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发烧的人,一旦发烧往往来势汹汹。
秋夏的烧更是如此。
异常的高热!不用体温计都能摸出来的高温!宫肆伸手探过去的时候几乎都怀疑那温度可以灼伤自己的手!
失态紧急,宫肆不惜把冬春都叫起来了,他们先采用的是物理降温的方法,家里没有冻冰块的习惯,然而好在这里是冷水镇,最不缺的就是冷水,宫肆要冬春看着哥哥,自己则去取了两盆水,拧出来一块毛巾放在秋夏的额头上,宫肆叮嘱冬春时时盯着这块毛巾的温度。
“稍微不凉了就给你二哥拧块新的,听到没?”
冬春连忙大力点头。
然后宫肆自己就拧了另外一块毛巾,脱下秋夏的衣服给他擦拭身体。
一开始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毕竟他们兄弟从小到大真的没有生过什么病,他以为物理降温至少能把秋夏的体温控制住,不过很快他就不这么认为了——
秋夏的体温居然持续上升了!
“大哥,二哥是不是要烤糊啦?”手上换毛巾的速度渐渐跟不上毛巾变热的速度,冬春哭了。
不过他哭归哭,手上仍然在用力拧毛巾,这小子是练体育的,力气很大,毛巾都被他拧破了,除此之外,他的手也冻得通红了。
宫肆心里涌出一阵不忍,不过眼下不是他心疼冬春的时候。
“你再坚持一下,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眼瞅着这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在家缓解的问题了,宫肆立刻去找手机。
手机确实很快通了没错,可是救护车表示一时过不来!
“抱歉,我们这边只有一辆救护车,刚刚深潭镇有老人脑梗派过去了,等它回来再过去您那边大概要三个小时……”
秋夏绝对等不了三个小时!
宫肆放下了手机,脑中一片混乱,然而他在努力想到底要怎么办。
他家是没有车的,就算有他也不会开,他还没到可以拿驾照的年纪,最近的邻居家大概要3公里,而且也没有车子,谁家有车子……能找谁家求助呢……
运转到极致,宫肆的大脑一片空白。
偏偏这个时候阿吉又哭了。
“溪流这个乌鸦嘴!”宫肆随口骂了一句,推门去隔壁抱阿吉的功夫,他忽然站住了。
将手机重新拿起来,他拨通了溪流的电话。
“你说你家有车对不对?”电话被接起的瞬间,宫肆立刻张口道。
“啊?啊。”短暂的迷糊后,溪流应了一声。
“帮我个忙。”
“开你家的车过来,来我家,秋夏生病了,高烧,需要立刻送医院,叫不到救护车。”一句话把自己的状况说出来,宫肆等着溪流的回答。
“半小时内到。”
溪流的回答非常简洁。
然而就是这句话,宫肆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松了松。
走到隔壁把阿吉抱起来安抚了一下,宫肆立刻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冬春通红的双手,他对冬春道:
“我们还得再坚持半小时,溪流一会儿过来。”
“好。”
冬春用力点了点头。
***
溪流在二十五分钟之后到达,比他说得还提前了五分钟。
他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睡衣,睡衣外面是一件传统袄袍,早在到达前五分钟他就电话通知宫肆了,宫肆已经将阿吉用背带背在自己的背上,又把能想到的需要的东西装了一个袋子,然后就在家中等着溪流过来了。
溪流是自己推门进来的,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俩人,总觉得那俩人看起来不像是溪流的家长,宫肆没敢冒昧打招呼,不过多亏了那两个人,他们和溪流还有宫肆四个人,一个人抓一个床单角,四个大男人把床上的秋夏稳稳抬了起来,然后直接送到车上了。
然后就是一路畅通的送医过程。
再次回到了下午刚刚离开的晒谷场镇中心,溪流路上已经打过电话了,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带着担架等在门口,顺利从车上转移到担架上,秋夏被立刻送入了抢救室。
宫肆这才松了口气。
有液体从额头上滑下来滑入了他的眼睛里,宫肆擦了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满头大汗!
拿了一块阿吉的口水巾擦汗,又拿了一块给旁边的冬春让他擦鼻涕,宫肆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了一分钟,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转向溪流的方向,对溪流道:
“你……穿得好像个老大爷!”
已经做好被感谢准备的溪流:……
不过就在他准备驳斥宫肆的时候,宫肆又说话了。
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看着溪流,宫肆对他道:“谢了。”
很简单的两个字,语气自然,语式普通,看起来淡淡的,然而溪流却听懂了里面蕴含的满满谢意。
“不客气。”天知道他本来可不打算这么回应宫肆的感谢的,怎么也要再要来一次吃炖鱼的机会再说的,谁知道……
溪流站了起来,然后坐在了宫肆旁边。
“你说像秋夏这样的烧,要多久才能好?”宫肆问他。
“我又不是医生,可不知道。”溪流道。
“可是你不是经常生病吗?连秋夏快生病都能发现……”
“那是两回事好不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夜晚的诊所除了他们只有另外一批人,这个诊所就有两个抢救室,一个抢救室门口是他们,另一个则是一群人。
大概就是之前救护车接回来的脑梗的老人家。
和人多势众的那边比起来,他们这边越发冷清。
最后居然还是那边的大门先开,医生出来,所有病人家属都涌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宫肆心里又有些紧张:他们比对方还早进来,对方是脑梗,他们只是发烧,怎么对方反而先出来了……
好在他们这边的抢救室大门很快也打开了。
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宫肆一行人,他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宫肆有些熟悉的脸。
哎?
