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言觉得秦清雾公事繁忙, 一顿短暂的晚饭时间,她期间接了有四次电话。
其中三通电话似乎是在聊工作上的事,最后一通电话应该是她妈妈打来的, 沈知言注意到, 在那一通电话打来的一瞬间,秦清雾敛下眉眼, 望着来电显示等待了几秒,才接起了那通电话。
她的语气很温柔,很耐心, 却惜字如金,沈知言觉得,秦清雾对她母亲的态度十分敬重, 也十分关心,但却……很客气。
沈知言小时候总去宋玉缠家里玩儿, 她记得宋玉缠在她妈妈面前,虽然调皮捣蛋,总是试图挑战大人的“权威”, 来获得小孩子们自以为是的存在感, 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让郭阿姨又气又无奈, 但母女之间的相处状态十分自然随意, 甚至让人觉得羡慕。
以她回忆的视角来看, 沈知言很确定, 她十分羡慕宋玉缠母女的相处状态,毕竟她当年老去宋玉缠家里玩, 除了为了躲开沈家, 躲开吴桂澜女士, 似乎也有很喜欢那个嘴硬心软的郭阿姨的原因在。
然而秦清雾对她母亲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客气中带着疏远,明明字字句句都是关怀的话语,但是却又带着浓重的距离感。
很快,她一通电话打完,神色如常的开始继续用餐。
沈知言其实想问一下她和她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有心想说点什么,然而话到了嘴边,又沉默下去。
毕竟沧江市的高门大户里,哪一家似乎都一堆不为人知的事儿,根据秦雪柠的年纪来推算,秦清雾的父亲秦薄泉显然早早就出轨了,她若是此刻发问,除了惹秦清雾不快之外,似乎毫无用处。
更何况家家有本难念经,对方的家务事她确实不好多嘴。
于是……只能保持沉默。
沈知言战术性的端起杯子喝水,就听身前传来一道声音。
“明早你闹钟定到几点?”
沈知言琢磨了一下,回答说:“六点吧。”
秦清雾:“这样早吗?”
“也还好,虽然景颐小筑距离公司是很近,但是……”沈知言想了想,解释说:“我想洗完澡再去公司,天气实在太热了,如果闹钟吵醒你,那我们的房间间隔远一点,这样也可以。”
秦清雾敛下眉眼,神态自若道:“房间隔音很好,不会吵醒。”
“但早上太安静了,室外噪音没那么大,一点声音也可能会无限放大。”沈知言和她解释完,说:“所以如果你还有空余的客房,我可以睡在那里。”
“有是有的,只是许久没住过人,”秦清雾不紧不慢的望着她说:“只有你的客房让阿姨打扫过,所以——”
“懂了。”沈知言啧了一声,好奇问她:“你这里很少有人来借宿吗?”
秦清雾轻点了下头,“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只有你。”
“……”
什么叫……只有你……
这种“唯一性”的用词,真的能随随便便就说?
她只能再一次战术性的喝水,一边往嘴里送水,一边悄悄抬眼打量秦清雾的神色,对方眸光很当然,刚才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大概……也没什么其他含义?
“那我还是挺荣幸的,”沈知言笑着说:“能让您特意交代阿姨,为我打扫客房。”
秦清雾不做解释。
自然地转了话题:“在公司的事务上,有觉得棘手的地方吗?”
沈知言迟疑一声:“啊?”
秦清雾淡定解释:“老师让我帮你。”
“……”
竟然来真的?
“你真的很想当我老师吗?”沈知言狐疑的望着她:“你不觉得有点大材小用?”
“并没有这样觉得。”秦清雾帮她递过来餐巾纸,笑着打趣道:“如果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争取早日实现你的梦想。”
沈知言怔了下,接过来,也跟着笑:“哦,最黑心的资本家是吧。”
秦清雾轻挑眉梢,不置可否。
“暂时没有。”沈知言说:“目前遇到的都不是什么大麻烦,我自己可以处理。”
话是这么说,然而一旦联想到公司接下来面临的诸多杂事,她心情确实说不上太好。
如果当年不是吴桂澜从中阻挠,她现在应该从京城外国语学院毕业,然后成为一名外交官的,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持续在影视行业打转。
不过——秦清雾也是毕业于京城外国语学院。那如果这样的话,她当年如果顺利进入京城外国语学院念大一,秦清雾岂不是恰好在念大四?
