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人、带资进组。
这两个词连起来, 很难让人不想入非非。
赵叙宁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啤酒,直勾勾地盯着梁适看。
梁适:“?”
看似是隔了一个世纪的漫长对视。
然后赵叙宁转头,淡定地看电视。
梁适:“?”
几秒后,梁适低咳一声:“干嘛?”
赵叙宁声音寡淡:“没事。”
但她那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忍的笑意。
梁适忍不住, “怎么?你是在怀疑我话的真实性?”
赵叙宁摇头:“没有。”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梁适狠灌了一口啤酒。
赵叙宁诧异, 随性地挑眉:“嗯?怎么了吗?”
“三分讥笑四分凉薄知道吗?”梁适瞪她说:“你现在跟那个不说是毫不相干,简直是一模一样。”
赵叙宁:“……”
微扬上去的嘴角忽然一僵, 看上去很别扭。
“更像了。”梁适说。
赵叙宁:“……去。”
梁适盯着手机信息又看了一眼, 最后特认真地跟她说:“你不要不信, 娱乐圈新人进去就是这样的,又不跟莹姐一样,进去以后就有背景有资源。像我们这样小人物, 那些大佬看我们有几分姿色,就酱酱酿酿……你懂得。”
赵叙宁:“……”
“强权压死人。”梁适划拉着经纪人的消息, 最后关掉, 且还在思考要不要去。
赵叙宁依旧在盯着她看。
梁适怒:“你是不是不信?”
赵叙宁摇头:“我信。”
从她脸上看不出多少信了的神色。
梁适已经在想明天去的时候要不要带防狼喷雾了,就在商城下单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
“赵叙宁,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姿色,所以不会有人潜规则我?”
赵叙宁:“……”
她把手里的空啤酒罐捏碎,起身回了房间,只留给梁适一个“自行体会”的背影。
梁适随手拎起抱枕朝她背影扔过去,最后只扔在了已关闭的门上。
“赵叙宁。”梁适起身去她门口捡抱枕的时候, 咕哝着吐槽了句:“夸人很难吗?”
正在房间里看梁适微博的赵叙宁:“……”
“你迟早跟着你这性格遭殃。”梁适说。
赵叙宁落在屏幕上的手指忽地一顿。
这话好耳熟啊。
甚至连语气都很像。
那会儿沈茴也埋怨地说她:“夸人很难吗?”
只是要比梁适说她的时候多些娇嗔和委屈。
那时沈茴语气要比梁适软得多。
沈茴说她:“你嘴长得这么好看, 多说点好听话也不会死。”
赵叙宁常对她无可奈何。
不太会说漂亮话, 也做不了漂亮事。
那时年少自负, 意气风发, 总觉得不是什么事儿。
可现在回过头来看, 好像是这样的。
她确实跟着这性格遭了不少殃。
赵叙宁低敛眉眼,查了一下梁适公司,然后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过去。
“嗯,是我。”赵叙宁说:“听说华艺高层换了?”
对方一怔:“对,被明辉珠宝和正和集团联手收购了。”
“明辉珠宝?”赵叙宁讶异。
“嗯,就许清竹,你们应该认识吧?”对方说:“她前些日子不是接了她爸的班么?突然就跟海薇珠宝和解了,而且苏哲不遗余力地帮她。那段时间大家都说这么多年没有空穴来风的事儿。”
“许清竹就是盛清林和苏瑶的女儿,还有人看见她跟苏瑶一起出街。”对方言简意赅地把事儿说完:“现在她不知道从哪搭了京都陆家一条线,用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把华艺收购了。”
赵叙宁闻言,“谢了。”
对方好奇:“不过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表姐签了那个公司。”赵叙宁说:“打听一下。”
“莹姐啊。”对方笑道:“莹姐竟然没有自己开公司。”
“她太懒了。”赵叙宁又跟她闲聊了几句,然后寻了个由头挂断电话。
她还当梁适真遇上了娱乐圈潜规则。
现在发现是梁适想太多。
不过在午夜梦回时,赵叙宁做了个梦被惊醒。
一头冷汗。
她抬手捂住眼睛,眼睫上有水滴。
从一旁捞过手机看,凌晨1:20。
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
家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响。
想到那个梦,赵叙宁颤着手给那个记了很久的号码拨过去,是漫长的嘟声……
就在快要自动挂断时,电话被接起来,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点儿哭腔:“喂?”
