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1915年12月15日。
天气:晴转阴。
经不住我的小可爱的哀求,我今天带她去见了她的太上皇。
实话实说,付出的代价不小。
华夏帝国的官员们对我这样一个“鬼使”为什么想见早已不问政事的太上皇抱有很大的疑惑。
实际上,我怀疑,如果我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大概那一刻就是我生命的终结了。
好在,我的理由很充分。
嗯,不是,是宋的理由很充分。
……
陈鑫现在不能长时间活动——他的体能支撑不起。
因此,在经过一个小时欣赏收藏的时间后,他不得不半倚在闯上接见远道而来的南大陆使节。
当然,实际上,礼部尚书文大人认为,苏美·黛耶尔蓝并不重要,真正对太上皇的心情有帮助的,是宋潇潇。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陈鑫笑的前仰后合,接见了这所谓的外国使节之后,陈鑫跟苏美说了一共没两句话,宋潇潇就接过话题,说起她从小到大,人生记忆中的点点滴滴。
陈鑫虽然老,但还不傻,他很快就搞明白为什么文尚书会专门安排这个小姑娘来见自己了——对一个帝王来说,听听底层民众对自己的真实评价,对自己即将结束的一生做个侧面总结,蛮好的不是吗?
“我的爷爷是最普通的雇农,小时候给地主放羊,后来就给地主抗活……。”
陈鑫亲手给宋潇潇切了半个苹果,一老一小俩人边啃边谈,仿佛是陈鑫在跟自己的孙女聊天,气氛好的不得了。
苏美受这氛围的影响,很快也放开了,陈鑫不给她水果她就自己拿,在曹少钦诧异的目光中剥了个橘子一瓣一瓣往嘴里仍。
“那时候生活很苦吧?”陈鑫嚼着苹果,含含糊糊的说。
“嗯,我们家在边境,爷爷说,每年秋收的时候还要防秋,那个时候他是壮丁,拿着打草的耙子日夜在寨堡墙上巡逻。”
这都是宋潇潇小时候,她爷爷给她“忆苦思甜”时讲的故事:
“那个时候田里没有化肥,农具也是木头包铁,费尽力气产量也很低,租子5成6成都不在话下,我爷爷说,我爹爹他们就是吃麸子和糠长大的,那个时候连盐都吃不起,只能调点咸水给大家分一分。”
“你爷爷那时候……,和泰年间吧?全国钢铁产量可能也就几万吨,外面还有各路鞑子袭扰,别说边境了,就是内地的生活也好不了。”
“后来,皇帝爷爷你登基后就好多啦!”
宋潇潇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甜甜笑着说:
“我哥哥出身的时候,一年还要吃半年糠就咸菜,我出生的时候就可以天天吃粮食了,后来我弟弟妹妹们出生的时候,我们家逢年过节还可以吃肉呢!”
“有那么快?你别是为了安慰我而骗我吧?”陈鑫疑惑的问:“我又没搞土改,那个时候也没有化肥,钢铁产量是多了点,但钢铁制品应该还是很贵才对。”
“土改是什么?”
“啊,没什么,你别在意,继续说。”
“实际上,关键在皇帝爷爷您帮我们还了地租啊!”
宋潇潇回答:
“我研究过和泰15年到共和25年之间的西北税、租等农民负担问题——顺便一说,那是我大学毕业论文。”
“共和5年,因为鞑靼威胁减少,北方各省‘协响’取消,农民实际税赋就减少了百分之十五左右。”
“共和10年,公、平民制度全面推开,然后清理个人税欠,个人可以用功劳抵消以前年度欠下的税款,我们家地处边境,以前年年防秋,还要出丁协防,这都是功劳,所以我们家的功劳抵欠税后还有余,爷爷和父亲跑县城里,用剩余的功劳换了20只羊,两头牛……。”
“呵呵……。”听到这里,陈鑫眯着眼怪笑一声。
“哎呀!你别笑!我爷爷和我爹都不识字,哪里能想到用功劳升公民会有那么多好处!”
宋潇潇坐在椅子上使劲跺脚,好像有些懊恼:“那个时候朝廷在草原上打了打胜仗,缴获牛羊百万,我家知道功劳还能换牛羊之后,屁颠屁颠就全换了!”
“这其实应该怪你好不好啊!你这是趁老百姓不懂门道,故意低价回收功劳!你还好意思笑!”
“啊啊……,好吧,是我的错,然后呢?”
可以看得出来,虽然被小姑娘训了一下,但陈鑫的心情确实变得不错。
他非常认真的听着宋潇潇的话,心无旁骛,这种表情,自从太上皇退休后,曹少钦只在他欣赏收藏的时候见到过。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坏事。
曹少钦给一老两小三个人分别倒好茶,垂着手默默肃立在陈鑫身边。
苏美瞥了老太监一眼,自从她进门,老太监就对自己保持极高的警惕,刚才自己伸手拿水果的时候,苏美觉得这老头差一点就出手攻击自己了。
苏美能感觉得出来,这是一个战斗力很高的老头子,所以她决定不做任何能引起对方误会的事,专心致志对付水果。
顺便听宋潇潇讲故事。
“共和12年,您又对外放租,利息最低降到年息8分上,当时我们很流行直接借您的钱,还以前的利滚利,然后再慢慢还您的低息借款。”
“你是说,你们借皇帝的钱,用来还以前欠私人地主的借款?”苏美本来不想说话,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皇帝哪来的那么多钱?”
“从你们那里来的。”
“我们?我们之前跟你们根本就没什么联系。”
“我说的是,所有跟你一样的外国人。”陈鑫微笑着回答:“你们的金银、你们的牛羊、你们的粮食、你们的土地甚至你们自己,我掠夺外族,拿回来给地主老财,替我的子民同胞还债,强迫食利者减租减息,他们不敢反抗我,又有好处可拿,何乐而不为呢。”
苏美不再说话了。
陈鑫的语气很平静,但苏美能够想象的到,这平静的话语里代表了多少汉人以外的外国人的性命。
那恐怕甚至不是以万为单位计算吧?
作为亡灵法师,苏美第一次对某件事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