她可能还会喊秦清雾一声——
“学姐……”
不知不觉,胡思乱想间,她已经望着秦清雾的方向,把这两个字已经喃喃出口。
“沈知言。”秦清雾笑看着她:“你在喊谁?”
“啊……没有没有、不是,我没喊你……”沈知言眼神里有些慌,叹了口气,还是实话实说:“好吧,就是喊你。”
秦清雾挑眉,语气愉悦:“喊我?学姐吗?”
“嗯。”沈知言敛下眉眼,一通解释:“当年我本来要报考京城外国语的,可当时沈家上下极力阻挠,可能是就连沈拓海自己都知道,沈家对我很不好,他们可能也是害怕吧。”
秦清雾收敛了眼中的笑,重复道:“害怕。”
沈知言不禁嗤笑:“是啊,害怕,是不是很可笑?”
秦清雾没应声。
沈知言道:“当时的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报道一名外国外交官暗箱操作,把亲生父母送进监狱的事情,沈家大概是怕我翅膀硬了,所以全都反对我进外国语,毕竟一旦我将来有可能进入机关工作,我整个人都会变得不可控,沈家自然要防备这样的结果,当然沈家反对我根本不在乎,只是我养母极力阻挠……”
秦清雾神色微冷。
片刻后,却温声问她:“你养母反对,你就不去了么?”
“她身体不好,以死相逼,只是很奇怪的是,不去外国语倒是可以依着她,但她无论如何都要让我进入沧江戏剧学院,她又不肯说原因。”沈知言简单解释完,不再想继续聊沈家相关,便故作玩笑道:“所以我才想着,如果我当年考进外国语,可能早就和你认识了。”
秦清雾勾起唇角:“你很想和我早相遇?”
“肯定啊。”沈知言笑,很真心的说道:“你这样出色的美人,大概没有人不想认识吧。”
秦清雾望着她笑,随口问:“然后呢?认识之后做什么?”
沈知言顺着她的话往下想,问她:“各种版本,你想听哪一种?”
秦清雾不禁失笑:“为什么会产生各种版本?”
“因为事情的发展本来就是不固定的。”沈知言解释,“就像是穿越类的小说,回到过去改变人生,是因为主角做出的选择不同,故而让事情走向产生变动。”
秦清雾望着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兴致盎然道:“那沈导聊一下你的所有版本?”
“第一种嘛,我和你一起参加比赛,每次都输给你,我越来越不服气,越来越不甘心。”沈知言叹气:“毕竟你看起来就很像是学霸,舍我其谁那种。”
“就这么相信我会赢?”秦清雾似乎被她取悦道,问:“然后呢?你输给我会做什么?励志赢过我?”
“这只是第一时间的想法。”沈知言弯起唇角。
“难道还有其他发展?”秦清雾眸中含笑:“不像是你要强的性格。”
“如果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我就会选择成为你的朋友,让你教我学习。”沈知言摸了摸下巴,笑着说:“毕竟你懂,与其多一个强者对手,当然是让强者成为我的朋友,才能实现利益更大化,当然这也不是主要原因,而是你这样优秀,人品三观都好的人,我肯定要成为你的朋友。”
“这是朋友走向。”秦清雾又问她:“还有其他可能吗?”
沈知言:“……”
“第二种。”她说:“嗯,第二种是爱情走向。”
她说到“爱情”两个字的时候,垂下眼睫,不太敢看秦清雾眼中那一瞬间涌起的笑。
“我和你的爱情,”秦清雾似乎颇感兴趣,追问她:“是怎样的爱情?”
“情敌变情人吧,我因为总是输给你,肯定不甘心,你想,我对你不甘心,就意味着其实我很在乎你。”沈知言脸上有点热,她呼出一口气,慢吞吞说:“如果恰好我和你都喜欢上同一个人,那肯定就会更加关注你,肯定就是情敌变情人的走向。”
秦清雾有些失笑:“似乎还挺合理。”
沈知言点头:“嗯,十分合理。”
秦清雾问:“还有呢?”
沈知言严肃道:“暂时没了。”她又补充:“等下次我想好了,再讲给你听。”
秦清雾态度温良,颔首笑道:“好。”
出于讲爱情副本的原因,沈知言一时间脸红心跳,她不自在的情绪太过强烈,完全不想再说第三种可能了,更确切来说,她甚至组织不好语言了。
秦清雾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很贴心的帮她转了话题:“明早还为你的袁助理带早餐吗?”