他是……
下午给秋夏塞纸条的那名中年男子?!
秋夏不是说对方是老师吗?
宫肆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果然送过来了。”中年男子先这样来了一句,随即道:“幸好送医及时,否则他怕是要烧成个傻子。”
宫肆的心又吊起来了。
“这、这么严重的高烧吗?都怪我,他们平时身体太好了,以至于家里没有温度计,连点应急的药物都没有……”宫肆陷入了自责。
“就算有那些东西也没用,应急药物不会惯用,温度计搞不好会爆掉,他这根本不是普通高烧,吃药没用。”男子道。
“哎?”宫肆愣住了。
“是使用者觉醒。”也不多废话,中年男子直接说出了答案。
“而且不是自然觉醒,是长时间压制之后的爆发式觉醒,这种觉醒会要人命的。”中年男子一脸严肃:“下午在超市遇到他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他周围的气压不稳定,出于医生的习惯,我本来想给他电话号码让他过来看一看的,可是被他拒绝了,然后你就过来了。”
想到下午发生的事,宫肆一脸惭愧,他想和对方道歉,不过对方先冲他摆了摆手:“不过这也不怪你,你是普通人,察觉不到很正常,更何况他这显然是有意压抑。”
“那……您……”宫肆看向对方。
“我也是使用者。”对方朝他点了点头,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将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注射器拿出来,当着宫肆、冬春和溪流的面,那只注射器在他们面前化成了一名女性,还是穿着护士服的女性。
“我是他的器,刚刚已经给他注射了专用的压抑剂,现在这种情况,不压制已经不行,不过选用「器」产生的压抑剂会安全和温和许多。”女性笑眯眯地解释道。
“这……啊……谢谢。”宫肆最终只能说了一声感谢。
冬春则直接看傻眼了,生活在冷水镇这种乡下地方,他、他还没见过器和使用者呢!
“你们家有使用者吗?”被哥俩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弄的有点乐了,中年男子问宫肆。
“使用者没有,我父母都是器,我爸是菜刀,我妈好像是匕首……”抓了抓头,宫肆小声道:“都是特别普通的那种……”
中年男子便点了点头:“这就是原因了。”
“你们家是有器和使用者的基因的,只要没有到年纪,你们兄弟便都有觉醒可能。”
“可是您说秋夏是使用者,可是我父母都是器……”宫肆想了想,又问了个问题。
“虽然器与器结合更容易生出器,不过由于器是需要使用者使用的,所以两者的结合意外的会诞生高阶使用者。”中年男子说着,想了个简单的解释方法:“你就当他是从基因深处就感受到了太多器的气息好了,这种情况下,从还是一颗受精卵的过程中就需要同时处理两股器的气,生成的使用者往往能力都不错。”
“你弟弟绝对是高阶使用者,搞不好能达到「支配者」的程度。”
宫肆:……
宫肆他有听没有懂。
“听不懂,不过我们也没必要懂,我们将来还是要做普通人的。”宫肆没有说话,冬春却在下头小小声出声了。
就看到女人从器化成人形的时候诧异了一下,很快他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听到冬春这样说,男子看了一眼他,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器,女人会意的点点头,弯下身对冬春道:“小朋友,你刚刚是不是在很努力的照顾哥哥呢?我看你的手好红,搞不好冻伤了,去给你涂点药膏好不好?”
冬春看了一眼宫肆,宫肆点点头,他这才乖乖跟着那女人走了。
然后那名中年男子才再次开口对宫肆道:“你很像使用者。”
宫肆愣了愣,下意识的开口反驳:“我已经过了十八岁,之前没有觉醒以后也不会觉醒,我只是普通人……”
男子便摇摇头:“我是说你的行径像使用者。”
“你和你兄弟们的相处模式像使用者。”
“你内心并不喜欢器和使用者吧?虽然你没有说过,我们也是刚刚见面,可是,通过你弟弟们的言谈举止,我已经发现这一点了。”中年男子继续说着。
“刚刚那个孩子的说法典型是受你影响的结果,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你平时在生活中表现出来对器和使用者的不以为然甚至厌恶了吧?”
“再有就是现在还躺在病房的那个孩子。”
“他为什么会压抑自己的使用者本能,以至于把自己搞成现在这种情况,不正是你不喜欢甚至讨厌器与使用者的最佳表现吗?”
“他怕被你讨厌,他怕成为让你失望的人,才默默压抑,一直压抑。”
“关于这点,之前看来没有人和你说过,眼下我却不得不和你说。”
“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吧?他们也很听你的话。”
“这种情况下,虽然你是无意识的,但是你就是他们的使用者,他们就是你的器。”
“他们按照你的希望被你塑形,他们不愿意做你讨厌的事,他们现在变成这样,最应该反省的不正是作为使用者的你吗?”
“抱歉,我是使用者,无意识就用了这样的比喻形式,世人都说使用者决定了器的人生,决定了他们的一切,可正是这样,使用者更要对器负责,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到器的需求,我认为,这才是使用者和器的相处之道。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喜欢使用者和器的,可是为了你的兄弟们,请你好好改正一下你的态度。”
中年男子说完了,又看了宫肆一眼,半晌转身离开了。
留下宫肆呆呆的站在原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