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终于结束了。

包括皇帝在内，所有皇室成员都回到各自寝宫，共和皇帝不愿再对小孩子们做更多的解释——那应该是太子今后的工作。

走到东宫的门口，出来相送的太子突然问了一句：“父皇，第二只魔兽真的是最强的吗？比第一只还要强？”

共和皇帝楞了一下，之后，缓缓的回答：“真的。它才是最强的，只是他们一直无法学会合理运用自己的力量，而且太容易被蝇头小利所蛊惑。”

“我和你父皇只是站在历史的下游，而非终点，我们知道谁最强，但不知道谁是最后胜利者。”韩玉岗轻轻补充一句。

“不过，太子应该谨记，他们都比皇家强，你们家如果不能融入其中，就只能给旧时代陪葬。”

……

“老友，你对我家这些孩子怎么看？”

帝国，甚至可以算作如今这个世界两个最位高权重的人，就像两个普通老头，背着手走在皇城内的道路上。

“太子还不错，也许是知道我们来自历史下游的原因，接受我们的观点难度不大。看的出来，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未来路线规划。”韩昆真的就像在评价老朋友的孩子，非常客观，完全无视陈鑫的身份：“孙子辈几个，被你压得太狠了。一点也不像一群封建帝王家的皇子，只有吴王，多少还有点‘霰弹亲王’的意思。”

“这似乎不是什么好评价，霰弹亲王可是被人赶出去了，后来是和资产阶级以及工贼们达成妥协才回去的。而以华夏的民族性格，我觉得一旦资产阶级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就不会想要一个皇帝了。”

韩昆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后悔吗？把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这两头怪兽释放出来。”韩昆有些好奇的问道：“他们都不需要皇帝这种东西。”

“不后悔。”陈鑫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可能是这个世界最了解自己的人：“还记得吗？当初在狼山下跟鞑靼决战时的场景。”

皇帝没有等待老友的回答，而是自顾自说话：“那是我们第一次离开城池和山地与鞑靼进行整场战争中最大规模的平原野战。”

“我们成功完成了对鞑靼主力的合围，但最后时刻，3700多鞑靼怯薛歹对我的皇旗发动反扑，就那么点人，在双方各4、50万战兵的大潮面前连个小石子都算不上，他们骑着汗血马，人马都是三重披甲，直接选取最短的路线冲锋，连续击溃了2个胸甲骑兵阵列和7个步兵方阵。”

皇帝每次提起那场战役，右手总是忍不住摸向腰间，仿佛在寻找自己的佩刀。

“最后是我带在身边，本想让他们感受一下战场氛围的陆军讲武堂低年级学生们，自觉组成了一个不满员的步兵方阵，才最后消灭这伙人。”

韩昆甚至能从陈鑫的眼中看出一丝后怕。

“3700骑兵，没有一人溃逃。最后一个倒下的时候离我只有不到20米！这TMD居然也算封建军队！这TMD居然也能算是人！进攻中阵亡率百分之百的封建军队！如果我这一世的人生是一部穿越小说，这个混蛋作者一定已经因为狂开反向金手指被读者喷死了！”

共和皇帝情绪激动的低声怒吼：“所以我必须把资本主义和民族主义放出来，我是不想当路易十六和尼古拉二世，可我更不想当宋徽宗和崇祯！”

韩昆不得不安慰陈鑫几句：“好了，别这么激动，我们不是已经赢了么。那场战役结束……嗯……我记得大概五个月之后，漠东鞑靼诸部就集体投降，然后引导新军轻骑兵第一次攻陷黄金大帐，鞑子大汗自己倒是跑了，可皇后、公主、后宫嫔妃全成了你的战利品。所以，最后成了宋徽宗的不是你，而是他，作为胜利者，没必要这么后怕吧？”

“我怕他们，我承认这一点，我就是怕他们。”陈鑫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当齐王那几年，我生怕一场自然灾害就养出一个李自成，生怕边关哪个将门集团成为关宁军，生怕鞑子生出个皇太极来。”

“所以我不后悔，除了把资产阶级这个怪物放出来，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尽快消灭鞑靼人，而资产阶级一出笼，无产阶级觉醒不过是或早或晚，理所当然的事罢了。”

“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急迫。”韩昆小声说道：“两次都是，在你之前，鞑靼已经跟华夏相持一百多年了，根本没有入主中原的迹象。而且，相比女真、蒙古、满清，我们那边汉人历史上没有资本主义，拍死的各类游牧、渔猎民族也比这多得多，多到数不胜数的地步。”

韩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现在，资产阶级还没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军队还在你的手中，你这个皇帝更像拿破仑一世而非路易十六。无产阶级更是懵懂无知，等列宁和毛太祖出来，还不知道是几百年后的事呢。咱们现在害怕什么挂华表、吊路灯，纯属杞人忧天。”

“我倒是认为情况已经很紧急了。”皇帝终于恢复了一些，语气平静的回道：“我发动辽海攻势之前，北方前线地区已经被鞑靼骚扰的疲惫不堪，只能凭依长城被动防御。江南也因为需要收取重税支援前线而怨声载道，那种华北流血，华南出钱的局面根本维持不了太久。”

“而现在，呵呵，资产阶级才诞生多久啊，无产阶级就已经有觉醒的迹象了，老友你知道吗？今天鲁王说的那些正在做‘井田’实验的大儒，根本就不是要什么恢复古礼，那其实更像是披着古礼皮的‘空想社会主义’实验！我65岁，老友你也60多了，我们俩倒确实不用怕，可总得跟子孙后代一个交代吧？毕竟是我们给挖的坑。”

“哼哼……不愿退场的旧时代余孽。”

“别这么说我。我已经要光荣退休了。我的时代只剩最后不到两个月时间了。”

“我说的不是你个人，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不该这么急着退休，特别是在这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都在觉醒的时刻。”

“再不退休，我就会成为阻碍。我是什么人？我是“共和之治”的开创者。现在懵懂无知的新生阶级都听我的，资产阶级听，无产阶级也听，只要是共和皇帝说的，都是对的。可我真的都对吗？那真的不是在暂时的利益诱惑和武力压制下才觉得我对吗？等我死了，还会是对的吗？我必须走下神坛，我说的话不能成为经文。否则今后某一个时刻，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对我的攻击就会越加猛烈，所以想让皇室退场的时候还活着，我本人就必须在活着的时候退场，必须！”

“倒是你，老朋友，以前你们家还有机会当个罗斯福、洛克菲勒，今后你就只能尽量为我们家服务了，太子明年登基，新的工人福利政策一出，不用说别人都能看出是你给出的主意。无产阶级的感谢只会给我儿子，而资产阶级的怨恨大概率会发泄在你这个阶级叛徒头上。”

“老友你后悔吗？后悔为我背叛自己的阶级？”陈鑫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