沈知言应了一声。
“今早卖早点的老板告诉我她接下来几天都不来,所以我要绕远去另一家,那家生意太好了,大排长队,这也需要早一点起床,不然去公司会迟到。”
说完,她抬起头来,又微微皱了眉头,认真纠正道:“以及,她不是我的袁助理,是向非焱的助理。只是暂时跟着我,等向非焱回来,袁瑾舒就回去跟她了,你的用词,并不是很准确。”
这种用词会让她怀疑,对方是故意调侃她。
毕竟她和袁瑾舒,目前是老板和助理的关系,每天在公司共事时间最长,有点什么超过同事以上的关系,日久生情什么的也似乎合理……
但其他人出现点这种超过同事以上的暧昧关系正常,但绝对不可能是她。
向非焱动辄应酬出差,导致她不得不临危受命,去处理公司中的各种事务,每天忙的要死,焦头烂额,不出错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有时间和助理搞一场办公室恋情?
秦清雾用纸巾轻轻擦拭唇角,云淡风轻道:“抱歉,我忘了。”
沈知言:“……?”
她实在没忍住,问:“您记忆力不是一向都很好?
秦清雾云淡风轻:“偶尔也会忘记,毕竟我不是人工智能。”
沈知言:“……”
竟然挺有道理?
一时无话,沈知言已经吃好了,正准备抬手,收拾桌上的空盘。
“你对袁助理的示好,视而不见。”秦清雾靠着椅背,问她:“是出于那位所谓的执棋者?你怕连累她?”
“谁?”沈知言的手指猛然一缩,她愣了愣:“我和谁?谁示好?袁助理向我示好了?”
秦清雾心情有些复杂。
打量了她片刻,终于说:“没什么。”
其实有些多此一问,沈知言或许都没意识到,对方为她屡次三番的带早点,是对其示好的意思。
沈知言:“……哦。”
秦清雾有点奇怪,怀疑袁瑾舒对她有意思?
她和袁瑾舒才认识几天?
不过似乎也合理,袁瑾舒好像是说过,是因为她在潭石,这才答应了向非焱,来潭石给向非焱做助理的。
袁瑾舒对她有意思……
沈知言眼睛缓缓睁大,那接下来岂不是很尴尬?
每天一起公事,对方却对她有意思,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只会越来越尴尬。
秦清雾问她:“你在想什么?”
沈知言:“……没。”
秦清雾打量着她:“在想接下来怎么拒绝?”
“……”沈知言惊讶的望过去:“这你都能猜到?”
她站起身来,收拾着桌上的空碗。
“完全不难猜。”秦清雾径直起身,伸出手指,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说:“我来。”
沈知言呼吸骤然停顿。
她和秦清雾因为同时起身的关系,距离靠的实在太近,近到只要一抬眼,就能看清对方精致漂亮的眉眼。
“你……”沈知言望着被她握住的手腕位置,松开握盘子的手指,语气有些不自然:“你做饭,我洗碗,合情合理……”
秦清雾只一瞬便放开她,一抬眼,便发现沈知言的手腕位置多了几处红痕,温滑触感似乎尤在指尖,敛下眼中的莫名情绪,语气不容置疑:“你是客人。”
“道理我懂,但是这几个碗也不至于放洗碗机,我来洗……”
沈知言说话的同时,只觉得有一股清淡的香气钻入鼻息,好闻的气息实在太过强烈,让人不容忽视,存在感十足。
就像是秦清雾给人的存在感,忽然一瞬间变得强烈。
她忽然有点说不下去了。
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脑海中恍惚间想起来对方刚才握住自己手腕的动作,以及秦清雾望向她时,眸光里的专注感。
……
但实际上,明明也只是个普通的动作,这完全没什么的?
等她回过神来,秦清雾已经收拾好了碗筷,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了。
此时的窗外,一道雷声忽然响彻天际,沈知言听着动静歪头,望着外面那场越下越大的雨。
沈知言隐隐有些失神。
秦清雾是不是有点奇怪……
今晚。
有点不对劲。
……
……
“不对劲!真他娘的不对劲!”
别墅外,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照相机,蹲守在别墅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但这场雨实在太大了,纵然穿着雨衣,里面的衣服也全然湿透。
男人不禁指着上空怒骂:“妈的!老子赚个钱容易吗!你至于下雨又打雷?想劈死老子?”
