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白没有回答, 只道:“林甫臣他对我诸多不满,他总觉得我蠢笨,无能, 似乎哪里都不能让他满意, 和林秉仁口中的那个你截然不同,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我这样蠢,果然是不入流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
“在之后的两年里,林甫臣让我装成你, 天真烂漫,天真无邪。因为林甫臣从林秉仁那里得知,你在你外婆那里, 你就是这样的一副嘴脸!”她的语气逐渐开始变得愤愤不平:“他开始一次次为我整容,逐渐让我变成你的样子。我其实很恶心你这张脸, 可我又不得不配合他。在你初中以前的所有生涯里,你学习烂到离谱,却每天惹是生非, 和沈家上下皆是矛盾, 你身上的伤口无数,我便要一次次模仿你的伤口。”
说道这里, 林雁白笑道:“后来景荼想纵火烧死沈家上下, 让我发现了景荼的存在, 后来也全靠她, 才能让你在剧组实习的时候翻不了身。”
沈知言丝毫不理会她眼中的得意,转而问道:“劳德家族的亨利, 是怎么回事?”
“那年的一场聚会上, 我无意间得知了劳德家族的秘密。”林雁白一边回忆, 一边说道:“于是前往M国斯内塔利州的贫民窟,找到了亨利.布拉德.劳德,提前绑架了约翰.科波拉.劳德,我以梅若华的身份认识了亨利。”
沈知言问:“祝莱呢?”
“如你所说,我选了祝莱祝来弟,是因为我查到了祝穗的亲生父亲祝大庆,那个男人,有性侵儿童的案底,而祝莱也被性侵,她恨她的父亲,却不得不把女孩给她父亲带回去,一次次侵犯。”林雁白眯了眯眼,继续笑道:“祝莱她生性阴暗,她是最好利用的存在,只是后来我没想到你会被退学,不得不让关九去帮你摆平。”
“至于后来,你想进入外国语学院当外交官,秦清雾在那里念大一,于是媒体开始渲染,外交官的复仇,吴桂澜那边我也开始布局,你果然进入沧江戏剧学院。”
听到这里,沈知言忽略了她那些刻意隐去的信息,忽然问道:“你呢?为什么要当法医?”
“而我,则因为你看电视剧的时候,随口的一句,你要当法医,当时林怀恩一家,都小法医小法医的喊你,林秉仁也知道这件事,他自然告诉了林甫臣。”林雁白冷笑:“于是……我成为了法医,我竟然因为你的一句戏言,就要每天做这种恶心人的工作!”
沈知言耸了耸肩,提醒她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林雁白却充耳不闻:“直到你大二那年,林秉仁去孤儿院。任青云是林秉仁的下属,他是我的人,是他告诉我,那个时候你在福利院持续寒假义工。我不敢赌你后颈的伤疤会不会被发现,毕竟那太特殊了。那件事只有林秉仁知道,所以我只能放火把你烧死。”
沈知言嗤笑:“烧死?”
“是的,我一直盼着你死。”林雁白恨恨的说完:“后来便是你抄袭柏婳的事了。我利用光华娱乐总裁褚江山的养子褚侃,给柏婳施压,说她写的是什么垃圾,制造了和孙明甫的儿子孙德望的偶遇。大二的孙德望拿走你的作品,让柏婳去抄袭。而孙明甫有抄袭前科,惯会沽名钓誉,他自然会保自己的儿子。”
“后来便是你在剧组实习,我利用陆思琪控制了景荼,对媒体说你□□。”
沈知言问她:“可是在那一次,陆思琪想杀了我,原因呢?你不要遗产了么?”
“那一年,秦清雾来林家为你扫墓。”林雁白眸光微动,随后浮现出几分温柔的神色:“我喜欢上了她,可她从来不会看我一眼,从来不会,她越是这样,我便越是心动。”
沈知言眸光冷淡了些:“可你也说了,她不会看你一眼。”
林雁白满不在意的笑着说:“那又如何?只要林甫臣想要控制我,就只能通过秦清雾。”林雁白说着,忽然歪头望向沈知言:“然而剧组那件事过后,你就逃去了国外,你怕了?”
“只是觉得烦。”沈知言默然片刻,坦白道:“确切来说,因为你这两次的布局,逐渐变得接近完美,我没办法拆解了。”
“完美?”林雁白眸光暗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在画廊放火逼你回国,至于后来的事情,你便都知道了。”
沈知言沉默许久。
她并不做任何回应,林雁白期间一直静静打量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沈知言道:“有一点我想不明白。”
林雁白:“请说。”
沈知言望向她,逐渐掀起唇角:“除却了林怀恩这层关系,我和你没有什么仇怨,你为什么非要这么针对我,按理说,我没有记忆,我其实根本不会影响你继承遗产,你为何自始至终都那样针对我?一环扣一环,你到底多恨我呢?。”
“可笑!当真是可笑啊沈知言!我当然恨你!”林雁白冷笑出声来:“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天真烂漫,白玉无瑕,不谙世事?!凭什么你说当法医,很酷,我就要当法医?凭什么我要被林甫臣整容了一次有一次,假装成你的样子?为什么偏偏是我?”
沈知言笑了笑,忽然望向她:“对啊,为什么偏偏是你?”
林雁白怔了下。
沈知言眸子里的笑意始终却持续着:“你既然这样不满,为什么还冒充我,成为了林雁白呢?”
林雁白闻言,彻底沉默下来。
片刻后,她忽然道:“我愿赌服输,你可以杀了我。”
沈知言勾唇笑笑:“这不对吧?”
林雁白猛然看向她:“哪里不对?”
沈知言笑了笑,开始根据对方话里的漏洞,逐一反驳:“你的消息来源不合理,若是林怀恩没有告诉过你,而赵福昌也不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你是如何得知自己是林家人的。”
“虽然撕票很正常,但绑匪要钱是其次,他们要的,实际上是替换各大家族的继承人,林甫臣一直以为我已经死了,他并不知道将来某一天继承遗产,需要DNA鉴定的事情,他只是单纯以为你结婚就可以了。”沈知言望着她开口道:“然而赵晓寒,你却知道,因为你们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杀了我。而当年的绑匪,也同样集体默认了我是赵晓寒的身份,同样的也没有选择杀我。”
“你当年一个孩子,初来乍到那样的家族,绝对不可能买通司机,更何况挪用了三千万,你放在了谁的账上?”沈知言问她:“而你说这笔钱,通过司机的那场绑架,但是实际上,这笔钱出现在了林家二爷的账户,导致了林二爷这位原本继承人的失势。”
“对林甫臣而言,我死了才是最有利的,因为你比我好控制。”沈知言笑道:“但我还是在绑架中活了下来,是因为在你和林甫臣二人的眼中,我继承那笔遗产的条件是不一样了,林甫臣仗着薛增桓和外孙女没有来往过,只傻乎乎的以为,长得一样就可以了,实际上需要做鉴定。”
“以及……你是如何得知吴桂澜要收养我这件事的?福利院有你的人么?你又是如何得知,我被那名老农民在河里捡到的?”沈知言望向林雁白,冷声开口:“只有一个原因,绑匪是你安排的,或者是绑匪里有你的人,那名所谓的女绑匪把我扔到河里,又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救走。可你只是个孩子,你能控制绑匪么?”
林雁白的瞳孔猛然收缩。
沈知言笑笑:“你一个孩子,却清楚的知道我在沈家的一举一动。以及你提前替换亨利这件事,乔恩斯说过,这件事没对人说过。这种家族的秘辛,谁会知道呢?又怎么会是你?林甫臣都说对此毫不知情,更何况是你。”
“如果你身体上后来模仿我受伤的伤痕,是林甫臣授意的,这根本不合理,为什么你要模仿我的伤痕呢?在林甫臣的概念里,我已经死了。”
“至于我高中时,你利用关九把祝莱送到鹤鸣中学,目的是为了把我骗到茅竹村,让祝大庆像对待他女儿们那样对待我,可后来关九却又在我差点杀了裴泽川,要被逼着退学之后,主动帮我和学校调解,最后退学的反而成了裴泽川,而裴泽川在逃出国之后,死在了国外,这必然不是巧合。”沈知言望向她:“关九却死于背叛,他背叛了谁呢?”
“你说利用媒体的铺天盖地的宣传,让沈家恐惧我成为外交官,阻止我进入外国语学院,你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买通媒体。”沈知言嘲讽出声:“可据我所知,当年沧江晚报是官方报纸,主编还是当年名动一时的盛羽,他是我外婆的门生,脾气倔强,根本不会被买通,那么这起轰动的新闻,就必然是在国外‘真实发生’过的。而那时候亨利尚未掌权,如何操纵外交官复仇?”
沈知言顿了顿,望向林雁白。
她沉默了会儿,一字一句的向她发问。
“明明后面两次是接近完美的布局,无论是抄袭事件也好,亦或是关于我在剧组实习,那人用自杀来证明我的猥亵,死无对证,都是完美对局。可高中在祝莱那件事上,你却失败了,让消失的关九最后不得不出来收拾残局。所以极有可能,那次的对局,掌控者,是你。”
“而后来……收拾残局的。”沈知言笑看着她:“则成了我那位有史以来,真正的那位对手。”
祝莱的眼睛猛然睁大。
沈知言笑道:“我先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在我和对方所有的对局里,那人的水平忽上忽下。尤其是到了最近,再也不像当年柏婳和陷害我□□时那样让人惊艳。”
林雁白沉默片刻:“你总要允许我犯蠢。”
“是吗?”沈知言勾唇微笑:“在你的故事里,你只说了你和我,以及那些棋子,对吧?”
林雁白挑了挑眉:“还有谁?”
“江微雨。”沈知言微微笑着:“江微雨为什么会被你们推出来呢?我想,江微雨被推出来,是因为严颂秋的暴露,你担心她会对我说些什么。”
林雁白沉默着望着她,脸色骤然变得有些苍白。
到了此刻,她心中已然隐隐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可是……怎么办啊?”沈知言望着林雁白,开心的笑起来:“你这回又一次失败了,那你的母亲——”
随着沈知言的刻意停顿,林雁白猛然睁大了眼睛。
沈知言笑着继续开口:“她一定会对你,特别失望的吧?”
林雁白望着她眼中愈发浓重的笑意,一时间竟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Jesus,梅秋莱的军师,英文名字是Jesus。”沈知言望向林雁白愈发惨白的脸色,缓声笑道:“只有这样傲慢的名字,才符合那个和我对局人的傲慢,不是么?”
