看来这个任务真的很简单。”
唐措在屋里唯一的桌子上放下竹篮,不太信这个邪。靳丞其实也不信,目光扫过床头摆着的一个相框。相片上是一对母子,都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服,妈妈系着围裙,儿子斜跨着一个小布包,一头红棕色的卷毛,鼻梁两侧长着许多小雀斑,笑得很开心。
这大约就是小杰克了。
小杰克可能有一个音乐梦想。
唐措从床下的木箱里找到一把小竖琴,小竖琴已经很旧很旧了,但它被保养得很好,甚至连装竖琴的箱子都擦得纤尘不染。
小竖琴下面还压着一份曲谱,边角已经泛黄,字迹也开始模糊,想来年代久远。唐措看不懂谱子,但他认出了曲谱作者的名字——兰斯洛特。
全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兰斯洛特。
“所以这小杰克是兰斯洛特的迷弟?”靳丞说着,递给唐措一份报纸,“你看这个。”
报纸的头版头条在讲一个叫青藤同盟的组织,标题叫——《凯瑟琳夫人接受青藤同盟授勋,成为青藤同盟第十三位仲裁者》。
【近日,青藤同盟波波罗岛总部颁布消息,正式授予凯瑟琳夫人仲裁者之位,代号“生命秩序”,以表彰她在七月玫瑰事件中作出的巨大贡献。
“监察者”罗杰里德阁下表示,青藤同盟将继续追踪玫瑰教派的消息……
据悉,兰斯洛特先生已将七月义演的所有收入全部捐赠给七月玫瑰事件受害者,赞美永远善良而正直的兰斯洛特先生……】
报纸叫《渡鸟日报》,日期为西西里特大陆历1228年7月30日。
唐措翻看过其他内容,除了知道一些地名,并没有其他值得留意的地方,他问:“今天是几号?”
靳丞:“9月1号。”
小杰克有记日期的习惯,他自己画的日期格子,每过一天就画个叉。9月1号还没有画叉,更用红笔圈出来,旁边写着:花朝节。
除此之外,屋子里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唐措和靳丞便不再停留,往下一家去。
安娜大婶住在两条街外,居住条件比小杰克好一些,但她的屋子显得更拥挤,角落里堆着很多需要浆洗的衣服。男女老少的都有,大多是粗麻的,也有些棉布的——这可能是她的工作。
门口就有那么一堆浆洗到一半的衣服。
房间里虽然拥挤,但所有东西都归置得井井有条,叫人一眼就知道什么东西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唐措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最终把目光对准了那堆衣服。可他刚想伸手,靳丞就递过来一根魔杖,这是他从魔法屋里顺来的。
靳丞在某些时刻,会突然得一种叫“洁癖”的病。
唐措面无表情地接过魔杖,把它当棍子在衣服堆里翻,翻着翻着,还真被他翻出点东西来。“咚”的一声,一枚徽章从某件衣服里掉出来。
靳丞将之捡起,看了看,说:“银月标志,可能是家族纹章,也可能是什么信物。我看月隐之国多半就只有这么一座小城,这就是皇室或城主的章。而且你发现没有,我们一路走来,除了白色月季没看到第二种花,这些月季看着还都是相连的。”
丛生的月季,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它们开在面包店的橱窗上,开在小杰克的房檐上,缠绕着塔楼,甚至填补了城墙的空缺,那长满尖刺的藤蔓绕啊绕的,很难让人分清它们的来处,但毫无疑问——它们的根不在这里。
这整个月隐之国都用大块大块的石砖铺就,几乎没看到泥土路,月季总不会从砖里长出来。
“你的意思是,月季跟这座城里的古怪有关?”唐措问。
“多半是。”靳丞说着,摘了一朵从洞开的窗子里探进来的月季,微微挑眉:“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是月季,而不是玫瑰。”
“玫瑰?”