他实在太过生气,毕竟江旭阳给他塞了二十万,让他来调查他未婚妻养的那个小情人是谁,他今天是第一天上班,趁着雨势变小的时候赶过来,然而蹲了半小时,都不见别墅里的人出来,反而雨开始越下越大。
男人发泄骂完,正想着,若是苍天真的有灵,到了这会儿就应该再劈一个雷下来。
然而他骂骂咧咧许久,也不见一个雷下来把他劈死,事实证明,封建迷信要不得。
他有些得意的想着,刚要给江旭阳打电话过去,随便拍几张别墅外围的照片应付交差。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
下一刻,后脑勺的位置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一下,剧痛传来的同时,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脑袋后方缓缓流下来。
一回头。
是一名年轻的男人,同样身穿黑色的雨衣,但帽檐却把他的整张脸遮住了大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对方恶劣勾起的一抹唇角弧度。
男人大惊失色,忍着头上的剧痛,怒声问他:“你……你是什么人?”
“是江旭阳派你来的吧?”年轻人微微笑着:“他那样的垃圾,也配觊觎我们老板的女人?”
男人睁大了眼:“你、你怎么知道?”
“去跟阎王说去吧。”年轻人笑说着,扬起了手中的铁棍,像看猎物一般的扬起唇角,语气仿若施舍:“我数三个数,你来跑,好不好?看你能不能活下来。”
男人终于开始后怕。
他望着对方手中的“武器”,下意识开始后退:“这里……到处都是监控……”
年轻人轻松一笑:“我不在乎。”他说完,站在原地没动,真的开始数数:“1。”
男人持续后退着,只觉得眼前的人是个疯子。
“2。”他的嗓音像是催命符:“还不开始跑?”
男人惊慌失措,腿已经被吓得开始发软,他似乎——跑不动了。
那人的嘴一张一合:“3。”他笑:“很抱歉,你没机会了。”
他说着,扬起了手中的铁棍,用力向男人的右侧太阳穴砸去。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被一道强烈的光线照过来,是手电强光的亮度。
一人沉声开口:“在做什么!”
年轻人动作停顿了一下,扭头向身后看去,不远处,是六名身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
看样子是保镖,他们身形比直,快步迅速向这边跑来的动作,训练有素,完全不像是寻常保镖,反而更像是军队出身,随着那几人的靠近,年轻人看清了跑在前方的两人,似乎是外国面孔。
“特种兵?”年轻人嗤笑一声:“难怪我们夫人敢一个人住在这里,从来不担心安全问题。”
他说着,对眼前早已经吓的脸色惨白的男人道:“下一次我们再会。”
说完,他一把推开手持相机的男人,迅速的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动作同样快的惊人,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雨夜里。
手持相机的男人早已经吓得面如死灰,等几名保镖赶过来,他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变得脱力,脑子里昏昏沉沉,相机脱手落在地上的雨水里。
为首的G国面孔的保镖扯着他的领口,力气极大,一把把他提了起来,他用英文问道:“那人和你是一起的?”许是知道他听不懂,又换了中文问她:“你们是同伙?”
“……不、不是。”男人战战兢兢,回答:“我不认识他。”
保镖冷声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说……江旭阳不配和他老板抢女人,还说……难怪夫人敢一个人住在这里。”
保镖皱了皱眉头,过了会儿,他怒骂一声:“傻逼!”
男人愣了愣:“啥?我……”
“谁他妈是他老板的女人?谁又是夫人?”保镖一想到对方话里的人是秦清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吩咐道:“把他腿打断,扔的远一点。”
其他保镖立刻应道:“是,长官!”
男人闻言,深吸一口气,心中叫苦不迭。
不是吧?
他还以为这几个人是保安,来好心救他的。
他对天发誓,如果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这二十万他就算死也不会收的。
……
……
沈知言回卧室的时候,刚上了楼梯,便见到秦清雾站在走廊,在和人打电话。
电话另一边的人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她神色冷淡,过问了一句:“他真的是这样说的?”
她静静的听着另一边的话,默了片刻,才提醒道:“这里是国内,你们需要注意方式。”
沈知言闻言,挑了下眉。
国内?
国内需要什么方式?