“所有人都觉得,jesus作为梅秋莱的军师,应该是个男人。”沈知言笑着望向林雁白:“当然了,只凭借一个英文名字,这不能说明什么。”
“可后来我的人查到,Jesus也是个卫城人,同样身形瘦弱,喜欢穿一身白色西装,总是用帽子遮着大半张脸,说话被手下们形容嗡声嗡气,所以,她必然是为了掩盖她原本的嗓音……或许,对方应该,就是个女人吧?”
林雁白沉默下来。
“以及,你的遗传肺癌——”沈知言笑着望着她,语气却同情地道:“是来自于赵福昌。”
林雁白骤然蹙眉:“你说什么?”
“我后来又再一次的去调查了林怀恩夫妇,以及赵晓寒的亲生父母。”沈知言继续道:“赵晓寒的母亲早亡,但林怀恩夫妇,身体健康状况却是良好,你当时亲口对我说,你的肺癌来自于遗传,并非是你当年吸烟导致的,而赵晓寒的父亲,赵福昌,却是个人所共知的烟鬼,这些信息只需要找到他当年没去林家,给林怀恩当司机之前的同事们,就可以打听到,并非是什么难事。”
她说着,抬眼望向林雁白,仿若下出什么终极审判的判词——
“林雁白,你是赵福昌的孩子。”
“你,根本不是林家的孩子。”
两道惊雷骤然让林雁白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主动站出来,无非是要保护她。”沈知言玩味笑道:可“她自始至终,都在利用你,她以林雁白的身份生活在林家,让你一张脸整的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
“不是的!后来我不需要整容了!她让我不需要再整容了!”林雁白大声否认:“她明明答应了我,要让你变成我如今的样子,然后去和薛增桓做鉴定,拿到了遗产,她就带我远走高飞!”
沈知言叹气,同情的望着她:“可是,在冯芸老师所购买的,那两张下个月的机票购买记录里,只有她和周家莹两个人,并没有你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呢?”林雁白一瞬间反复被抽干了全部力气,她从沙发上起身,随后直接走到门边,推开门。
然而下一刻,她见到了走廊中满是身着军装的人,同样守在外面的,还有严阵以待,荷枪实弹的警方。
林雁白睁大了眼睛,望向沈知言:“你果然一早就知道,甚至早有准备……”
沈知言笑道:“是啊,不然,单刀赴会,那岂不是太危险了?”
沈知言走到门边的时候,林雁白已然被控制了起来,她慌忙望向对门位置,那扇房门依旧紧闭着。
沈知言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出意外,里面应该是冯芸和周家莹。
望着那些训练有素的人群的后方,一位身着灰色西装的老者肃然而立,他头发已然花白,却极有精神。
他身后跟随者数名随行的中年男人,他们态度恭敬,在一旁严肃报告道:“薛老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障小姐的安全!”
薛增桓默然不语,他只和沈知言远远对视着。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沈知言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着开口:“外公。”
薛增桓眉心微微皱了皱,随后,又有些局促的点了下头,声音却沙哑又冷淡:“嗯。”
随后,他直接吩咐左右:“破门。”
周遭人立刻恭敬回答:“是!!”
随着房门的破开,莫名的,沈知言竟然担心里面的周家莹会被吓哭,那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胆子又那样小。
她明明做了噩梦,都会和沈知言打电话哭的。
然而意外的是,房间里只有冯芸一个人,此时的她就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云淡风轻的品着茶,身上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衣着,她脸上原本那些被她丈夫“家暴”用开水烫伤的丑陋疤痕早已消失。
坐在屋里的,是一位哪怕人到中年,依旧气质绝然,仪态优雅的女人,此刻的她只是安静的喝着瓷碗中的茶,姿态优雅又端庄,依稀可见当年的她在港城时芳华绝代的影子。
门口位置的警官们手中举着枪,齐刷刷把枪口对准了她。
然而冯芸却不急不缓,似乎丝毫不把眼前的所有人放在心上,也并未觉得此刻她正在置身危险之中。
直到有位长官下令:“行动!”
然而就在这时,冯芸忽然偏过脸来,她望着沈知言道:“若是不想周家莹死,就自己进来,让其他人滚出去。”
沈知言皱了下眉头:“你手中竟然还有棋子可用?”
她这样冷心冷肺的人,用自己的亲生女儿周家莹的性命做威胁,沈知言能够理解,然而对方竟然手里还有棋子可用么?
根据苏玉媛对警方的交代,冯芸手中的所有棋子,都已经被警方控制了起来。
冯芸只笑看着她,轻声说道:“小沈,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直接让他们闯进来,若是我半小时以后,没有平安走出这家福利院,那么周家莹,你的小妹妹,就会死。”
沈知言犹豫了片刻,对后方那位负责指挥的警官说道:“她手上有人质,是她的女儿。”
哪怕是见惯了穷凶极恶的匪徒,到了此刻,众人心中亦是难免惊讶。
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能那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样的话,似乎在她的心里,她女儿的性命只是她用来和警方谈判的筹码。
下一刻,队伍里已经有位身着西装的男人站出来。
他临时接管了此次和冯芸的沟通,只站在房门外的走廊上,对她问道:“你的诉求是什么?大可以说出来。”
冯芸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指尖指了指沈知言的方向:“我要她进来,陪我说会儿话。”
沈知言静默的站在原地,她淡然的望着屋内的中年女人。
冯芸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怎么?怀疑我手中有武器?会杀了你?”
“这不是没有可能。”沈知言顿了顿:“不如这样,反正你手上有人质,有恃无恐,先让警方进去搜一下,如何?”
“你们随意,但只可以进来一个人,不许带武器进来。”
沈知言回过头,再一次向那名指挥官眼神询问,指挥官的目光却望向了薛增桓身旁的几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
站在正中的那位男人沉默片刻,随后下达命令:“答应她。”
随后,随着下一声吩咐,有一名警官把身上的配枪递给了身侧的同伴。
随后他快步进了屋内,一室一厅的房间并不大,很快便检查完毕,而冯芸身上只穿了一件立领毛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女士长裤,都是贴身的衣着,若是藏着什么武器,应该能轻易让人察觉。
检查完毕过后,确认了安全,沈知言才进入了这间卧室。
冯芸邀请她在沙发对面坐下来,沈知言礼貌颔首道谢,随后便真的尊从她的邀请,在她正对面坐下。
冯芸便为她倒了茶,随后手指轻轻用力,推到了她的身前茶几上。
沈知言静静的望着她,并未说话,也没有伸手接那杯茶。
冯芸抬眼看她,笑了笑:“怎么?怕我在水里下毒?”
“毕竟您可是港城有史以来最大的毒枭梅秋莱的军师。”沈知言望着她,恭维笑道:“或许更确切的说,您应该才是真正的梅秋莱,毕竟当年的那个梅秋莱,不过是您的一颗棋子罢了。”
“家莹那傻丫头她一直都说你很聪明。”冯芸笑着看她:“你方才同雁白说起,Jesus这个名字,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沈知言谦虚道:“您过奖了。”
她说完,又抬眼看着冯芸,礼貌询问道:“那我该叫您苏媚兰呢?还是应该叫您Jesus,亦或是冯芸医生?”
“名字只是称呼而已。”
“您说的是。”
“所以。”冯芸微笑着看她:“还是叫我冯老师吧,这样显得你我更加亲近一些。”
沈知言勾起唇角,笑着说:“都听您的。”
冯芸像闲话家常一般的喊她:“小沈。”
沈知言应了一声:“嗯?”
冯芸问:“我有一点觉得奇怪。”
沈知言点了点头,恭敬道:“您说。”
“为什么左游元被你控制起来之后,你就把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
冯芸取出了手机,开始播放着沈知言和江微雨一起被沧江娱乐电台的主持人采访过后,“即兴发挥”的那一段视频。
镜头被她直接拖到了最后,最终定格在了左游元忽然冲出来,在沈知言要开枪的那一刻,直接闪身慌乱扑过来的画面上。
“因为朝令夕改。”沈知言说道:“一开始,随着严颂秋的被抓,她导致了您的毒品生意暴露在我的视线里,顺着这一条线索查下去,势必会查到那位大毒枭梅秋莱的军师,Jesus身上,也就是您当年的那个军师身份。”
“可那又如何?”冯芸望着沈知言,继续问道:“即便是这样,你也不应该能立刻推测到,我一家资金短缺的福利院的老师,会是那样的大人物。”
“当然……让我把视线转移向你的,是因为林秉仁是林家唯一一个见过林怀恩女儿的人。”沈知言道:“而他当年拍戏要去未来福利院旧址取景,福利院就那么刚好,在那一年发生了火灾,假设我是你,林秉仁作为唯一一个见过我的人,那我势必会在他身边安插人手,而且是他最亲近的人。”
冯芸欣赏的望向她,赞许道:“没错。”
沈知言笑笑:“所以那个纵火的人,在得知了林秉仁要来福利院之后,立刻选择了要放火,确切而言,是要毁灭掉我身上的某个痕迹,当年绑匪在我背后留下的刀疤痕迹。”
“因为秦清雾已经对林秉仁说过,‘赵晓寒’被绑匪刺了数刀,一旦林秉仁得知了我身上的伤痕,再加上未来福利院的位置,距离当年绑架案绑匪所在的位置并不远,所以……以林秉仁身为导演的敏锐度,一定会怀疑我的身份。”
冯芸笑了笑:“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至于怀疑到我的身上。”
“您还记得当年的那场大火么?那个着了火的房间,本来是我要住的,后来因为天气太冷,我便把有空调的房间让给了孩子么。”沈知言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可在那一次的火灾里,我未曾做任何防护就冲了进去,而你却在脸上挂了一层浸湿了水的纱布,我当时仅仅是以为你在得知了火灾发生之后,匆匆赶来,随手拿了医务室的纱布,导致了在那场火灾发生的时候,你被浓烟所影响的程度比我浅。”
“况且,再加上那场火灾过后。”沈知言继续说:“你的亲生女儿周家莹被火严重烧伤,所以我从未怀疑过你。”
听完沈知言的话,冯芸微微笑了笑,哑着嗓音问她:“后来你为何想到了我?”
“可是后来,周家莹却对我提起,她屡次做噩梦,在她的梦里,她说有人在挥舞着满是火焰的剑,在伤害我。”沈知言对她说:“所以我去了你身份证上的家乡,冒州,去查了冯芸这个人,然而凡是见过冯芸的人都说,纵然你满脸毁容的疤痕,但你的眼睛和她一点都不像,真正的冯芸是一副圆的杏眼,而冯老师你,却是眉眼如柳的模样。”
沈知言看向冯芸,对方表情淡然,眼神示意她继续。
沈知言抿了抿唇,开口说道:“以及你的丈夫从未对你家暴过,我让人去他曾经工作的单位查过,你们本就聚少离多,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他一门心思攒钱,只为了给你和周家莹过上好日子。
然而他却丝毫不知道,他的妻子正暗暗操纵着庞大的毒品生意,甚至在操纵者各个顶级名门世家的未来继承人,他省吃俭用为了你?结果你呢?每个月从福利院当年一个月领着八百块的薪水吗?”
