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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安慰

秦珏和唐韵乘当晚的航班回去了。

秦珏有很多搭乘夜间航班的经验, 在飞机上睡一觉,落地就能精神抖擞地投入工作,不会耽误她宝贵的时间, 但这一程她睡不着, 睁着眼睛毫无困意地盯着一片虚无黑夜。

这回是她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戳到了唐韵的伤心处。秦珏自认道德水平不高,但她不会故意在这种事上折磨别人,她比谁都清楚失去至亲的痛苦。

唐韵几乎是逃着离开那个老院子的,从那里逃出来之后, 秦珏带着她漫无目的地四处穿行,她知道唐韵在很努力地克制眼泪, 唐韵这小姑娘很柔弱, 但很不愿意示弱。

改签机票换来的宝贵午后就这样被秦珏浪费在了路上,她要等唐韵从情绪中走出来。秦珏知道唐韵只能自己从情绪里走出来,别人帮不上什么。

后面唐韵说自己好了, 还感谢了秦珏的纸巾和气垫, 但整个人的状态还是不对, 恹恹的,秦珏看得出来她只是在强装。

现在飞机上,唐韵和她并排坐在一起,夜间机舱熄了灯, 唐韵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留给秦珏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秦珏也不知道唐韵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秦珏召唤乘务员给唐韵要了一条毛毯, 毛毯抖开搭在她身上的时候, 唐韵小幅度颤动了一下。

唐韵是醒着的。

于是等乘务员走远,深夜的机舱里寂静一片, 秦珏挪动身体靠近,也不说话,等着唐韵先败下阵来。

毛毯里露出的那颗脑袋深吸了一口气,扭过来直视前方,把身子摆正。

“椅子不舒服就别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落地,回家睡,嗯?”秦珏在唐韵耳边说。

唐韵眨了眨眼睛,没想到秦珏凑过来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唐韵其实很害怕秦珏提起下午的事,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别人解释自己忽然间的情绪崩溃,她记忆中一家人只在这个老旧家属院生活了短短几年,接下来十几年的光阴已经把这里的一切痕迹都抹平了,她以为自己只会有些感慨,但不至于失控。

但老邻居的一句简单问候,把唐韵一直以来试图回避的事忽然摆在了台面上。

那场车祸。

唐韵的父母疲劳驾驶,负主要责任,她事后只得到了一点人道主义补偿款,妹妹的病是个无底洞,她一夜之间从乖女儿变成必须承担一切的长姐,她疯了一样打工挣钱,用连轴转把自己累到无法思考,在心里筑起一道隐秘的墙,把眼泪和软弱藏在里面。

结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她曾度过快乐童年的地方,这堵墙忽然破了个口子,里面积压的负面情绪洪水一样涌出来,她紧紧闭着嘴巴往里咽,但秦珏一句话,让她苦得咽不下去了。

“我可以和你讲一讲我的家事吗?”唐韵问。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无法解释她为何慌不择路地抓住秦珏试图倾诉,但是看起来不正常的人似乎不止她一个,因为下一秒,秦珏说:“当然可以。”

这应该是她们认识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话,主题是唐韵自己都嫌弃的负面情绪,唐韵把自己的外壳剥开,露出内里脆弱柔软的要害,朝向这样一个她认知中绝不会对她好的人。

从唐韵的口中,秦珏逐渐了解到一个比调查报告更生动许多的故事。

唐韵的父母曾经都是车间工人,他们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揣着一点积蓄孤身来到陌生的城市,听说跑长途能挣钱,就赌了一把,拿积蓄买了辆大货车,从一开始的短途小量的做起,越跑越熟练,越跑胆子越大,几年时间就站稳了脚跟,甚至还在唐韵读中学的时候买了郊区一套小房子。

跑长途很累,很辛苦,但是唐韵学习争气,在学校里出类拔萃,他们一家人都很幸福。第二年,唐韵多了个妹妹。

但是后来,妹妹病了,住进医院里花钱像流水一样,唐韵的父母原本该停下来歇歇的,但他们只能比年轻的时候干得更猛更拼命。

人撑到极致了,当然会出问题,在可怕的速度和质量下,一丁点问题都无法挽回。

唐韵越讲,声音越抖,哪怕裹在毛毯里也让她觉得寒风刺骨。

“秦总,其实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们就不会为了让我上个好学校背井离乡去开大车,也就不会……如果没有我,就好了。”唐韵说。

秦珏把手探进毛毯,找到唐韵死死握紧的拳头,用力掰开她自虐一样掐进肉里的手指,然后把自己的手塞进去,撑满,让她握住。

“不是你的错。”秦珏说。

秦珏这句话没有任何的修饰限定,她就是这样直白而笃定地告诉唐韵,不用找任何理由,本来就不是她的错。

唐韵吸了吸鼻子,眼泪眼角滑落。

她今天真没出息。

可是,确实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啊。

“你在最艰难的处境下做到了最好,如果没有你,任何事都不会变好,只会变坏,”秦珏顿了顿,说:“想想你还有个妹妹。”