可能是生意上的事情吧。
正这样想着,就听秦清雾淡声开口:“纵然对方不会报警,但终究有些不妥,不过既然已经做了,下不为例。”
沈知言:……
已经做了?做了什么?严重到需要报警了?
她站在原地,有点想原路返回。
对方再打电话,她继续往前走,只会听到越来越多。
秦清雾察觉到她的靠近,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向电话另一边的人吩咐着:“去查监控,把人找出来。”
那头的人不知道问了什么,秦清雾提醒道:“不要伤人。”
秦清雾说完,挂断电话,向走过来的沈知言看了一眼。
沈知言停下脚步,担心的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秦清雾把手中的眼罩递给她,缓声说道:“晚安。”
沈知言:……
为什么忽然给她送眼罩?
“你上次说。”秦清雾解释:“光线有点刺眼,在陌生人家里又害怕关灯,你说你认床。”
沈知言:“……但我关灯没什么关系,而且还能省点电费。”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么早之前的话,秦清雾为什么会记得?
她接过来,小声道谢:“谢谢。”
秦清雾收回手指,告诉她道:“你屋里的灯可以定时开关,不必担心浪费电。”
沈知言:“……行。”
心中有疑惑一直持续,她回了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上回来的时候,秦清雾家客房的灯是能定时的吗?
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注意?
她戴上秦清雾的眼罩,被对方碰过的眼罩上面全是秦清雾身上的味道,或许是沐浴露,或许是护手霜,味道好闻是好闻……
可这让她睡前的有限时间里,满脑子都变成了秦清雾。
秦清雾……对她是挺奇怪的吧?
好不容易睡过去,又是一整夜的噩梦,沈知言睡醒的时候全身疲惫,她觉得自己骨头和肌肉都变得有些酸痛。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她洗了个澡,换上昨晚睡前,秦清雾特意为她送来的那身玫瑰红的西装,她先前还觉得这个颜色太过艳了些,没成想往身上一穿,镜子里的人看起来精神奕奕,完全倒是不像没睡好的模样,十分提气色。
走到客厅的时候,秦清雾竟然已经醒了,厨房的门敞开着,饭香在整个空间浮动。
沈知言看了眼时间,七点一刻。
她不知道秦清雾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但看样子显然比她要早。
她走进厨房,秦清雾刚洗完手,桌上放着一个盛放面包的纸袋,见她进来,对方把桌上的纸袋递给她。
沈知言狐疑:“这是什么?”
“三明治。”秦清雾温声回道:“知道你赶时间,带去公司。”
沈知言顿了顿:“你连这都想到了?”
秦清雾应了声,想到什么,补充:“做了两人份。”
沈知言迟疑:“什么?”
“不是要还你同事人情么。”秦清雾语气温和,道:“所以为她也做了一份。”
沈知言:“……”
顿了顿,她语气有些干涩,试探问她:“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告诉她,这是你做的?”
秦清雾眉梢微扬,反问:“这样不好吗?”
“好是好。”沈知言默了片刻,有点吞吞吐吐问她:“继续……用你是我女朋友的名义?”
“你应该谢我的。”秦清雾语气淡然:“毕竟我帮你婉拒了一位追求者。”
沈知言想了想,啧了一声:“行吧。”
她问:“那我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你放哪儿了?我没看到……”
“今早阿姨来。”秦清雾说:“让她带去干洗了。”
沈知言:“……”
这是不是有点太无微不至了?
她拎着早点出了门,一路来到车上,把手中的早点袋放好,挥散了脑海中的混乱思绪,发动了车辆去公司。
因为省去了特意绕路去买早点的麻烦,她提前半小时进了公司,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两名男同事在聊天。
“是叫秦清雾吧?”
“不过好看归好看,但没什么用。”
明显的嬉笑调侃语气,让沈知言皱眉的同时,脚步不自觉一顿。
秦清雾?
里面那俩人毫无所觉,继续嬉笑着大聊特聊。
“她爷爷压根就不在乎她,若是真在乎,又怎么会让她送出去联姻?”
“秦望山他自己不也是个赘婿么?当年科兴集团是杜鸣凤的产业,原本是姓杜的。”
“你说有没有可能,因为秦望山自己是赘婿的身份,所以才不满秦三的?传闻秦三小时候,是被杜鸣凤养着的,秦望山或许是和她妻子杜鸣凤不睦,这才一直打压秦清雾吧?不然秦三在科兴地产做的好好的,为啥一下换了秦岸渡掌权?”