你从我八岁那年被绑架开始,顶替了冯芸的身份,或许你是有意去接近周进这个老实人的吗?你杀了冯芸之后,冒充了冯芸这个南方来的医生,以外来媳妇的身份,顺利进入了未来福利院。
只可惜,你的丈夫后来很快离世,他一死反倒是帮了你,你正好就有了借口,直接带着售价样,搬到福利院附近的村子里生活。”
“可就算我伪装成了冯芸。”冯芸轻轻笑了笑,温声叹息:“我也未必和当年的毒枭案扯上关系。”
“哦,您说这个。”沈知言同样扯了扯唇角,笑道:“我也仅仅是开始了大胆猜测而已。”
冯芸沉默了片刻,问她:“什么猜测?”
“警方在调查毒品案期间,您对宋院长说,是去给周家莹去外地买药了,我便去查了您的机票购买记录,您并不在国内,而是去了M国。”沈知言笑着开口:“像毒品案调查这样举国轰动的案子,既然查到了毒品源头是劳德财团,那么必然会要求国际警方那边的配合,来连根拔起,所以你接连出国,那便是你这位利益相关的人,开始急了。”
“而与此同时,LK集团打压劳德集团,亨利是你一手扶持起来的,你肯定会去帮她。”沈知言顿了顿:“这样一来,便再次证明了您和亨利关系匪浅。”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某一天林雁白喝醉了酒,说她母亲眼里只有财富,权势,在她口中可是格外的不堪呢?”说到这里,沈知言刻意去看冯芸的表情,然而对方却始终淡然淡定,并无半分不悦的神色,沈知言也不在意,只是笑着继续开口:“可人家薛增桓的女儿薛青萍,是世家所培养出来的名门千金,再加上郑淑枚那富可敌国的财产,薛青萍应该会对金钱不屑一顾才对。”
沈知言笑了笑,望向冯芸,继续以嘲讽的语气开口:“所以在乎钱的,似乎只剩了你这位卑劣的小三,对吧?”
“你是否以为自己真的很聪明?”冯芸眸光转瞬变冷:“聪明到能猜到人性,所以才把林雁白耍的团团转?”
“并不是,推测人性只是根据大概的情况来推演,而且林雁白她自愿断了腿,恐怕也是不想让你失望而已。”沈知言谦虚一笑,回道:“事实上,我只能分析出普遍的大众心理情况,但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所以我丝毫不敢妄言,自己擅长揣摩人性。”
冯芸不再看她,继续轻描淡写的喝着茶。
垂着眼道:“你觉得,林雁白为什么要模仿你的伤痕?”
“因为薛增桓后来开始不见林雁白和林甫臣了,这对你们来说察觉到了危险。”沈知言道:“若是薛增桓这样地位的人怀疑了你们,而以他的身份,你们又没办法杀了他。
你们只是求财而已,完全不想把天捅个窟窿,所以当面对着薛增桓的怀疑,你不得不做戏做全套,当然了,还因为冯芸老师,您是个就连衣服上的线开了口,都要一针一针再一次缝上的人,你做事有些完美主义。”
冯芸欣赏道:“有时候我甚至会很希望,你才是我的女儿,而不是赵晓寒那个蠢货。”
沈知言沉默了片刻,笑着讥讽道:“所以说不要当小三,否则没有好下场。”
冯芸动作一顿,冷淡望向她。
“小三生出来的女儿也是个不争气的废物,屡次给你拖后腿,柏婳的抄袭以及我在剧组的那两件事,你做的何其完美?”沈知言假装问她说话,自说自话道:“怎么其他时候,被你这个废物女儿一接手,你就要频频为她收拾烂摊子?”
“冯老师,当你从国外暗中处理完劳德家族的烂摊子,销毁毒品往来记录的时候,”沈知言笑嘻嘻的望着她:“回来看到你家雁白宝贝把江微雨推出来,是不是整个人都懵了?”
冯芸表情一顿,望向沈知言。
四目相对,沈知言静静的和她对视着。
片刻后,冯芸问道:“我让林雁白模仿你身上的一切痕迹,然后呢?”
“这样一来,等到林雁白结了婚,继承遗产的那一天,”沈知言继续道:“你们便会把我整容成林雁白的样子,用毒品控制我,让我去薛增桓那里拿遗产,届时我便彻底失去了作用,你会直接杀了我。”
“先前我一直不理解,在鹤鸣的时候,为什么关九和王光泽这两颗棋子,明明一起配合了行动,如果关九背叛了你而自杀,为什么王光泽却没有自杀呢?”沈知言补充道:“直到林雁白身上的痕迹同我一样,我才明白,原来王光泽作为沧江一院院长的女婿,他不能死,毕竟全沧江的医院系统,都和沧江一院相连。”
冯芸笑着明知故问:“可这样一来,当年林甫臣把林雁白整容成了你,现如今又把你整容成林雁白,不是把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么?”
沈知言笑了笑:“若不是因为眼下这个冒牌货这张脸,因为被林甫臣刻意整容了太多次,到了现如今整无可整,我想,你也不会采用这么冒险的办法吧?”
“不过,”沈知言又继续道:“或许你是自信的,因为你伪装的足够自信,所以导致了你很自负的以为,你能骗我吃下你的毒品,继而顺利带我去整容,被你全程控制。”
“公平起见,”沈知言顿了顿,望向她毫无神采的右眼未知,那里显然安装了一只假眼,沈知言道:“不如您先说一下您的故事吧。”
冯芸勾了勾唇角:“我的什么故事?”
“关于孙智麟绑架了那些孩子的故事,您当时应该在场。”沈知言道:“因为我记忆缺失,导致了当年的事一点都想不起来,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承认自己是赵晓寒,而当年所有的绑匪,似乎都在配合你女儿顶替我这件事。”
“这要从你的出生还是讲起。”冯芸闭了闭眼:“你出生那天开始,郑淑枚就说要把郑家全族的资产给你,林甫臣从林秉仁那里得知了之后,便和道士做局,要和林怀恩一家修复关系。”
“郑淑枚在你六岁那年死亡,她留下了整个郑家全族的遗产,却要求你结婚后才能继承。在我得知了这笔遗产的存在后,便开始谋划了这起绑架案。”
沈知言应了声:“所以,你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绑架我?并不是替换各大家族的继承人,继而扶持你的傀儡上位?”
“是,接下来的事情,和媒体报道的差不多了……”冯芸默了片刻后,道:“你所未知的不过是当年的细节。”
沈知言问:“什么细节?”
冯芸淡声开口:“当时,各大家族都收到索要赎金的电话,全部报警,警方开始介入。林家也收到了绑匪电话,但林甫臣不在乎那个孩子的死活,他特意让人封锁了消息。”
沈知言点了下头:“能猜的到。”
“那时候的我因为刚被警方捣毁了所有毒品生意,已成定局,导致不得不假死脱身,让警方以为梅秋莱这个主谋已死。”冯芸望向沈知言,继续道道:“绑架案是为了能迅速积累财富,同时要替换各大家族继承人。”
她顿了顿,又说:“而替换亨利是因为毒品生意来自于劳德家族,接下来的计划是用毒品来控制他们选定的各大家族继承人。但那次绑架,唯一的意外便是你,以及,秦清雾——”
沈知言淡声重复:“秦清雾被警方救走了。”
“那里是警方救走,确切来说,是你救的她……我没想到当年,你们二人会识破我的伪装,最后……秦清雾反而又回到了秦家,这样一来,她还是杜鸣凤的掌上明珠,还是替换不掉,于是……”
“你利用严颂秋潜入了杜家别墅,制造了一起意外,杀了杜鸣凤。”沈知言恍然明白过来:“而这样一来,秦望山这个赘婿必然夺权,”
“你说的不错。”冯芸道:“后来我便名人杀了秦家的长孙秦功显,以方便辅佐秦岸渡,秦岸渡给爷爷使用毒品,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结果谁承想,连日来蚕食掉各大财团的,竟然就是这位LK集团的首席执行官,秦清雾。她们竟然是同一个人,于是我再一次功败垂成。”
沈知言沉默了下,不理会她的唏嘘语气,淡声提醒:“这些我都知道了,不如说一些我不知道的吧。”
“我让孙智麟单独把你关在了教堂。”冯芸陷入了当年的回忆,缓声开口:“而赵晓寒回林家,说自己是林怀恩的女儿,如今她父亲死了,无处可去。林甫臣顿时有了个绝佳的主意,这在我的计划之内,林甫臣对媒体说,被绑的是司机的孩子。
然而此时,在隔壁市拍戏的林秉仁却给林甫臣打过去电话,林甫臣威胁他的父亲,必须赎出那个孩子,不然他便公告媒体,林甫臣不得已答应,便让林秉仁去交赎金。”
“然而后来随着警方的介入,导致我决定,需要不断转移目标,我让孙智麟去见你,告知你有人顶替你的事情,说你成了赵晓寒,而赵晓寒却成为你。将来赵晓寒还会拿到你外婆的一切遗产。”
沈知言疑惑望向冯芸:“你的目的呢?”
“兴许,是听多了我女儿嫉妒你,嫉妒到咬牙切齿,所以帮她出口气吧。”
冯芸说着,又看向沈知言,继续道:“然而我万没想到,你当时似乎精准的察觉到了孙智麟提起的遗产,于是对孙智麟说:赵晓寒她拿不到的。”
“孙智麟问你原因,你说需要DNA鉴定,你说你外公特别讨厌你,他一定会阻止我拿到遗产。”冯芸嗤笑出声:“当时你年龄又小,说了这样的谎话,竟然把我们都骗过去了,其实你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DNA鉴定,只是这些年薛增桓从来不见林雁白,导致了消息无从打探。”
“于是我便让孙智麟,带你去见教堂的那些孩子们,你若是像那些孩子一样,听命于神的旨意,告诉在场的所有绑匪,你是赵晓寒,你便可以活下来。”冯芸望着她,玩味笑着询问:“你猜,当年的你,答应了吗?”