“你怎么哭了?”赵叙宁的掌心都出了汗。
电话那端忽地安静下来,片刻后又是警惕的声音:“关你什么事?”
“沈茴。”赵叙宁闭了闭眼,眼泪掉到枕头上:“我……对不起。”
沈茴一顿。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有几分恍惚。
哪怕是她们谈恋爱的时候,听赵叙宁说这三个字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即便是后来她流产,也未曾听她说过一句对不起。
赵叙宁的表情和眼神都在说对不起,可她就是没说出过这句话。
忽然听到这几个字,沈茴一怔,竟是脑海一片空白。
隔了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赵叙宁……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我梦到……”赵叙宁哽着声音说:“我们家的小朋友了。”
“还有。”赵叙宁轻呼出一口气:“阿茴,我好想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电话被挂断。
赵叙宁把手机倒扣过去,脑袋埋在枕头里。
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枕头湿了。
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边,挂断电话的沈茴从床上坐起来,忽地大哭出声。
空荡寂静的家里,不断回荡着她的哭声。
好多东西……好像永远都在迟到。
她想要的赵叙宁的道歉,想要的赵叙宁的服软和低头。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她家小朋友了。
//
梁适出门时带了防狼喷雾,准时在楼下等经纪人。
跟经纪人一同上楼时对方还叮嘱:“如果是正常的谈业务,我们就谈,其他的话……就不必了,我会跟着你。”
也算是给梁适打了一剂强心针。
见梁适震惊地看向她,经纪人笑道:“怎么?以为我会直接把你卖了啊?”
梁适摇头:“没……”
“我是带艺人拍戏的。”经纪人不屑地说:“又不是拉皮条的。”
梁适:“……”
直白,但很受用。
“咱们公司没有这种文化。”经纪人说:“实力至上。”
梁适点头:“看来我进对公司了。”
两人上楼,往约定的地方走。
不知为何,梁适越走越觉得紧张。
分明以前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斡旋于各大平台之间,也见了不少投资人,也能同他们谈笑风生。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今天心却一直怦怦跳,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在进门前,经纪人还叮嘱梁适:“行为得体一些,最好还是能把她给骗了。”
梁适:“……好的。”
“笃笃——”
经纪人抬手敲门,然后有人拉开门,对方跟梁适她们颔首,抱着文件离开。
总裁办公室里,宽大的椅子里窝着一个人,只是背对着她们,椅子太大也看不清。
只能看见是个女的,头发很长,十分消瘦。
梁适隐约看到发梢,觉得这发梢跟许清竹的有几分像。
经纪人在一旁道:“您好,我是华艺经纪部的常慧,也是梁适的经纪人。”
态度很好。
对方抬手,“你先出去。”
声音很冷。
梁适听着有些耳熟。
经纪人闻言皱眉,“呃……业务对接这块都是经纪人来的,有什么事您还是跟我说比较……”
“好”字还没说出口,椅子便转过来,那张漂亮又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许清竹穿一件浅藕色的西装,内搭白衬衫,整个人埋在那张宽大的总裁椅里,衬得她愈发瘦弱娇小。
可气势却不容小觑。
那双眼轻轻上挑,带着几分淡漠。
看见梁适后表情也没变,只是随意地瞟了她一眼,然后便移开目光,就好像她只是个漠不相干的人一样。
这个眼神带来的认知让梁适心忽地疼了下。
她目不转睛地看向许清竹。
许清竹又瘦了。
以前她穿这件西装刚好,现在稍有些肥大。
许清竹随手拿起办公桌上一支笔,那支笔在她手里好似有了灵魂,随意地转动,她面上仍旧是漠然的表情。
办公室内陷入寂静。
良久,许清竹看向常慧,“业务对接我肯定跟你对接,但……艺人的私生活也要跟你对接吗?”
经纪人闻言一怔。
好家伙,这是明晃晃要潜规则啊。
常慧脸色微变,低咳一声:“抱歉,我们公司的艺人只接受业务对接。”
许清竹却看向梁适,嘴角微勾,带着几分讥讽:“是吗?梁适。”
那道清冷声线冷淡地喊她名字,不带任何缱绻和旖旎。
梁适这才发现,字正腔圆地念她名字和平日里在床上念她名字时,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只是这么念她的名字都让她感觉喉咙酸涩。
梁适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她,四目相对,锋芒毕现。
谁都没有躲开。
常慧是个在生意场上辗转过多年的人精,自然察觉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只能站在那儿静观其变。
梁适闭了闭眼,轻呼出一口气,“许总……”
喊这个名字的时候喉咙有些沙哑。
许清竹眸光微闪,梁适看向她,狠了狠心咬牙道:“许总,考虑好和我离婚了吗?”