“你没看过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吗?你手上的戒指就叫夜莺。”
我是个文盲,谢谢。
唐措不爱读童话,那是悲惨世界里的乌托邦,太假。但他也不爱看《悲惨世界》,太惨。总而言之他就是不爱读书。
靳丞的文艺细胞则像他的洁癖一样,随机生长。
十分钟后,两人到了最后一个客人吉伯特先生的住所。
吉伯特先生家资丰厚,住着双层的独栋小楼,楼下甚至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没有马,车厢的门开着,里头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吃的、用的、玩的,甚至还有一摞信。
马车外边也还有一框东西,旁边搁着一个脚凳。看样子,像是谁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东西没搬完,人就不见了。
唐措先看信。
这些大多是家书,有求学在外的游子写给父母的,有远游的冒险者写给心爱姑娘的,有琐碎小事也有冒险趣闻,辛酸、思念、爱慕,都在信里。
翻着翻着,唐措看到了安娜大婶的信,信是他的儿子写的。
【母亲,又是一年春天到了,不知您身体安好。
法兰虽然是个小公国,但这里很美,母亲,您上次担忧我无法习惯这里寒冷的气候和法兰人与生俱来的傲慢,但这里的春天开满鲜花。只要是开着鲜花的地方,总不会太难过的。
我找了一份计时的工作,在一家钟表店帮人维修旧钟表。老板是位很和善的先生,他时常将家中多余的面包分给我,所以您真的不必担心我,也不必再为了我的学费而让自己过度操劳。
去年底我还有幸见到了兰斯洛特先生,他还是那么的温柔、善良,他的音乐也愈发的美妙。他同我问起了家乡的事情,还鼓励我勤勉向上,我真开心,母亲,他还记得我。
赞美银月。
想念您,我的母亲。
待我明年学成归来,定为您带一朵最美的花。
——您最爱的儿子路易斯】
合上信,唐措压下微微泛起波澜的心绪,打开了下一封。这封信的收件人又是个熟人,开面包店的塞西莉亚。
【亲爱的塞西莉亚:
很抱歉这么久才给你回信,你知道的,月隐之国与百花王国之间山高路远,我很难将第一手消息传给你。
关于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只能怀抱最大的遗憾告诉你:兰斯洛特先生暂时没有回来的打算,他刚刚接受了青藤同盟的邀请,打算去波波罗岛在凯瑟琳夫人的授勋仪式上演奏他的新作《小夜曲》。
亲爱的塞西莉亚,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你该用你那双美丽的如星辰般的眼睛看一看别的男子,他们是如此的爱恋着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你的塞恩大叔】
靳丞也看了信,打趣道:“看来这位美丽的塞西莉亚还是兰斯洛特先生的暗恋者。”
唐措却开始在意第二次出现的波波罗岛和青藤同盟。报纸的日期是7月30号,今天的日期是9月1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兰斯洛特从百花王国去往波波罗岛,遇到了什么事情?
诗人之死,他真的死了吗?
月隐之国的异象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如今看来,月隐之国无疑是兰斯洛特的故乡,这里处处都有他存在的痕迹。而家资丰厚的吉伯特先生看来是个行脚商人,他往返于月隐之国和其他地方之间,为这里的人带来货物和信件。
马车里的东西,带有不同的标识,唐措根据信的内容分辨出一些。譬如来自百花王国的干花书签,精灵之森的玉石等等。
把装有面包的竹篮放进吉伯特先生的屋里,“叮”的一声,支线任务顺利完成。同时还有系统播报响起:
“恭喜玩家完成支线任务‘塞西莉亚的面包店’,获得奖励‘一把黄铜钥匙’。”
唐措打开系统面板,果然看到了奖励的东西。他随即看向靳丞,靳丞对他耸耸肩,看来这奖励只落在了戒指持有者唐措身上。
此时两人已经离开城西到了城南,又转道往城中心走。唐措在塔楼眺望时,看到城中心有一座爬满月季的小宫殿,兰斯洛特极有可能就在那儿。
可到了地方,两人却有点傻眼。