沈知言想了想,笑道:“必然会答应吧,毕竟已经说了个弥天大谎。”
“是啊,后来我开始怀疑,你所说的那个鉴定的真实性。”冯芸道:“于是我提前一天,和秦清雾关在了一起。等你被转移过来,我伪装成被他们绑架的人,你应该是一眼便识破了我的谎言吧,你仍旧说自己叫赵晓寒。”
沈知言望向冯芸的那只瞎掉的眼睛,大概明白了。
后来就是她和秦清雾合力制住了冯芸,然后她来动手刺瞎了冯芸的眼睛,在帮助秦清雾逃走的过程中,背后被绑匪刺伤,冯芸便把她带走了。
冯芸一路把她带到了一条河附近,把她丢了下去,又恰好被人捡到,最后送去了未来福利院。
冯芸忽然望向沈知言,有些唏嘘的语气,温柔道:“这些年来,我眼睁睁看着你长大,羽翼逐渐丰满,比起林雁白和周家莹,其实我在你身上是更加用心的。”
沈知言闻言,不再是先前那副谈笑风生的模样。
她转而皱了皱眉头,淡声道:“你这样说,会很让我觉得恶心。”
“哦?”冯芸看着她,笑着问:“若是没有我,你会有如今这副模样么?你的手腕能力完全在林雁白之上,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赐,比起你的亲生母亲,我似乎更称职于母亲这个岗位。”
恰在此时,沈知言收到了一条消息。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看到上面的内容,眸光微暗。
不过片刻,那人消息再次发来:[立刻出来。]
沈知言想了想,回复道:[我还有事情没问清楚。]
她回复完,又重新看向冯芸。
“苏媚兰。”沈知言冷冷的望着她,喊了她原本的名字:“你只是一个卑劣的小三而已,最后求爱不成,恨上了林怀恩,也恨林怀恩的妻子薛青萍,最后利用那场绑架,如你所愿的杀了你最恨的三个人。”
“你懂什么?”
“我不懂?”沈知言嘲讽出声:“你杀林怀恩我能理解,或许这个男人玩弄了你的感情,可是薛青萍是无辜的,你的丈夫,那个忠厚老实的司机也是无辜的。尤其是我不理解你和绑匪勾结,身为小三的你杀死原配这件事,我最不齿的事情便是搞雌竟那一套。”
冯芸冷淡望着她:“沈知言,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就跟我说说。”沈知言眼睛里依旧挂笑:“我来洗耳恭听。”
冯芸缓声开口:“我本名你已经知道了,我叫苏媚兰。是卫城人,我16岁那年,卫城地震,我死了父亲,我祖母觉得是我母亲克死了她的儿子,对我们很是苛待,而她一个女人没了丈夫,又长得漂亮,在整个县城里被人欺负,无奈之后,我外祖父一家只能带着我们去港城。”
沈知言应了声:“这个我知道。”
“我有个表兄在港城赌场讨生活。我们去了港城之后,我和母亲重新在街上摆起了水果摊,虽然那时候大小帮派林立,帮派混战,每天在街上发生械斗死人,但日子终究还能过得下去。
而我那个表兄在赌场做打手,虽然他没什么大本事,又性子倔强执拗,所以在赌场做事五年,依旧没得到什么机会。
不过有他护着我们娘儿俩,在收保护费的人来收钱的时候,他凭借一身蛮力,把那些人打跑,总比在卫城时那样要好的多,被人砸了摊子,母亲被人当街扇巴掌,结果却不了了之。
沈知言皱了下眉头:“当年的卫城竟然这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有半年,快年底的时候,我被一个混混看上,那混混当街对我用强,我表兄把人打了个半死。”冯芸眸光深远,已然陷入了那段久远的回忆中,她继续道:“可后来才知道,那个人的父亲,是港城船王家林四爷林怀恩的司机。”
沈知言接话:“你就是这样和林怀恩车上关系的?”
冯芸继续道:“港城各大帮派,其实背地里都多多少少和林家有关系,而林家家主林甫臣,才是那个货真价实的地下皇帝。”
沈知言点了下头:“明白。”
冯芸嗤笑一声:“这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这无疑是惹了天大的麻烦,我们平民百姓,又怎么惹得起林家司机家的公子。
果不其然,这件事发生的当晚,林家便有人来了我们家,我表兄的兄弟和我母亲被他们打死,而我则因为不堪受辱,抢了那男人手里的一把枪,直接开枪自杀。
他们放火烧了房子。
可万没想到,我和表兄都命大,活了下来。”
沈知言静静的听着冯芸说着。
“我表兄便带我去见了他的老板。”冯芸忽然笑了,她望向沈知言,继续开口:“我以为经营那么大一家赌场的老板,至少会是个男人。”
沈知言配合接话:“结果呢?”
冯芸笑了:“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她是个女人。”
“而且。”冯芸眼中浮现出笑意来:“她还是个在男人堆里谈笑风生,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唯唯诺诺的女人完全不同。我当时尚且年幼,并不知道,那其实是权利所带来的光芒。”
沈知言眉梢微挑:“权利?”
“是。”冯芸眯了眯眼,缓缓说着:“权利……”
“那个女人叫赵九凤,旁人都喊她一声凤姐。那家赌场是她过世的丈夫交给她打理的。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望着我那张脸,竟然满意地笑了出来。
她知道我想报仇,她说她和林家也有血海深仇,如果我愿意,她愿意把我送到林怀恩身边。”
沈知言问她:“那个赵九凤,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她的丈夫,也是死在了林怀恩的手上。”冯芸解释完,继续说道:“赵九凤培养了我两年,她说我那张脸,是林怀恩喜欢的。我的目的是接近林怀恩,然后杀了他。接下来她有什么计划,有什么目的,她自己会有主意,只是不需要我知道。我推测也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毕竟赵九凤不像是一个愿意为了男人隐忍那么多年,才复仇的人。”
沈知言抬起眼来看她,不解的问冯芸:“你觉得赵九凤是为了利益,故意跟你说了个死了丈夫的借口,所以杀林怀恩的?”
“这重要吗?”冯芸反问。
沈知言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冯芸看着沈知言,缓缓说道:“后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在赵九凤的安排下,我顺利的和林怀恩偶遇,他对我一见钟情,风月老手的他第三天便把我带去了酒店。”
冯芸说到这里,她眼中仿佛绽放出了什么温柔的光彩,她持续的陷入了那段回忆中。
声音亦是愈发的温柔起来。
“林怀恩林四爷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在风月场一掷千金,他风流浪荡,英俊不羁,他身边的女伴总是换来换去,我也知道,我永远不是他的最后一个。
可我那时候并不觉得我的仇人是林怀恩,或许是出于对林家的畏惧,我只想杀了林怀恩的司机,以及司机的儿子。
但赵九凤是我唯一的仰仗,如果没有她,我连接近林怀恩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又不得不服从她。”
沈知言听的不自觉有些入神,她下意识开口:“然后呢?你动手了吗?”
冯芸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讲述着:“林怀恩那时候在林家并不受重视,他排行老四,林甫臣那时候只觉得他不争气,每日除了和人争风吃醋,惹是生非,欠下了一屁股的风流债,每天都有人找上门。
但在当时的我看来,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男人,相貌英俊,对女人出手很大方,为人风趣,哄你的时候极有耐心,又博学多才,精通六国语言,各类乐器也是信手拈来,生意场上威风八面。
然而,我给林怀恩当女朋友那四个月,他从来不带我出现在公开场合。”
沈知言迟疑开口:“浪子回头的故事,其实大部分发生在小说里。”
冯芸轻轻叹了一声,随后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我明确的知道我只是他的情妇,用完了就扔。
我每天都被他安排在他的别墅里,等他一个月偶尔来上几次。
这样的日子等他腻味了,我便会被他赶出去,然后换下一个女人进来。”
说到这里,她直接抬起头,又看向沈知言:“但是他……每逢他出现,又对我极尽宠爱。
整间别墅的佣人亦是对我十分尊敬,锦衣华服,山珍海味。
我觉得或许我生来如此,是被人捧在掌心的千金小姐。
于是到了后来,我试图让他换司机。
而他只是很戏谑的看着我。
我便撒娇问他,一个司机而已,为什么不能换?
他说不要试图干涉他的事。”
沈知言抿了抿唇。
所以林怀恩,这位林家四爷,的确挺让人觉得微妙的。
“赵九凤因我迟迟不动手,反复派人来催促我,后来她催促不成,转而变成了威胁,说我表兄还在他手里,他派人送来了我表兄的一根手指。
可我当时……是的,我当时并不想杀林怀恩,我已经爱上了这个给我尊重的男人。
我终究还是没舍得动手。
然而四个月之后,林怀恩却让我搬离了别墅。”
沈知言恍然愣了一下,她望向冯芸,沉默片刻:“他看上别的女人了?”
“是,对方也是个在舞台上唱歌的戏子……我们这一行,说好听了是演员,说难听了就是戏子。”冯芸嘲讽出声来,她看向沈知言,继续道:“我那时候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多绝情。”
沈知言沉思了片刻,道:“所以我大学时期,学校屡次让我换成表演系,只是因为演员也是戏子么?”
冯芸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感叹着:“男人这种东西,他们爱你的时候百般宠爱,不爱的时候又弃如敝履,毫不拖泥带水。”
“我哀求了他,请他别让我走,我离开之后会死的。然而他毫不在乎,反而勾着桃花眼说:与我何干?”
“是啊……我只是一个情妇,和他的所有女人一样,几个月就会换新人。”
“我永远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再一次被打回了原型……而赵九凤出于对我不听话的报复,把我丢去了一家歌厅,说是歌厅,其实就是做皮肉生意的。
她每天让不同的人折磨我,一天又一天,就那么痛苦的熬着,我试图逃跑,又被他们抓了回来,又是新一轮的折磨。他们喂了我毒品,用来控制我。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想过逃走。
那款毒品,实在是太强大了。
在那两年里,我开始痛恨所有人……
我不禁开始想,为什么我的母亲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却又没有给我很好的出身,没有任何权势的穷人,也有资格生孩子吗?
我开始恨赵九凤,恨这里的每一个嫖客,恨林怀恩。
而就在我几乎窒息的每天都觉得活不下去,想要试图自杀的时候。
林怀恩再一次出现了。”
沈知言愣了会儿,她琢磨了几秒,才想了个词儿。
——破镜重圆。
“那一天他来谈生意,却遭遇了暗杀,我为他挡了一枪,他再一次把我带进了他的那间别墅。
不过从那天开始,他对我的态度和以往不一样了。
他似乎真的把我当成了女朋友,我和家里的佣人多说几句话,他会生气,会不高兴,也会每日来见我,为我送些有趣的小玩意。
可是在那时候,我已经不需要他的爱了。”
沈知言顿了顿,没搞明白这个故事走向,问道:“那你需要什么?”
