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听到……听到有人在求救……”老鼠痛苦地抱着头蹲下,越是仔细聆听,他的大脑受到的冲击就越强,可他没有办法去控制。
这几天来,其实他已经能慢慢开始控制读心术的读取范围,掌握那个开关。可此刻听到的心声太强烈了,强烈到他仿佛来到了黑暗的海边,被席卷而来的巨浪一下子拍倒在岸上,爬都爬不起来,更遑论抵抗。
等他终于从最初的无措中回过神,他又发现自己来到了海中的孤岛。孤岛之上荒芜一片,他无论看向哪个方向,都是海,黑色的深沉的海,在愤怒、在咆哮。
海中有人在求救。
老鼠总是能听到人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声音,拨开重重迷雾和黑暗,那种声音直达他的脑海,激得他灵魂发颤。
在唐措等人的视线里,老鼠抖得像筛糠。这么多天过去,他不再抗拒别人的接近,但还是没把身上的油彩洗掉。那些油彩像是饱受了时光的洗礼,已经深深渗入皮肤,颜色却依旧鲜艳,掩盖了他本来的面貌。
他此刻的喘息和哀嚎,也不像是他自己的,像是别人在借由他的口说话。
“别怕。”唐措默默吟唱了一个凝神的魔法,再次伸手搭在老鼠肩头,那浩瀚却又宁静的精神力向下倾泻,包裹着老鼠,仿佛为他构筑了一层屏障。
老鼠怔了怔,回头,看到唐措的刹那眼泪夺眶而出。
“谁在求救?”唐措问。
“是我……”老鼠张张嘴,却又瞬间恍惚、失神,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声音在说,救救他、救救他……”
闻言,肖童倏然攥紧了拳头,原本就沉凝的脸色更是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立刻快步走到了黑铁囚笼前,可他蹲下看着林砚东的动作却异常缓慢,伸出的手也略显僵硬。
可林砚东仍然坐着一动不动,保持着半边身子垮塌的姿势,垂着头,一滴鲜血黏在下巴上,将落未落。他似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无论什么都不能让他睁开眼睛。
“他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没变过。”张三战战兢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看着此刻的肖童,觉得更怕了,小命难保。
唐措却忽然灵光乍现,又问:“他说得到底是‘救救我’,还是‘救救他’。”
由人转述的话,用的是谁的口吻,表述的意思就不一样。老鼠急忙答:“他说‘救救他’,我听到他说‘救救他’!”
唐措:“苗七。”
这个时候还在保护林砚东的,只能是苗七。是苗七在这具身体里发出了求救信号,被老鼠听到了,他在让他们救林砚东。
那林砚东呢?
“你还听到了什么?还有别人呢?”肖童的目光陡然锐利,像一把刀刺进老鼠的眼睛。他吓得一哆嗦,仿佛又回到了刚从乌鸦先生变成人的那个状态,神经质、歇斯底里,过度恐慌。
唐措抬手护住他,冷冷的目光截住肖童,“你想知道林砚东的消息,就闭嘴。”
肖童眯起眼,两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张三在心里“妈妈咪呀”叫了好多声,惊叹于唐措的大胆,但更让他惊讶地是肖童竟然真的隐忍了。
他抿着唇,全身上下散发着怒气,但没再说话。
老鼠在唐措的精神抚慰下渐渐安定下来,虽然还是在发抖,可到底理清了思路,“还有好多好多声音,一整片海都是……好多好多张人的脸在海里浮沉,很扭曲、很癫狂……他们都在说话……每个人都在说话,我听不清了……我的脑子都快炸了……好痛苦……”
深沉的黑海里有无数张脸在哀嚎、在呐喊,像地狱的场景,只看一眼,就让人透体冰凉。那些脸在扭曲中变形,喊出来的声音是刺耳的、不和谐的,像指甲摩擦玻璃、重物挤压胸膛的声音,让你跟着一起喘不过起来。
很痛苦、很压抑,得不到解脱,只能一起沉沦。
好可怕。
这让老鼠甚至想起了从前,他跪倒在地,捂着头颤栗着,“救救我、救救我——”
不要再说了。
我承受不住了。
谁来救救我。
谁——
“好了。”一双手忽然从背后捂住了他的耳朵,所有的声音都如潮水退去,让老鼠的身体也如电影画面般定格。
他仰着头,脖颈弯出一个脆弱的弧度,看到了那双手的主人。泪眼朦胧中,他向那个模糊的身影伸出手去。
“神啊,是你吗……”
“我不是神。”冰冷的话语将老鼠拉回现实,他眨巴眨巴眼睛,看清了唐措的脸,失落笼罩了他。
可唐措的精神抚慰又让他得以宽慰,他窥探人心、洞悉秘密,所以格外清楚一个人要向另一个人开放自己的精神海,并将他纳入自己的保护,需要多大的魄力。
没有人再说话,老鼠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那些声音里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个林砚东的声音,太杂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从前听过很多的心声,但那是无数人的声音反馈到我一个人的身上,来源是不同的。但这个人,他的心里就已经包含了无数种声音,就像一个已经满溢的容器,而且这些声音都是负面的,充满了怨念。”
睁开眼,老鼠很肯定地道:“他会崩溃。”
张三不由咋舌,“可这些声音从哪儿来的?”