宫殿不大,没有围墙,但层层叠叠的藤蔓缠绕着宫殿,花团锦簇,把所有的门窗都给堵住了。而且那藤蔓上到处是尖刺,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
靳丞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取出机械弓对准大门射了一箭。
“咻!”金属箭刺破藤蔓,擦伤了一朵月季。而就在那花瓣被破开之时,所有的藤蔓像是活了过来,疯狂地对着金属箭拥去,将它牢牢拖住。
唐措眼尖,看到破开的花瓣上流下了殷红的血。
“咔擦。”金属箭被藤蔓折成两截,仿佛脆弱不堪。
“走!”靳丞当机立断,拉着唐措就往回跑,速度极快。唐措比他慢了半秒,但也跑得头都不回。
太可怕了。
整个宫殿的月季都活了,成百上千条荆棘藤蔓像鞭子似的甩过来,一鞭下去,哪怕不死都被脱层皮。
唯一庆幸的是其他地方的月季都没动,否则此局无解。
“啪!”几根藤蔓齐齐打来,唐措飞快越过屋顶,却还是被打中衣摆。刺啦一声,衣摆瞬间被撕裂。
靳丞及时替他阻了一下,两人飞速逃离,终于在跑出宫殿千米范围时,逃出生天。
藤蔓缩了回去,纯白的花再次拥抱着宫殿,静悄悄的,像呵护着沉睡的爱人。
唐措稍稍喘口气,也不去管破了的衣摆,先打量四周。他们原先在城西,这会儿跑到了城南,城南的格局跟城西差不多,往前看,那儿似乎有个小广场。
此时太阳终于要落进金黄的沙海里,天色昏暗,月亮在远方冒了个尖儿。
“宫殿暂时去不了了,连我的箭都拿它们没办法,恐怕还需要找到别的什么通关物品。”靳丞深谙副本套路,说着,目光扫过唐措手指上的铜戒,说:“我怎么觉得你的戒指上还差点什么。”
唐措抬起手:“什么?”
靳丞:“譬如一颗宝石。”
唐措仔细看了看,那雕刻着花纹的地方倒真有点像空着点什么,不过真有什么宝石的话,也是很小一粒,去哪里找?
他又不禁看向月亮,戒指上镌刻的技能叫“月光潮汐”,不知道与真正的月光有什么关系。永夜城里没有月亮,如果要验证的话,也只有在副本里了。
或许用月光潮汐轰开宫殿大门?
不,这样做危险系数太大了。
唐措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两人沿着街道继续前行,走到了小广场。
小广场真的很小,直径不过十米,但这广场上竖着一座铜像——一个怀抱小竖琴、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唱歌的年轻男人。
唐措很少看到雕像是坐在地上的,男人穿着衬衫、马甲配长靴,腰间挂着匕首,头戴一顶侧面帽檐卷起的费多拉帽,帽子上簪着形状漂亮的羽毛,头发卡在耳后,露出一张英俊侧脸。
他是笑着的,脚边蹲着一只白鸽,身前堆满鲜花——当然,这些也都是铜做的。
靳丞在铜像前蹲下,看到了他右手上戴的戒指。雕像把戒指还原得很好,而在这枚戒指上,花纹处果然有一颗很小的宝石。
除了这个,雕像的心口还有个钥匙孔。唐措用塞西莉亚的钥匙试了,但匹配不上。
靳丞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些,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些陈年旧账:“爱尔兰小竖琴,我记得你刚入营那次篝火晚会我就弹了这个,所有人都给教官捧场,就你不在,你去哪儿了?”
唐措不想说自己其实听到了,只是他坐在角落里,靳丞没看见。其他的教官最多吹个口琴,就靳丞抱个竖琴独领风骚,一点不给别人出风头的机会。
“上厕所。”
“啧。”
如果说靳丞对这个学生有哪里不满意,就是他没有一点艺术细胞,太煞风景。
唐措不想多聊这个话题,转而道:“时光之井。”
靳丞会意:“时光魔法?”
唐措:“支线任务里说,今天是花朝节,所以塞西莉亚要去时光之井取水。这个月隐之国的时间像是停滞了,永远停在花朝节这一天,而且留下来的都是死物。”
靳丞:“除了那些诡异的月季花。”
整座城里,或者说整个国度里,除了月季花,一个活物都没有。甚至没有树。
花必得扎根于泥土中,必得有水源滋养,如果月季花由那时光之井里的水浇灌长大,时光之井蕴含时光魔法的话,一切倒可以解释得通。
问题是——这个时光之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