“所以啊,咱们娶媳妇,不能光只看脸,而且不能太强势,太强势让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放?”
“我反正不会要她,白送都不要。”
“就是,我一看她那张脸,一点瑕疵都没有,就觉得一定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被人伺候惯了。”
“是,娶回家也没什么必要,你还要一直伺候她,如果她真的是百亿继承人也就罢了,可她也没钱,没钱还那么傲气,也不怪江旭阳小少爷讨厌她——沈、沈总!”
那人说着,眼睛骤然睁大,望着茶水间门口的位置。
在他视线尽头的方向,那位向来温文尔雅,从来不对人发火的年轻小沈总,早已经黑了脸,眼中的表情要笑不笑,压抑着浓重的火气。
俩人齐齐一愣。
沈知言缓步走进去,望着那俩人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沈总……我们是——”
沈知言笑了笑,淡声开口:“这不重要,怪我。”
那人疑惑:“怪您……怪您什么?”
“怪公司招聘的时候我不在,所以什么不堪的东西都被招进来了。”沈知言说完,不理会那俩人瞬间僵硬的脸色。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袁瑾舒到了。
沈知言说:“你来的正好。”
袁瑾舒走过来,刚才她走过来的时候,其实听了个大概,这俩男人自个儿意|淫,口口声声都是傲慢轻蔑,居高临下的品评那位秦三小姐。
袁瑾舒望着沈知言冷淡的脸色,故作好奇问道:“怎么回事儿?”
沈知言淡声:“公司辞退员工,几倍赔偿来着?”
袁瑾舒:“……”
袁瑾舒顿了顿,转瞬明白过来,点了下头,恭声开口:“我明白了,这就让人事处理。”
沈知言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袁瑾舒立刻在她身后跟上,只留下呆若木鸡的两名员工。
他们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就因为聊了秦三,说秦三他们看不上,就被开了?
……
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而且潭石影视虽然刚起步没多久,但是公司风气足够好,员工们之间也和善客气,压根不像其他地方一样内斗严重,最重要的是,福利待遇好。
直到那位小沈总走远,他们都在疑惑,这就被开了?
只因为不尊重秦三?!
到了办公室,沈知言把袋子里的一份三明治给袁瑾舒。
袁瑾舒接过来,惊喜了一瞬:“给我的?您亲手做的?”
沈知言语气平淡:“我女朋友做的。”
“……”袁瑾舒眼中有些错愕:“女、女朋友?”
沈知言眉眼弯弯笑起来:“是,她特意让我带给你的,说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袁瑾舒:“……”
她顿了顿,手里拿着那份三明治,下意识就想拒绝。
沈总的女朋友?
是上次来公司的那名女人么?那人不是秦家三小姐吗?
所以——沈知言的女朋友是秦三?
难怪她方才听了那两名员工的议论,少见的黑了脸,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沈知言问她:“袁助理,宋哲约到了吗?”
袁瑾舒回过神来,语气有些生硬,回道:“约到了,他刚被保释出来,昨晚刚结束行政拘留,目前在江北的别墅住,时间约在了下午四点。”
沈知言应了声:“好,我知道了,辛苦。”
袁瑾舒站在原地没动。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沈总……您的女朋友,是上次来公司接您的女人?”
沈知言神色如常,回答说:“嗯。”
“那这份早点……”
“哦,她一早起来做的。”
话到了这里,袁瑾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昨晚沈知言带了一箱水果,说要去送人,那么显然,对方就是为了给秦三的,而且……
沈知言昨夜还在那里留宿了。
袁瑾舒压下严重的苦涩,笑着说:“恭喜沈总,以前竟然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沈知言笑笑。
心道:我以前其实也不知道。
等袁瑾舒出了办公室,沈知言这才收回视线。
……
……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黑色的车辆在盘山公路疾驰。
沈知言开着车,一路来到袁瑾舒给的地址,她缓缓踩下刹车,车辆在别墅旁边的位置停稳。
沈知言来到别墅前,按下门铃。
很快里面便有人来开门,是个十分漂亮的年轻男人,而且是个外国小帅哥。
沈知言猜测对方是宋哲家里的保姆,亦或是……男朋友?
对方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看着清纯阳光,年纪也不大,笑起来似乎让人觉得单纯无害。
男朋友的可能性比较大。
里面传来宋哲的声音:“亲爱的,是谁?”