常慧:“?”
常慧错愕地张大嘴,下巴都合不拢。
而许清竹坐在椅子里,两条腿都在颤抖,手紧紧捏着椅子,手背青筋爆起,原本还在疯狂地忍,可是看到梁适就在咫尺。
完全不可控的生理反应就让她眼睛红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话也还是抖的,用颤抖的手从抽屉里拿出检查报告,直接滑过去。
她很想非常酷地说出来那句话,可是到了真正要说的时候,却感觉喉咙都不属于自己了。
嗓子晦涩疼痛。
几秒后,她哽着声音说:“我有了。”
尔后微顿,呼吸一下,“是你的。”
办公室里安静到连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话音落下的时候眼睫上有泪掉下来。
像珍珠一样的泪珠,直接掉在她身上。
落泪的一幕让常慧看见,经纪人的职业素养只觉得:这是个演戏的好苗子!仙女落泪也不过如此!
随后才想起来:哦对,这两个人在商量离婚的事儿。
什么?离婚?
常慧看了看梁适,又看了看许清竹,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清竹已经转过身去。
梁适看了常慧一眼,常慧一下子就懂了,立刻出门。
等她关上门的那瞬间才想到:所以新签的艺人是隐形富二代?!还有个投资人老婆?!还长得那么好看?!
常慧站在门口凌乱,第一个想法是:有这条件还进什么娱乐圈啊。
不过办公室里的梁适站在那儿,仍旧不知所措。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把她给砸懵了。
良久,她走过去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报告,结论处明晃晃地写着:怀孕。
最直白也不过这两个字。
梁适感觉命运跟她开了个好大的玩笑。
可她却不是思考孩子,而是先问许清竹:“你……最近还做噩梦吗?”
许清竹冷笑,反问:“你觉得呢?”
她说话的时候脸色煞白,手紧紧地捏着椅子扶手。
梁适轻呼出一口气:“你……要生下来吗?”
许清竹的椅子忽然转过来,那双红得跟兔子一样地眼睛直勾勾看向梁适:“所以……你要让我打掉?”
梁适一怔,缓缓摇头,说得晦涩又艰难:“生下来吧。”
梁适双臂撑在桌上,温声道:“这是我们的小朋友。”
“那你呢?”许清竹问:“还要离吗?”
“如果我说不离婚,你会死呢?”梁适说:“你那些日子频繁做的噩梦,那些天的精神不济,都是因为跟我在一起有关……你不离吗?”
许清竹闻言站起来,瘦弱的双臂撑在桌上,跟她四目相对,“那你知道这些天我又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许清竹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去生活,我知道你离婚有理由的,但是呢?我不想配合你离婚。为什么最先对我好的是你,先要走的也是你?”
“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差点没了。”许清竹说:“你走以后我不做噩梦了,我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夜一夜地哭,哭完睡,睡完哭,吃完吐,吐完吃,我过了多少天这种日子,你知道吗?”
说到最后,许清竹已然没办法保持理智,朝着她大声喊道:“你觉得什么才是最好的啊?我都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梁适一怔,眼泪也跟着她掉。
良久,梁适朝她走过去。
一步一步走得缓慢,但坚定。
梁适站在她面前,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
许清竹张了张嘴,几乎是哭到失声,她的哭没有声音,就是那种哭到说不上话来,却还想要发出声音,于是有几个字会被吞没掉。
“我考虑……好……不离……我不跟你离……你就算……”许清竹说到一半,嗓子一痒,转过身捂着嘴干呕起来,梁适在后边拍着她的背。
等许清竹恢复的时候,她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泪珠,显得凄楚可怜。
像是被耗掉了所有精力,她疲惫地瘫在椅子上。
许清竹说:“现在死,或是以后死,都是死吧?”
梁适看向她,哽咽道:“你不会死。”
“是你先走进来的。”许清竹说:“也是你先走的。”
“我没走。”梁适也说不下去,她朝许清竹张开双臂,就像刚从那个世界回来时那样,她声音哽咽却温柔:“宝宝,过来抱一下吧。”
“我们不离了。”梁适重复:“不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