唐韵咬紧下唇。

是的,她还有妹妹,她怎么能生出这种自私的,不负责任的念头。

飞机忽然一阵颠簸,失重感猛烈袭来,降高度了,她们要到了。

机舱嘈杂起来,灯光全开亮得刺眼,秦珏和她的手在毛毯下握在一起,前后左右的喧闹中,秦珏镇定地看着她,唐韵这时才忽然发现,她们离得好近。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必须走出来,你要生活在现实中。”

“你会有委屈、怨恨、自我怀疑、自我厌弃,这些情绪都是正常的,你不要把自己的心里防线想象得多么坚不可摧,你可以找人帮你分担,必要的时候,允许自己去看医生。”秦珏轻声说。

这是曾经她夜不能寐把自己折腾成鬼的时候她的心理医生告诉她的,她现在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学给唐韵听,秦珏不敢说自己完全恢复了,但她毕竟比唐韵多经历了一些人间事,她得表现得可以依靠。

“落地了,我们该下去了。”秦珏轻轻提醒。

唐韵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擦干泪痕,秦珏拉着她起身,带着她穿越人流踏上实地。

“回家吧。”秦珏说。

司机开车直奔秦珏那栋顶层公寓,指纹解锁房门,房间里熟悉的气味令人心安,唐韵挺直了一路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她这时才意识到,她和秦珏牵了一路的手。

唐韵松开手,两人即刻分开,干净利落无人挽留。

唐韵的眼神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她似乎终于缓过来了,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秦珏这有多越线,她似乎把金钱和肉.体维系起来的关系,掺杂上了多余的杂质。

她太信赖秦珏了,就因为秦珏至今为止还什么都没对她做过,不仅什么都没做过,在唐韵的眼里,秦珏对她相当好。

唐韵心乱如麻。

如果要做什么,此时似乎是最好的时机了,在这个唐韵最感动最信赖秦珏的时刻,她们甚至可以装得像情侣一样,满怀柔情地做.爱。

“一个人睡可以吗?还是要我陪你?”秦珏问。

她脱下那件被唐韵抱过揉过倚靠过的大衣,挂在客厅的衣架上,扫视一圈找到客厅茶几上的水杯,给自己接了杯热水。

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异样。

唐韵的心忽然往下坠了一寸。

秦珏站在饮水机边看着她,唐韵意识到秦珏这是在等待她的答案,秦珏看上去冷静又疏离,丝毫没有染上半点对她的情.欲。

唐韵的手心里温度正在快速流失,秦珏的体温似乎比她高一点,手掌永远干燥温暖,她用一路时间把唐韵的手暖的很热,但刚松开手,这份热量就逸散在空气中溜走了。

唐韵把那只手藏在身后,指尖偷偷蹭了蹭掌心。

“谢谢秦总今天安慰我,我可以自己睡。”唐韵说。

秦珏略一点头,把水杯随手搁在饮水机旁边,唐韵从她的神情中甚至读出了点欣慰。

“不早了,回去洗洗睡吧。”秦珏说。

一左一右,两人走进不同的房间。

唐韵洗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眼周被盐水泡过的娇嫩皮肤脆弱发疼,她的洗手台上有她不认得牌子但贵得让她咋舌的护肤品,不知道哪次保洁阿姨打扫房间的时候给她放进来的,应当是把秦珏自用的囤货当成了她们俩共用的。

唐韵一向泾渭分明从不越界,这套护肤品在这躺了不知道多少天依旧连封都没拆,但此刻她动了点鬼使神差的念头,眯着眼睛努力辨认瓶身上的单词代表什么意思,选了一瓶修护肌肤的眼霜,小心翼翼打开盖子,挤了一点涂在眼周。

这一套瓶瓶罐罐也太多了,唐韵忍不住想,秦珏每天护肤都要在镜子前面站这么久吗?

怪不得她那么白,那么好看。

涂完眼霜,唐韵拿着小瓶子看了又看,这东西凉凉的,涂上去瞬间就舒适了不少。秦珏那样好看的眼睛,是得天天用这样的东西滋养着。

唐韵终于收拾完,她无意识地看了一眼挡在秦珏中间的那面墙,秦珏说得对,她必须走出来,生活在现实中,明天睁开眼睛,一切都过去了。今天哭过一场已经够了,她要赶紧睡觉,不能让今天影响了明天。

秦珏公寓里的床品很舒适,柔软贴合又能给脊柱足够的支撑,云朵一样的被子带着安神的清香,往常唐韵很快就能睡着。但今夜,唐韵越急着入睡越睡不着,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安神香仿佛成了薄荷草。

鼻尖隐隐能闻到一丁点和秦珏同款肤护品的味道,谁靠近秦珏都能闻得到,但唐韵能感知到更多。

唐韵后悔了,没了那股似有若无时浓时淡的檀香信息素调和,这味道总显得浅薄。

唐韵喝醉了提前发情的那一夜,秦珏明明是抱着她睡的。

开了先例,为何有一没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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