“一位英俊的女士。”外国小帅哥用不流畅的中文回答。
沈知言:“……”
算了,英俊就英俊吧,至少是夸赞的话。
宋哲已经走过来,他看到门口的人是沈知言,不自觉回头看墙壁上的挂钟:“你早到了半小时。”
沈知言微微笑道:“因为没有堵车,如果你现在很忙,我可以在外面等。”
“可别。”宋哲深吸一口气,表情微妙的看着她:“您快进来吧,也别这么客气,我受不起。”
沈知言一边缓步往里走,一边笑着说:“你是被冤枉的,我没道理怪你。”
宋哲脚步一顿,英俊的脸转过来,惊讶的望着她:“你相信我是冤枉的?”
沈知言同样停下来,耸了耸肩,望向他身旁,把手指搭在他肩上的外国小帅哥,反问:“这已经很明显了吧,用得着这么吃惊?”
“……”宋哲瞥瞥嘴:“我还以为袁助理联系我,是兴师问罪的,我之前还在想,你来了就算打我一顿,我也能理解,至少能让你出出气。”
沈知言默了默,语气同样微妙:“我已经好久不和人动手了。”
宋哲干笑:“咳咳,理解理解。”
“……”沈知言:“你理解什么?”
宋哲说:“你现在是沈总,身份不一样了,和人打架跌身份。”
沈知言:“就不能是我自己约束自己的行为,不再用武力解决问题?”
宋哲点了下头,任何道:“是这样,但这也代表你身份地位的提升,毕竟无能者才会诉诸武力。”
沈知言:“……你说话,还挺有哲理的。”
宋哲望着她笑:“那不然你以为,我被全网骂嫖|娼狗,我都该吃吃该喝喝,这种好心态来自哪儿?”
沈知言心情微妙。
顿了顿,才说:“如果我告诉你,有人因为针对我,才故意操纵了你嫖|娼这件事,你会恨我吗?”
宋哲问:“……能说实话吗?”
沈知言点头:“能。”
宋哲想了想,说:“恨。”
沈知言敛下眉,抱歉语气道:“应该的。”
宋哲轻松一笑:“其实乍一听是该恨你的,但是我走到今天已经挺有钱了,压根就不差钱,反而能早点退休,也不止是我吧,圈子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就算翻车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该赚的钱早已经赚到手了,所以能不能继续拍戏,也就没什么影响了。”
沈知言思索了片刻,说:“我连累了你,确实应该做出补偿,这样吧,如果你接下来有去公司上班的想法,可以联系我。”
“其实不用放在心上。”宋哲走到沙发前坐下来,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说:“要怪也是怪设置这场陷害的人,在这个圈子里,你争我夺的陷害我经历过不少,不过一直以来都很幸运,没有中招,或者是被压了下来,但是这一次没被顺利压下来,仅此而已。”
沈知言还想继续说下去。
宋哲又笑道:“而且我和爱人打算出国去生活,这是三年前的计划,是我一直失约了,正好借着这次机会离开。”宋哲笑着问她:“你有什么想问的,我知无不言。”
沈知言沉默了下,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她问宋哲:“那天的事是怎么发生的,我想知道全部细节。”
“那天没有我的戏,褚侃邀我出去喝酒。”宋哲一边回忆,一边说:“他邀我出去,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知言疑惑一声:“褚侃是谁?”
“光华娱乐的总裁家公子,我和褚侃认识许多年了,他这人花花公子,出手也大方,为人很讲义气,我刚出道就和他认识了。”
沈知言点头:“后来呢?”
“那晚我喝了很多的酒,褚侃见我醉的太厉害了,就让司机送我回酒店,我在车上睡了一路,回到酒店立刻就睡着了,再之后就是被敲门声吵醒。”他无奈叹了口气:“紧接着就是警察破门而入的声音,还有媒体记者,以及发现床上睡了个女人,她衣衫不整,而我也是没穿衣服,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身败名裂,也不是面对警方和媒体的恐慌,而是只觉得恶心。”
沈知言想到对方的性取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说到这里,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帅哥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据说醉酒的人没办法进行性|行为。”
宋哲和他十指相扣,感动道:“谢谢亲爱的,你愿意相信我。”
他们二人忘我的深情对视,让在一旁的沈知言有点手足无措。
宋哲维持着和帅哥牵手的动作,转过头来对沈知言说:“就这些了,没其他了。”
沈知言问:“那个女人呢?”