“当然是权利,是财富。”冯芸终于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故意对他冷着一张脸,他反而对我越发上心。”
沈知言抿了下唇,点头表示理解。
“他开始对我说生意上的事,说他如何用心,然而他父亲愣是不待见他,总觉得他在胡闹,说他还年轻。”冯芸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唇角挂起笑意:“我便给他私下里出主意,他做事越来越受林家老爷子的喜爱,林二爷那位原本的继承人反而不再受到待见。”
“就这样持续了一阵子之后,林怀恩愈发得宠,到了新年那一天,他在大时代歌舞厅宴请了一个月,凡是有人上门,都能敞开吃喝。自那之后,全港城都知道,林四爷是将来是新一任的地下皇帝。”
沈知言问她:“那后来呢?他带你回林家了吗?”
“没有。”冯芸看着沈知言,嘲讽开口:“你的这位好父亲,在期间两年期间,他始终没让我离开那栋别墅。”
“我当时并不明白原因……”
冯芸表情逐渐转淡,她端起茶杯来,往嘴里送了一口,继续说道——
“我后来,随意找了个借口,杀了那个司机和他的儿子,为了我母亲报仇。
我以为,他会怪我的。
可林怀恩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让人把尸体抬了下去,随便埋了。”
冯芸说完,嘲讽的望向沈知言,问她:“你现在,还没有感受到权利的魅力吗?”
沈知言默了默,并没有回答,只是道:“那后来呢?你大仇得报,你没准备离开吗?”
冯芸冷声反问:“我为什么要离开?”
“哦……”沈知言明白了过来:“你舍不得权势,哪怕你的权势,是借的林怀恩的。”
“是,哪怕是我借来的。”冯芸望向她,继续道:“我很享受这样的乐趣,在我给他当“军师”的那段时间里,仿佛整个林家,不,整个港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可自那之后,林怀恩反而很少来找我了,我还以为是他知道了我和司机之间的事了,亦或是……他有事走不开。”
沈知言推算了一下时间,主动开口:“薛老先生此时已然到了港城,他奉命来此。”
“是啊……因为战争开始了,在他没来找我的四个月里,我每天都能听到外面的枪战声,佣人们对此也经常提起,他们要变天了,薛将军来了,要灭了港城所有的帮派,消灭掉港城所有的非法生意,毒品、赌场、黄色档口。街上每天都有人伤亡……”
冯芸说完,又把话题转到了林怀恩身上,重新抬眼,放下茶杯看向沈知言。
“几个月后,林怀恩又来了别墅。”
“那一晚他喝的大醉,他似乎遇到了特别严重的麻烦,严重到哪怕林家这样的家族,都没办法处理。
原因是林家的人,在一场枪战中,杀了薛增桓的儿子。
这样一来世仇结下,事情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薛增桓只会把这个血仇算到整个林家的头上。
林怀恩说他要想个办法,要想个办法保住林家……”
沈知言眉头皱了皱。
冯芸唇角勾笑:“我便提议——”
沈知言面无表情的望着她,表情冷淡:“让人接近薛增桓的女儿,薛青萍,对吧?”
“是啊……林家子弟众多,随便选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去接近那个天真愚蠢的大小姐,只要拿捏了薛青萍,薛增桓便会投鼠忌器。”
冯芸语气得意。
沈知言却越发觉得刺耳。
她的母亲,当年便是陷入了这样的算计里么?
“可林怀恩当时否认了我,说我这是小女儿家的看法,薛增桓要消灭港城的一切非法生意,是时代和大势所趋,根本不会因为一场婚姻而有所更改。”冯芸说到这里,眸光微微凝滞,冷声嘲讽:“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
沈知言接话:“你没想到,林怀恩后来对薛青萍一见钟情,甚至不惜和整个林家为敌。而你再一次被这个男人抛弃了。”
冯芸眸光冷然:“是。”
“后来,他和薛青萍相爱,不再理会薛林两家的矛盾。他们二人搬到了山里的别墅,隐居起来。林甫臣亦或是薛增桓,都对他们二人怒不可遏。”冯芸说道:“林甫臣登报宣布林怀恩不再是他的儿子,剥夺了他继承人的位置。而薛增桓亦是和女儿断绝来往。”
“那件事的结果,是港城一切非法生意消失,所有帮派也从此消失。林家这位龙头不得不开始着手把所有的黑产洗白,开始转而做正行生意。
在那样萧条的时代下,林甫臣若是想得到全港城的支持,自然要把和仇人之女在一起的儿子,赶出家门。”
冯芸说完,就见沈知言望向她,开口问道:“那么你呢?金丝雀又离开了囚笼?”
“我?”冯芸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她说着,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后来我发现,我怀孕了。”
沈知言不解看向她:“可林雁白明明是赵福昌的儿子,她的肺癌来自于赵福昌,总不能来自于你吧?”
“是。”冯芸冷漠的望着沈知言,忽然开口说:“因为在我发现我怀孕之后,我立刻让那个孩子消失了,他甚至都没有从我肚子里面生出来。”
“自那之后,我嫁给了赵福昌,如你所说,雁白她的确是赵福昌的孩子。
然而我以他司机妻子的身份,挺着大肚子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这个男人竟然慌了,仿佛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让他避之不及。
他立刻就要让赵福昌送我离开山里,赵福昌还以为林怀恩要辞退他,吓得夜里跟我抱怨了好一阵。”
沈知言问她:“那后来呢?”
“我本来以为,林怀恩铁定要送我离开的,哪怕我每天住在赵福昌的屋子里,却依旧会时不时遇到他。”冯芸忽然笑着望向沈知言,一句一顿,微微笑道:“你的母亲,薛青萍,她真是个容易心软的善良女人。”
沈知言双拳不自觉攥紧,咬牙向她看过去,冷声询问:“所以呢?”
冯芸回忆道:“她天真善良,对林怀恩过去的事似乎一无所知,她只把我当成赵福昌的妻子,也因为我怀孕的关系,她毫无大小姐的架子,反而亲自照顾我,她甚至让我住在了你们北侧的偏房里。”
“然而这样一来。”冯芸嘲讽的笑出声来:“林怀恩每逢见了我,便总是盯着我的肚皮看,他始终觉得,那个孩子是他的。”
“许是他担心我伤害薛青萍,或者对薛青萍说出来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他说,他愿意为当年的事情同我道歉,他现在想和他的妻子过平静的生活,以前的事他想一笔勾销,他那一天同我反思,说他当年对不起许多人,让许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冯芸唇角勾勒着绝情的笑:“他说他的妻子改变了他,他说一切过往都已经过去了,他决心要和过去一笔勾销,将来要当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
沈知言应了声:“你显然是没有原谅吧?”
冯芸冷笑,声音陡然提高:“他浪子回头!他决心做好人!希望我也能放下对他的仇恨,好好生活……”
沈知言望着她眼中的嘲弄神色,不发一语。
冯芸望向她,嗤笑出声:“可是沈知言,这凭什么?”
“你不觉得他一个满手血腥的人,动辄要灭别人满门的人,忽然这副浪子回头……”冯芸冷厉的目光望向沈知言:“他忽然决心做好人,要和过去的自己割裂的样子,一笔勾销的样子,像是个笑话吗?!”
沈知言没应声。
冯芸的笑声却越来越大,声音又尖又恨:“他想和过去一笔勾销,那些死去的那些人呢?让他害的家破人亡的人呢?!”
沈知言望了她一会儿,忽然怔了下,似乎抓住点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啊……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冯芸缓缓说着:“他也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接近他的目的,是凤姐派过去杀他的。”
“在那几年里,自始至终,他都在刻意玩弄我。”冯芸冷冷的望向沈知言:“而当年我母亲的死,是他亲自吩咐司机做的。”
“可笑的是……”冯芸语气嘲弄道:“他竟然对我哭的泣不成声的忏悔,说他当年幼稚的以为,林家的尊严不容下等蚁民所挑衅,所以便让人放火烧了房子,结果烧死了人。他自从认识了你母亲之后,真的愿意放下从前,愿意悔改了……”
“可这凭什么呢?凭什么……”
“我的人生,竟然一直在被他玩弄,被他耍弄……”
冯芸望向沈知言:“你觉得,我该原谅他么?”
“所以……你是因为林怀恩杀了你的母亲,才嫁给了林怀恩的司机,赵福昌。根本就不是因为舍不得林怀恩这段感情。”沈知言问她:“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继续为你的家人复仇吗?”
冯芸表情冷漠的开口:“当然不是,我要钱。”
察觉到沈知言疑惑地视线,对方缓声说道:“你不懂,若是一个女人没有男人,又没有权势仰仗,财富才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
沈知言点了下头。
“在那之后,林怀恩为了堵住我的嘴,他的确给了我许多钱。”冯芸望向沈知言,笑着开口:“你的母亲薛青萍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和我预料的一样,她温柔大方,处事妥帖,并不会因为我下人的身份而有所怠慢,我们以姐妹相称。”
“林怀恩却每天惴惴不安,他每次见我和薛青萍站在一起,他都会私下里劝我,让我离他妻子远一些,不要试图做一些什么,他每次都很紧张。”
“他开始持续和我道歉,持续劝我不要再纠结过往,过去。他已经改了,他不再是以前的林怀恩,让我就算为了肚子里孩子想,也不要试图做一些什么。”冯芸笑着看向沈知言,嘲讽出声:“他甚至说,如果我愿意,他愿意收养我肚子里的孩子当养子,可以获得和他的孩子一起长大的权利。”
“可这对我而言,是羞辱,因为我不需要男人施舍的身份,我需要的反而是财富,通过林怀恩的忏悔,所获得的财富。”
“他似乎不再是当年那副有魄力的样子,开始变得懦弱,我知道他的懦弱来自哪里,他的妻子,以及肚子里的孩子,都成了他的软肋。”
“我十分享受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
“事实上,那时候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我确实不方便对薛青萍做些什么,更何况林怀恩时时刻刻都让人盯着薛青萍。”
沈知言问:“后来呢?”
冯芸说:“后来,我的孩子先出生了,赵福昌给她取名赵晓寒。”
“这不合理吧……如果按照你所说,林怀恩知道自己以前错了,他向你卑微的道歉。”沈知言望着冯芸,继续问道:“那为什么你后来又失踪了?”
冯芸愤恨出声:“这才是林怀恩让我恶心的地方!”
沈知言挑眉看去:“怎么说?”