唐措:“恶鬼徽章。恶鬼徽章的颁布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附加条件,林砚东作为徽章的颁布者,一定从中吸取了什么。”
恶鬼徽章,既是恶鬼,必有怨念。
怨念也是一种能量,唐措倾向于林砚东作为徽章的颁布者,从每一块徽章那里吸取到了玩家心中的怨念,或者说某些负面能量。
他会崩溃,亦或成魔。
“你不是想杀死他,现在就是机会。”唐措看向肖童。
肖童紧紧攥着囚笼的栏杆,当这个机会放在他面前,他却又在踟蹰。他转头,“你不是还跟燕云谈了条件,庆典还没结束,你现在就要杀了他,别的什么都不管了?”
唐措:“不管。”
肖童语塞。
唐措:“快刀斩乱麻。”
语毕,唐措轻声对老鼠说了声“抱歉”,随即放开捂住他耳朵的手,拔刀上前。他的动作向来利索,从拔刀到刺进黑铁囚笼,全程不到两秒钟。
肖童再快,快不过唐措要杀人的决心。
根本没人能想到唐措会这么果决。
生平仅见。
可唐措的刀还是没有刺进去,因为当刀尖刺破林砚东心口的皮肤时,一股缭绕的黑气阻挠了他的剑尖。
尽管那黑气看起来虚无缥缈,却像铜墙铁壁一般,让唐措的刀难以寸进。下一瞬,裁决圣辉爆发,光与暗在这狭窄的囚笼中进行终极对决,双方互相拉扯,不相上下。
老鼠再次痛苦地捂住了脑袋,跪倒在地无法言语。张三也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在心里啧啧赞叹。
冷缪紧紧攥着拳头,目光死死盯着那光暗的战场。肖童最终还是没忍住出手,甩棍架住了唐措的刀,道:“再等等。”
唐措:“你还要等什么?”
肖童:“你现在这样也杀不了他,对吗?让我试试,或许我能。”
唐措收刀,光明与黑暗霎时间消失无踪,只有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在告诉你刚才经历了一场多么凶险的对决。
“你错了,我们还有二号乐章。”唐措看着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林砚东,道:“二号乐章不行,还有一号乐章。除了这些,你觉得靳丞在永夜城三年,会一点别的底牌都没有吗?”
闻言,肖童看着唐措,眸光渐深,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之前的约定还作数。”唐措后退一步,“你想从苗七的身体里放出林砚东的灵魂,在跟他一同赴死对不对?只要你能做到,我答应你。但你必须清楚地知道一点,典狱长阁下,这不是我们在妥协。我们可以为了这世上的大义、为了可能存在的光明和希望去牺牲,但其中不包括妥协。你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人,我想你更明白我的话。”
语毕,唐措也不等肖童回答,径自转头看向冷缪,“送我出去。”
冷缪:“去哪儿?”
唐措:“去见真正的乌鸦先生。”
如果这永夜城内还有一个人知道恶鬼徽章和林砚东现在的异状代表着什么,会招致什么后果,那就只有他了。
与此同时,池焰三人组骑着共享单车来到了中心区。
“这玩意儿真他妈膈屁股。”钱伟一边嘟哝着一边把车停在路边,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花掉的点数。他真是无比怀念自己的足力健跑鞋。
“你小声点。”池焰拉了拉他。
“我说你这个欧皇怎么胆子比我还小呢?”钱伟嘴上很刚,身体却怂得很诚实。三人低调地隐没在人群中,继续寻找下一个游戏。
找着找着,三人没找到什么简单点的游戏,竟然找到了昔日仇家——孟于飞。
“你们看那是不是孟狗?”
“好像是的。”
“他怎么又出来了?”
“在等你再次把他送进去。”
“哈哈哈哈……”
“燕云为什么还在说书?他要开故事大会吗?”
“屠神只是他的副业。”
“You tell the truth,bro.”
“孟狗听得好认真哦。”
“这个时候就应该上去给他一刀。”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说相声的永远只是钱伟和池焰两个。他们转头看向彭明凡,彭明凡推了推眼镜,说:“你们不觉得把孟于飞推到燕云身边,更像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吗?孟于飞有真的办成过什么事吗?”
钱伟:“他好像光去坐牢了。”
池焰:“哇哦。”
好一个坐牢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