宋哲仔细想了想,说:“也被拘留了,不过……她好像除了在媒体前表现的很恐慌,但实际上,在她被带上警车的时候,脸上表情很冷静。”
沈知言挑了挑眉:“冷静?”
“你不信我?”宋哲皱眉:“我是拍戏的,是一名演员,会很仔细的观察对手戏演员的表情,就跟职业病一样。”
沈知言说:“没有不信你。”她顿了顿,又问:“褚侃和你怎么认识的?”
宋哲愣道:“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褚侃?”
沈知言不置可否:“是他约你出去的。”
“褚侃……那时候我刚出道不久,压根没戏拍,也没什么人找我。而褚侃那时候还在念大学,虽然是养子,但很被他父亲看重,毕竟他是褚家唯一的孩子。我因为生活拮据,在酒吧兼职,褚侃找我帮了点小忙,后来我和他就成为了朋友。”
沈知言问他:“小忙?”
“嗯,那时候他好像是说,他有个朋友吧……”宋哲一边回忆,一边说:“具体忘了是怎么回事儿了,褚侃应该是有个朋友,他说对方单身,想在酒吧里给他和女神制造一场浪漫邂逅,让我和老板帮忙沟通一下,价格好商量,让酒吧暂时清场。”
沈知言微一沉吟,似乎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宋哲笑起来,卖关子一样的,问沈知言:“你猜那哥们的女神,是谁?”
沈知言应声:“嗯?”
宋哲:“是柏婳。”
沈知言顿时一怔:“柏婳?”
“是啊……”宋哲笑起来:“沈总,你还别说,我觉得这也太好笑了,褚侃那兄弟,他应该都不认识柏婳,结果因为褚侃的那场设计,酒吧中那晚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就算是这样,他兄弟都不敢去搭讪,你说好笑不好笑?”
沈知言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她只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宋哲摇摇头:“不记得了,长得实在太普通了,而且有些唯唯诺诺,那晚好像他在柏婳面前一直很紧张。”
沈知言应了声:“多谢,我知道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对宋哲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宋哲一怔:“这就走了?留下来吃完饭吧?”
沈知言笑笑,主动伸出手来:“改天吧,如果你还和爱人没出国的话,我请你们二位。”
宋哲同样伸出手来,和她握了握手。
“以及——”沈知言松开手,笑着保证:“如果哪天你回国了,想再进这个行业,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宋哲默了片刻,笑起来:“那到时候,希望沈总公司做到国内第一。”
沈知言笑道:“借你吉言。”
宋哲夫夫二人送她出了别墅,别墅的房门被关上。
沈知言站在灼灼烈日下,她沉默良久,拿出手机来,拨打了第一通电话出去,电话另一边,一名女人很快接起来。
她嗓音透着几分不正经,故作暧昧的调侃说:“你又怎么了?上回还没把你伺候够么?我很贵的,你知道价格,如果想找售后,恕不奉陪啊,姐姐这里没有售后。”
“……”沈知言有点无语:“不是让你再查茅竹村,专案组在负责茅竹村了,你估计不好再插手。”
“他们能查出来个锤子。”女人语气轻蔑,问她:“那你找我什么事?”
“两件事。”沈知言说:“第一,帮我查光华娱乐总裁养子褚侃。第二,宋哲嫖|娼事件,是被人做的局,那名妓|女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我想知道她接下来会联系什么人,要去哪里,不要打草惊蛇。”
“等着吧。”女人顿了顿,提醒:“我银行卡你知道的。”
沈知言:“……”
“知道,你先做事吧。”
“你这是什么语气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么抠门?”
沈知言:“……正常私家侦探不会像你一样,以百万为单位收费。”
“那正常私家侦探都是废物。”女人语气慵懒的反驳:“你怎么不说?今早我还在群里听说一个同行被打断了腿呢,好像是昨晚在秦三别墅家门口停留来着吧,啧啧,这秦三下手也是够狠的啊,幸好我从来不好奇秦三。”
沈知言:“……”
她下意识解释:“或许不是她做的,是她下面的人先斩后奏。”
女人嗤笑一声,原本不以为意。
片刻后,狐疑开口:“不对啊?你是她什么人,这么帮人家说话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