“他或许当时刚见到我时,的确真心忏悔过,我也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确为了你母亲改变了。”
“可后来,他终究觉得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他的安稳。”
沈知言代入了一下,分析道:“或许你的存在,影响到了他的洗心革面。”
“是,甚至于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倒更像是过去的污点,而且时刻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冯芸用一种格外森寒的语气嘲讽道:“毕竟我只要活着一日,就要保证我永远不对薛青萍说出真相,我就像是个定时炸弹,让他每日惶恐不安。”
“所以……林怀恩还是想要杀了你?却被你发现了?”沈知言恍然间反应过来:“在你生赵晓寒的那一天,所以传闻中的你,死于难产?”
“是。”冯芸语气变得愈发低沉:“我再一次在你父亲的手里,死里逃生。”
沈知言想了想,不解的问她:“为什么不带走赵晓寒呢?那是你的女儿。”
“女儿?”冯芸嗤笑:“一个女人带着大笔的财富,已经极有风险,若是再加上一个孩子,那我接下来想做的事,如何能做得成呢?男人们之所以能成功,只因为他们足够心狠。”
沈知言顿了顿,说:“可赵晓寒留在林家林怀恩也不会善待她,你这个想法其实……”
冯芸冷冷打断她,以她久居上位者的吩咐语气道:“别反驳我,难道你不想知道,后来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吗?”
“不难猜测吧。”沈知言迎着她的视线,不闪不避:“当时的港城百废待兴,林家又转行了正当生意,那么所有黑产隐入地下,而你又渴望权势。所以你利用了梅秋莱,实际上,梅秋莱的军师,也就是那位神——Jesus,才是真正的掌控者,你有巨大的资金,你又因为给林怀恩当过军师,故而你很熟悉这些生意,所以开始做起了黑产生意。”
沈知言望向冯芸,继续开口:“你有能力,有手腕,先前港城的毒品、赌场、黄色生意,全部在你的操作下聚拢起来,尤其是毒品生意,你和劳德家族的合作。”
“而你,一手操纵了当年的那场绑架案,目的不过是因为地下毒品的生意开被警方严打,而接下来只会打击的越来越严,你这个生意便彻底做不下去了,倒不如想个新路子,因此,你便选择了,替换掉各个家族的继承人。”
冯芸沉默了片刻过后,望着沈知言忽然笑了笑,她忽然问沈知言:“你被绑架的那一天,在那栋别墅里,他抱着薛青萍的尸体,他哭着求我放过你,说他愿意为此赎罪。你就不觉得……这很像是个笑话吗?”
沈知言沉默了下,问她:“就算林怀恩你非杀不可,那薛青萍呢?你说了她对你很好的。”
冯芸并未回答。
沈知言只能继续问道:“赵福昌呢?他可是赵晓寒的父亲。”
“赵福昌从一开始,便是我接近你父母的媒介。”冯芸道:“就像是周进,你口中的那位老实人,他也是周家莹的父亲,不也还是死了?”
沈知言惊讶望过去:“周进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你杀得?”
“很奇怪么?”冯芸反问。
“为什么?”沈知言蹙眉:“他是真心对你和周家莹好的。”
“还能因为什么?”冯芸遗憾叹气:“他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在某一天发现了我脸上的疤痕,是假的。”
沈知言沉默着。
“之前我屡次出国,毕竟亨利不像严颂秋他们,被我亲手养大的孩子,终究还是听话一些的,我让他们去死,他们不敢有怨言。”冯芸呼出一口气,语气有了些疲惫:“亨利却是不一样,他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出身于贫民窟,其实和我很像,我们是同一类人,他一旦享受了权势,便不再愿意放下。”
沈知言蹙眉:“所以你和亨利,并非你控制他的关系,而是通过林雁白……卖女求融?”
“话别说的这样难听。”冯芸笑道:“只是彼此利用而已,而他又不吸毒,并且对待毒品十分警惕,现在,你明白了么?”
沈知言想了想,点了下头:“大概是明白了的。”
冯芸笑了笑,老师提问学生一般的道:“说说。”
沈知言语气平静:“你本是卫城人,因为地震去了港城,后来林怀恩杀了你的母亲,于是你要找他寻仇,然而后来你却凭借着这个男人认识到,权势的重要,比起男人,你更享受权势。
所以你接下来给林怀恩当军师,后来又操纵了梅秋莱这位同乡当傀儡,在林家被薛增桓毁掉所有的非法生意后,迅速接管了港城的地下黑产生意,从此成为了真正的幕后地下皇帝。”
冯芸勾唇笑道:“是这样。”
“可是后来好景不长,八年过后,你的生意变得岌岌可危,警方对毒品的打击力度越来越大,你明确察觉到了很快便会没了生存空间,而枪打出头鸟。所以你让梅秋莱死了,做出群龙无首的假象。”
沈知言望向冯芸:“期间你应该去山里偷偷见过了赵晓寒,而且从赵晓寒那里得知了郑家那笔巨额的遗产,所以你制造了一场惊天的绑架案,因为除了郑家,其他家族的财产同样重要。”
“所以,当你前阵子从国外回来,发现了林雁白瞒着你,指挥着一众棋子们骗我入局,要让江微雨以穿越者的身份被我杀死,同时要利用我杀江微雨,让我入狱的时候,左游元才会前后不一致,舍命帮江微雨挡枪,出来阻止我开枪。”
沈知言继续分析道:“因为我和江微雨谁出了事,你都拿不到两家的财富,然而林雁白却屡屡逼我杀人,或许她应该是在和你反抗,反抗她作为我的影子活着的日子,永远见不得光,而且她还身患绝症。
她应该很希望获得你对她能力的认可的,然而她破的案子,是你这位港城前地下皇帝帮她的,而她对古董那捡漏的逆天运势,也是你这位母亲为她暗中铺路。”
“除了你亲自操纵的那两盘棋局,也就是柏婳和我剧组猥亵那两件事,其他时候林雁白每次独立和我对局,她要么会输给我,让你出来给她收拾烂摊子,要么……她就是想直接杀了我,或者逼我杀人。
现在仔细想来,在剧组的时候,那个落水的女明星后来自杀了,根本就不是她以死来向媒体证明,我真的对她猥亵过这件事。”
“而是因为她再一次听了林雁白的命令,想试图在水中杀死我。对林雁白而言,比起钱,她更希望能和你离开这里,所以当她得知你只带小女儿离开,她才那样绝望。”
沈知言说到这里,望向冯芸:“而在你眼里,无论林雁白逼我杀人,亦或是直接杀我,你都不能顺利拿到那笔遗产。”
“可对林雁白而言,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要永远模仿着我的一切。”沈知言推测着林雁白的心理,进行模拟:“或许,她每天睁开眼睛,照着镜子,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让她恶心的脸,明明此时的她和我长得迥然不同,她却依旧觉得恶心,觉得难以接受,所以她屡次对我用小动作,同时也导致了她暴露的越来越多。”
沈知言说着,望向冯芸,冯芸和她沉默对视,终于道:“这是她的宿命。”
沈知言却颇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不禁嘲讽笑问:“冯老师,林雁白,真的是你生的么?”
冯芸沉默着,只静静的望着她。
片刻后,她叹气道:“她或许,更像她的父亲。”
沈知言嘲讽笑着开口:“冯老师,如果您有下辈子,不要再试图找老实人结婚了吧?”
“只是随意选两个男人而已,纵然基因不好。”冯芸闭了闭眼:“你又懂什么?”
“我是不懂。”
沈知言淡声道:“我只是单纯觉得,自从林怀恩这个浪子,伤了你的心,从此之后,你故作做出一副封心锁爱,把自己伪装成醉心事业,醉心权利和财富的样子,怪可笑的。”
“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也解释了这么多,”冯芸到了这一刻,情绪再一次变得激烈,她猛然看向她:“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并非为了你那个微不足道的父亲!”
沈知言顿时觉得好笑,她慵懒的向后一靠,懒散道:“冯芸,你把自己都骗过去了吧?这些年装的很辛苦,对不对?”
冯芸只冷冷打量着她。
“你给自己洗脑的自己都要信了。”沈知言笑着道:“你表现不在乎周家莹,也数次不理会她的病情,打着她病情的缘故出国,好方便你处理你肮脏的那些生意。
你也不在乎林雁白,不然不会任由林甫臣对她随意打骂,任由林甫臣带着她屡次整容,甚至林甫臣给她和秦清雾订婚,你都想将计就计利用了吧?
毕竟秦清雾背后靠着的是京城的范老,而秦家你已经掌控了秦岸渡,只要秦岸渡用毒品持续控制秦望山,秦家的财富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你的一桩桩,一件件,表面上看起来冷心冷肺,这个世界上似乎除了权利和财富,就没有你所在乎的东西了吗?”
冯芸笑看着她:“你觉得我在装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沈知言反问:“不是么?”
“沈知言。”冯芸重新端起了手中的茶杯,她笑了笑,放到唇边喝了口冷掉的茶:“你当真以为,自己写了几部剧本,得了些许网上的赞赏,便能揣摩人心了么?
“你说你不在意林怀恩,那为何在经历了那样的情场浪子之后,便一连嫁了两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沈知言思索了片刻,才说:“你嫁也便罢了,婚姻嫁娶,本是自由,最后却又随意杀死了他们,你对他们生命是如此的蔑视,无论他们对你多好,你似乎都觉得无所谓……”
冯芸眯着眼望向她,冷嘲开口:“他们对我好,我便要回报,是什么道理?”
“可是,那一切都是林怀恩对你做的。”沈知言淡淡望着她:“你能懂么?林怀恩的错,你为什么要报复在无辜人的身上?”
冯芸笑了起来,她的笑声里满是冰冷:“你这副说教的样子,和你父亲当年,简直太像了……”
“你真的是因为恨林怀恩,才对那两个男人这样残忍的么?”说道这里,沈知言勾了勾唇角,用无比恶趣味的嗓音说道:“……被你杀了的林怀恩,是那样的知情识趣,他要权势有权势,要相貌有相貌,还会哄你欢心,和他一比,两个老实人又算得了什么?”
“两个老实人所生的孩子,对你来说应该不值一提吧?你是不是每次睡梦里,或者是欲求不满的时候,都会想到林怀恩那个贱人呢?”沈知言嗓音里笑意加深了些:“或者是说……你和其他老实男人上床的时候,是否也想的是他呢?”
“沈知言!”冯芸骤然厉声打断,她忽然冷笑着望向她,笑容逐渐扩大:“你这样故意激怒我,是为了让我说出周家莹在哪里,对吧?”
沈知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已经不重要了。”
这下轮到冯芸愣了,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恍然间想到了什么:“周家莹,怎么了……她……”
沈知言却并没有回答,只是淡然的望向她,冷淡开口:“先前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从被我从沈家收养那天开始,就开始了对我无休无止的算计,她对我抱有极大的恨意,她希望我无时无刻不得好过。”
“可现在想来,你兴许是和林雁白一样吧……”沈知言嗤笑一声,望着冯芸开口:“林雁白是但凡看到我这张脸,便恶心的想要杀了我,而你则是看到我这张脸,便想起你和林怀恩过往的一切。”
冯芸冷冷盯着她,却矢口否认:“你错了,我不在乎林怀恩。”
“是啊……不在乎林怀恩。”沈知言低声笑着:“你不在乎林怀恩,你能记起来他过往的一切细节,明明都快三十年了吧,你却能清楚的回忆起他的一切,你不在乎林怀恩,却屡屡设局针对我。你或许让我活着,不止是为了我外婆家那笔富可敌国的遗产吧?”
冯芸听了她的话,似乎觉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若非为了遗产,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让你这样的小畜生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因为你觉得林雁白是废物,林雁白屡次对我下死手,最后你都帮她收拾了烂摊子。”沈知言望向冯芸,分析道:“在你眼里,她这样是懦夫行为,而你自诩为只为了权势,不会为了任何人,只为了自己而活着的人,必然不会像她这样。”
“所以。”沈知言平静的望着她,继续开口:“你不让我死,还因为你要证明,你在乎的根本不是林怀恩,你已经忘了这个男人,可你若是杀了我报复,就证明你和林雁白一样,都是沉不住气的懦夫,所以你不得不让我活着。”
冯芸表情微颤。
片刻后,她却忽然笑了:“为什么你总以为自己能揣摩人心呢?沈知言,这是我第三次问你,但我不希望再问你第四次。”
沈知言挑眉笑看着她:“你问我第四次,会怎样?”
冯芸冷了冷眸光:“那周家莹便彻底活不成了,我说了,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
沈知言沉默了片刻。
“可是就在刚才。”她对冯芸淡声说道:“就在刚才,周家莹已经被专案组的同志找到,只可惜,找到的是她的尸体……”
冯芸一愣,她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一些,随后,很快的,她立刻恢复如常。
神情淡漠道:“我知道了。”
“警方在解救她的过程中,她被你的人杀了,”沈知言语气低沉了些,淡淡开口道:“冯芸,这就是你培养出来的好棋子,杀起人来丝毫不手软的好棋子。”
冯芸闻言,眼中流露出几分异样的神色。
但不过几秒钟,冯芸已然淡定下来,她语气平静道:“他们本该如此。”
她的态度仿若在面对一个陌生人,只除了方才第一时间的真情流露,再之后又变成了冷漠绝情的模样。
沈知言站起身来,语气艰涩的开口:“我已经不想知道,你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假不在乎了。”
冯芸闻言,反而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你和林怀恩,你们这两个烂人,才应该,生生世世在一起,”沈知言背对着她,缓声说道:“我不管你爱他也好,恨他也好——”
“无所谓。”沈知言很轻的笑了一声,嘲讽道:“谁在乎你们这些恶心腻歪的情爱故事?听了只会让人觉得恶心罢了。”
她说着,不再理会冯芸一瞬间暗淡下去的眼神,直接转身往外走。
她人一走出房门,外面早已经严阵以待的警官立刻涌了进去。
他们训练有素的冲到冯芸面前,直接把人控制住,同时用力把她的两只手钳制住,为她两只手上戴上了手铐。
沈知言不再理会身后的一切,她只觉得很累。
满脑子都在想着,秦清雾还在教室等着她,然而当她站在走廊上,面对着乌泱泱的人群,又越过人群,看向了走廊玻璃窗的窗外,外面早已经漆黑一片。
“沈小姐……”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喊住她。
沈知言停下脚步,偏过头:“您有事么?”
男人默了片刻,笑着对她提醒道:“老师让我转告你,他这几日都不会离开沧江,你有时间可以过去,陪他老人家聊聊天。”
沈知言应了一声:“嗯。那我回头和他电话说。”
男人说着,挥了挥手,不远处的几位黑色西装的男人立刻跟上,在经过她的时候,又不禁纷纷侧目打量。
沈知言浅笑颔首,礼貌打着招呼。
其中一男人玩笑道:“大侄女,你还记得我么?”
沈知言沉默了片刻,仔细望了望眼前这位体型微胖的中年大叔,恍惚间有了点印象:“我看电视的时候,似乎见到过您。”
男人一怔,随后朗声大笑。
“谁跟你说这个了。”他眼中又带着几分无奈:“是你小时候,在京城老宅,我还抱过你,那时候你才六岁。”
沈知言恍然间明白过来。
薛增桓在电话里和她聊过一件往事,那时候郑淑枚刚刚过世,林怀恩一家从港城飞到京城,前去给老人家奔丧。
在那场葬礼上,薛增桓全程冷着一张脸,甚至不允许林怀恩和薛青萍进门,然而沈知言还是趁机溜了进去。
她那时候个子小,一路误打误撞,来到了薛增桓的书房里,老人家那时候在书房中哭的泣不成声。
沈知言便把手里的半块饼分给他,年纪幼小的她那时候并不懂得亲人离世的概念,只是不忍心那个老爷爷一直哭。
薛增桓明明很讨厌她,却鬼使神差的把她抱在了怀里,她便抓着对方的胡子玩,完全不怯场。
当薛增桓在电话里讲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严肃了些,同时告诉她。
所以,当整过容的林雁白,在林甫臣的陪同下,前往京城的时候,薛增桓一眼便看出了眼前那个明明长着和她一样的面孔,却畏畏缩缩的孩子,是假的。
薛增桓在电话里说,她的孙女绝不是畏畏缩缩的模样,必然是坦然真诚。
所以林雁白,从一开始便穿帮了。
而后来薛增桓也的确暗中查了她的下落许多年,然而最终却还是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沈知言穿过人群,正要离开,就在这时,被压着走出房间的冯芸忽然笑出声来。
“沈知言!”
她笑着笑着,忽然喊她的名字,笑的不可抑制道:“你也觉得林怀恩是个烂人吧!对不对?连你这个亲生女儿都觉得他是烂人,那他哪怕是死了,他依旧不得安宁!”
她一边笑一边骂,到了此时,方才沈知言在她脸上见到的淡定神色已然全都消失不见,她疯狂的趁着上半身,往沈知言的反方向怒声喊着:“沈知言,林怀恩他对不起我!他就应该同我认错,他轻飘飘的一句要做好人,就把我丢在战火连天里!”
看押她的警官沉声提醒:“少说几句!”
“我凭什么要少说!”冯芸声音尖锐的喊道:“就是林怀恩对不住我!他让我一辈子困在这破旧的福利院里,一辈子隐姓埋名的活着!若非是他让我看到了你们富人如何纸醉金迷,我又何必满手血腥的活着!我又何必成为人人喊打的毒枭!”
“凭什么!”
冯芸冷冷的望着沈知言,语气中满是愤怒:“凭什么林雁白给了你这么多机会,你仍旧没有杀人,凭什么林怀恩的孩子,可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活在这个世上!”
“是你不干净而已。”
“冯芸,你没有资格不甘心。”沈知言远远的望着她,淡声开口:“你的毒品毁了那么多人,从你决定走向这条路开始,你就已经没有资格当个清白人了。”
冯芸缓缓的闭上眼睛。
曾几何时,她的愿望仅仅是在那条老街上,能和母亲安稳的摆摊而已。
那时候虽然日子清苦,但至少她能每天一整开眼,就能见到清晨的阳光,就能闻到隔壁酒铺的梅花酒气息,也能和经过她摊子前的英俊小伙调侃几句,谈笑间让她不自觉羞红了脸。
只可惜那个时候,一切都随着林怀恩放的那场火给毁了。
事到如今,她开始思索着沈知言方才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真的不在乎林怀恩么?
可若是不在乎,又为何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恰在这时,身后有人手臂的力道用力推了她一下,冯芸被推了一个踉跄。
她因为当年的那场福利院的火灾,亲手烧伤了周家莹满身的伤疤不说,还让她脚腕被重物砸伤,从此变成了跛脚残疾。
她后悔吗?
如今一无所有,落得被枪毙的下场,就连周家莹也死了。
原本,她是要带周家莹一起出国的,她甚至还约了国外心内科的权威教授,来为她看病。
然而……
现在就连周家莹也不在了。
冯芸想到这里,又不自觉摇了摇头。
她觉得沈知言一定是故意那么说的。
她会后悔吗?
或许不会吧。
她学着沈知言方才的样子,望了眼窗外的夜色,恍惚间不自觉开口:“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身后的人再一次推搡她一把,不悦催促:“你这样的毒贩,枪毙一万次都不够的!”
冯芸眼角的泪无声滑落。
她想。
或许,她并不后悔。
只是若再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去港城,也一定不会去认识林怀恩。
沈知言回了教室,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秦清雾,偌大的教室只剩了她一个人。
沈知言走上前,秦清雾便站起身来,把那件黑色的羽绒服套在她的身上,她脑子里忽然涌起了一个莫名的念头。
她先是眨了眨眼睛,隔着一段距离望着秦清雾,秦清雾的视线向她看过来,沈知言直接伸开手臂:“秦清雾。”
她身上羽绒服又软又厚,脖颈上都是毛茸茸的白色羽毛,而秦清雾也是被同款的羽绒服包裹的严严实实。
室内的温度并不高,为了通风,窗户还敞开了一个小缝隙。
秦清雾望着她的眼睛。
沈知言忽然说:“我们这样抱着,像不像两个北极熊?”
沈知言说完直接倾身向前,一下就环住了秦清雾整个人。
秦清雾先是听了她的话,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这么抱上来,秦清雾回抱住她,沈知言顺势抱紧了她的腰,直接手臂用力把人抱在怀里。
她就这么站在空荡无人的教室里,随后抱着秦清雾转了两圈。
“秦小姐。”沈知言松开她,眸光闪闪,她抬眼望着对方的眼睛,笑着说:“有你在真好。”
秦小姐弯了弯眉眼,就那么温柔的笑看着她:“结束了吗?”
沈知言用力点头,笑着回答:“结束了。”
秦清雾垂下眼眸,望着沈知言有些干涩的唇,眸光不自觉染了几分笑:“要一起去吃东西吗?”
沈知言却站着没有动。
因为秦清雾此时在望着她的唇瓣,而此时她也看着秦清雾的唇,她的薄唇粉润漂亮,让人格外有亲吻的欲望。
沈知言倾身向前,吻了吻她的唇瓣,然而秦清雾这次虽然是温柔地回了应她,但似乎在有意无意的在轻轻啄着她有些干的唇瓣。
本来就没打算在教室里接吻,沈知言心中本来就慌,生怕会有小朋友经过看到。
然而秦清雾一这么吻她,她整个人似乎都有点破功,不自觉笑出来,随后直起来腰身,笑看着她不说话。
秦清雾偏了下头,沈知言一抬眼,便望进了她深邃无波澜的温柔眼眸中。
秦清雾弯了弯眉眼,语气轻柔:“方才讲了很多话吗?”
沈知言抿了抿唇,点头:“嗯。”
秦清雾又问她:“心情不好?”
沈知言想了想:“有一点……也不是很不好其实,看到你就好啦。”
秦清雾眸光中笑容盈溢,温柔如皎月:“好,那我们回家。”
她清亮的眼眸望向秦清雾,她的目光似乎透过秦清雾深邃温柔的眼眸,恍惚间想起了相亲时见面的场景。
沈知言抬眼望着秦清雾,心脏跳动忽然变得有些急促,她脸不自觉又变得红了一些。
可谁又能想到,那样美好的秦小姐,如今会成为她放在心上的人呢?
秦清雾轻声笑了笑。
“……你在笑什么?”沈知言脸一瞬间红的愈发不自然。
秦清雾垂下眼睫,弯曲的食指轻轻挂了下她的鼻尖,声音透着温柔缱绻的暖意。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沈知言靠近了她一些,重新把人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的、珍而重之的把她抱住,沈知言璀璨若星的浅色眼眸中倒映着窗外的夜色。
她的呼吸陡然间变得不像样,却轻声低喃:“秦清雾,谢谢你一直在等我。”
秦清雾柔柔的笑着:“嗯。”
沈知言又说:“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秦清雾温声应道:“我知道的。”
沈知言脸红的同时,又不自觉扯开唇角,笑看着她。
她看了秦清雾几秒,随后抬起手来,和她十指紧扣,开心道:“那我们回家。”
秦清雾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莞尔笑着应了。
二人随后和宋院长以及一众老师告别,沈知言一路开着车,和秦清雾一起回了深海一号的房子。
一进了门,沈知言就迫不及待的抱住她,随后笑意盈盈的望着她的眼睛:“秦清雾,你冷不冷?”
秦清雾主动吻了吻她的唇角:“还可以。”
沈知言迎接了这个主动的轻吻,随后正要倾身上前,把她抱的更紧一些。
秦清雾却望着她的眼睛,缓声提醒:“按照你以前的习惯,是不是需要贴春联?”
沈知言点头:“是啊,要贴的,图个喜庆,不过昨天我们去超市的时候,明明什么都买了,就是忘了□□联。”
秦清雾问她:“你不是从公司拿回来了?”
沈知言含糊应了一声:“是拿回来了……不过,他们那群人说什么,要增加新年的趣味性,所以就专门定制了空白的春联纸,但是我毛笔字不是很好看,因为小时候没怎么用心学。”
秦清雾了然:“我来写。”
“秦清雾……”沈知言眼前一亮,下意识就想抱她,然而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手指湿漉漉的,却还是用胳膊环住她,惊喜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呀?你毛笔字写的很好看吗?”
秦清雾云淡风轻:“马马虎虎。”
“噗。”沈知言没忍住笑:“那就是很好看啦?我女朋友真厉害呀,怎么什么都会呢?”
秦清雾轻轻推开她:“你后面花园的院子里,准备放什么?”
沈知言想了想:“春天还没到呢,寒冬腊月,这么早就要考虑种什么这个问题吗?”
秦清雾:“光秃秃的,并不怎么好看。”
沈知言闷声笑起来:“那干脆做个大型猫爬架吧,方便小黑去爬。”
“联系人专门定制么?”秦清雾挽起袖口,收拾着岛台上凌乱的残局:“从设计到出来成品,应该需要很久。”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开电脑抽空画一个设计图出来。”沈知言帮她一起收拾,接过她手里的砧板,满不在意道:“这样一来就耽误不了太久了,我也不需要和对方设计师沟通。”
“沈知言,你如果某一天不做影视行业。”秦清雾走过去,帮她拧开水龙头里的温水:“你考虑做什么?”
“嗯?”沈知言仔细想了想,“应该不会当设计师,我觉得这一行容易秃头,和写代码,或者写剧本一样,都容易掉光头发。”
秦清雾很轻的笑了下:“所以呢?”
沈知言擅长许多东西,她的兴趣爱好也多种多样,如果沈知言愿意的话,她可以从事的行业应该选择很多。
沈知言却认真望着秦清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当然是安心当秦夫人。”
秦清雾被她逗笑,眉眼弯起来:“我记得你一开始的梦想,是在家里躺着。”
沈知言脸不自觉红了红,轻咳一声,敛下眉眼说:“是的……”
早饭结束之后,沈知言拆开了包装纸,踩着椅子往门上贴春联。
秦清雾站在不远处提醒她:“右边一点。”
沈知言小心翼翼的挪动着:“现在呢?”
秦清雾:“再往左一些。”
沈知言:“……可我刚才只移动了两毫米,所以现在再往左移一毫米?”
秦清雾嗓音含笑:“0.5吧。”
沈知言停下动作,转身看着她笑:“你是不是故意的呀?”
秦清雾笑了笑:“那不然我来贴?”
沈知言连忙说:“别,你已经写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了,若是再辛苦你贴,那我真的就一点贡献都没有了。”
她说着,继续转过身,轻轻移动了手中的那副字,问她:“现在呢?”
秦清雾打量了片刻:“刚刚好。”
沈知言还是有点不放心:“那需要高一点吗?”
秦清雾看了眼左右的高度,视线又不禁落在沈知言的腰身处。
因为室内暖气充足的关系,沈知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家居服,此时随着她抻着手臂的动作,她上衣的下摆随着力道撩起,露出了柔软细致而又光滑有力的腰身。
沈知言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回答。
她喊她:“秦清雾?”
秦清雾眸光暗了暗,说:“不需要。”
沈知言便用小钉子固定了春联的位置,随后接过了秦清雾递过去的胶棒,从下往上从春联背部涂抹上胶液。
她一边轻轻拍着固定,一边对秦清雾说:“你发现歪了记得提醒我啊。”
秦清雾:“嗯。”
沈知言觉得秦清雾似乎忽然不想和她说话了。
这股莫名的感觉让她有些茫然,她刚才做什么了?
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
就在这时,她听秦清雾问她:“你最近经常去健身房么?”
沈知言疑惑:“是啊,因为午休的时候,公司有几位同事说要戒烟,她们便一起去健身房,把时间填满,就能方便戒烟么,我就跟着她们一起去了。”
她说到这里,恍然间明白过来,又立刻解释:“我们是去健身的,不是为了去那个地方,趁机看女孩子身材的。”
秦清雾声音里意味有些莫名:“嗯。我知道。”
沈知言:“……我真没有,我不是那样的人。”
秦清雾声音柔下来:“只是觉得你身体线条更加流畅了些。”
沈知言眨了眨眼,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秦清雾:“你听到是什么,就是什么。”
沈知言恍然明白过来,她抿了抿唇,笑着看秦清雾:“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现在的身材?”
秦清雾避开她灼热的视线,敛下眉眼。
却淡声回应:“嗯。”
沈知言看着她,忽然鬼使神差的问:“昨晚你不是摸过了么……为什么今天才发现,我身材变好了?”
秦清雾继续不看她,淡声回应:“灯光太暗了。”
沈知言闷声笑起来,故意大着胆子惹她:“那下次我们开灯——”
然而她那个“做”字还没说出来,秦清雾已经看向她说:“沈知言,歪了。”
沈知言愣了下,随后立刻转过身,望向眼前的春联。
随着她刚才得意忘形的聊天,手指不小心蹭到贴好的位置,导致被胶固定的那一小块尾端位置变得皱巴巴的。
而且一整张似乎的确歪了一些。
她扭头望向秦清雾:“要不然您秦总受累,再写一次?”
秦清雾:“不想写了。”
沈知言沉默了会儿,讨好的语气试探:“那不如……秦老师你教我?我来写吧。”
“可你刚才写的那几个字……”秦清雾语气尽量委婉:“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沈知言噎了噎。
——这好像也不是很委婉?
秦清雾:“你先下来。”
沈知言站着不动,问她:“我下来你就愿意再写一遍吗?”
秦清雾好笑又好气的看她:“我若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不下来了?”
沈知言站在椅子上,仿若有了拿捏她的把柄,耀武扬威的居高临下看她,笑着说:“你这话说的没错,秦小姐答应还是不答应?”
然而没成想,她说完之后,那姑娘却直接转了身,只留给她一个云淡风轻的好看背影。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音调:“哦,那你就在上面呆着吧。”
沈知言:“欸……不是?”
秦清雾便不急不缓的转身走开了。
沈知言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在后面笑着喊她:“你真走了?不管我了?秦清雾……你怎么这样啊?”
沈知言说完,唇角却始终挂着笑意。
此时,别墅外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她听着动静就觉得热闹。
虽然不是跨年夜,别墅不远处的湖边已经升起了一场烟花盛宴。
在之前的时候,每逢过年,她回到家里,仿佛进入了一个沉闷的牢笼里,热闹和欢声笑语从来都不属于她。
好在现在秦清雾愿意陪着她,对她来说已经是人生最大的幸运,好像随着日积月累的相处,孤独已经在逐渐离她远去,孤零零一个人待在角落里迎接新年的日子,也仿佛成了一场遥远的虚幻梦境。
而眼下的甜蜜和幸福却成为了现实。
她不经意间眸光一瞥,看到秦清雾方才所在的位置旁的桌上,放置着一张被撕下来的信纸,上面应该是被她写下了字迹。
旁边放着一支中性笔,笔帽还没来得及盖上,显然是刚写下不久。
此时窗外有一丝凛冬的寒风溜进来,天空中似乎又下起雪了,那一丝微凛的寒风卷起了桌上的那一页纸。
那张纸上不知道被她写下了两行什么字迹,沈知言远远看去,是她一如既往的,清秀而又有风骨的字迹。
秦清雾写了什么呢?
算了,先不管了。
毕竟她女朋友在家里,明天看也是一样的,还是先去楼上找女朋友重要。
于是,沈知言快走了两步,迅速穿过了客厅,顺着旋转楼梯往楼上走去。
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那张纸页飘忽间被风卷到半空,顺着那一缕突如其来的微风吹到明亮的灯光下,上面的字迹在温暖客厅橘黄调光线的照射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惟愿——
至暮雪白头,逢冬日暖阳。
前路平安顺遂,凛夜永不摧卿骨。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