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恩铭，以上帝的名义庄严宣誓：在成为英国公民之际，我将根据法律忠实地效忠于女王维多利亚陛下，她的后嗣和继任者……”

庄严肃穆的英国香港总督府大厅之内，前大清帮办洋务大臣，驻俄罗斯帝国特命全权公使白斯文，身穿一袭黑色西服，一手按着圣经，一手按着心口，在一面米字旗前用英语大声念着誓词，眼眶里面还含着两颗泪珠儿。不知道激动还是难过？

身为大清孤忠，他理应效忠的君王只能有……两个，呃，不是奕欣就是奕詝，绝对没有英国的小胖子女王维多利亚陛下的。但是这会儿他的誓词却是句句发自肺腑，因为他除了是忠臣（贪污受贿的忠臣）之外，还是一位父亲和丈夫，还有漂亮的妻子和好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混血儿子需要他去爱护。而且他对妻儿的爱肯定超过了对大清对皇上们的爱。

所以他在深思熟虑之后，不顾李宗羲、孙汶、胡振国等友人的反对，毅然向香港总督文咸提出了入籍英国的请求。对于他这样一位拥有上百万英镑身家，对香港和新加坡还有澳大利亚的经济发展、教育事业都做出杰出贡献的商人，太平绅士，大英帝国当然是张开双臂欢迎的。所以他的入籍申请很快得到批准，在1853年春的某一天，正式向米字旗宣誓，成为一名大英帝国的公民了。

另外，还要提一点。在白恩铭入籍英国之前，他和他的波兰妻子（也已经加入了英国籍）一起，在香港的伦敦布道会教堂内受洗，成为了一名基督教圣公会的教徒。

宣誓完毕，掌声响起。主持今天这场宣誓典礼的文咸总督笑眯眯地走到白恩铭跟前，亲切地握着他的手：“白先生，我代表大英帝国欢迎您的加入。从现在开始，全世界最强大的海军将成为您的坚实后盾！”

听了这话，白恩铭长长吁了口气。有全世界最强大的海军保护，他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了，朱皇帝再牛能牛得过维多利亚女王——白恩铭当然知道女王陛下和朱济世之间的关系并不太好，好像还闹过那么一点儿不愉快，肯定没有上过一张炕。所以加入英国国籍是安全的，有了大英帝国这个保护伞，朱皇帝就不大好动他了。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白恩铭还在有步骤地将自己的业务重点转向新加坡和澳大利亚，目前已经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新金山）购置了大片土地用于房地产开发——由于1851年墨尔本发现了金矿，这座小城现在吸引了全世界的淘金客，成为了澳大利亚发展最快的城市。商业头脑极其敏锐的白恩铭自然从中发现了赚大钱的机会，不是去投资金矿，而是投资墨尔本市本身。

“恩铭，我知道你看不惯朱皇帝的专横，但是入洋教还入了英国籍却也不应该啊……”

参加观礼的李宗羲现在也是香港华人圈子里面的名流，他紧跟着文咸上来和白恩铭握手，忍不住又老生常谈起来了。同样的话，他不知道和白恩铭说过多少回了，可是对方根本不听。

“雨亭，我和你不一样，”白恩铭苦笑着摇摇头，“皇上不会拿你怎么样，这点器量他是有的，可是我……”他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而且也不敢说。他和朱济世之间的过节实在是有点复杂，说出来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李宗羲皱了皱眉，他实在想不出白恩铭一个商人会和朱皇帝有什么解不开的仇？不过谁能没有一点秘密呢？或者白恩铭和朱皇帝之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振国，莱山。”白恩铭又走到了胡振国和孙汶跟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我的提议你们也好好考虑一下，多一层保护伞总是好的，你们要做的事业太大也太危险，有个英国籍，缓急之间就能救条性命。”

胡振国和孙汶互相看了看，似乎有些动心。胡振国道：“白先生，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他顿了一下，忽然蹙起了眉毛，放低了声音，“听说朝廷和英国在谈收回香港的事情，有可能吗？”

“是啊，白先生，你消息灵通，这事儿……到底有没有可能？”孙汶也急急追问了一句。

收回香港这事儿在眼下的中英关系中不算大事情，现在的香港和一百多年后不一样，不是什么国际大都市，而且香港的面积也仅有三十多平方英里，就是一个小岛，并不包括九龙、新界，可以发展的空间非常有限，很有点鸡肋的意味。

不过对白恩铭、胡振国和孙汶这样“不同政见”者而言，英国保护下的香港实在是他们最好的据点。一旦香港被大明收回，《清流报》和宪政研究会还能不能存在就很成问题了。

“早晚的事情。”白恩铭的情绪也低沉了下来，“现在欧洲的形势非常紧张，俄国可能很快就要进攻土耳其，而英国又需要土耳其控制近东，所以会尽可能想办法援救土耳其。而拉拢大明在俄国人背后捅刀子是最佳选项，一个小小的香港，说送也就送出去了……”

“那咱们……”胡振国的眉毛紧紧拧了起来。

“振国，有什么好担心的？”李宗羲这个时候也凑了过来插嘴道，“咱们的《清流报》早就成了气候，在读书人中间的影响力比《大公报》还要大，我就不信朝廷会封了咱们的报纸。这等闭塞言路的事情，也只有亡了国的满清伪朝才会做！”

满清伪朝！？六道复杂的眼光在李宗羲身上转了转，随即又各自挪开。白恩铭、胡振国和孙汶都不说话，场面有些尴尬。这个时候参加白恩铭入籍典礼的宾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白恩铭看到自己的波兰妻子已经同几个贵妇说完了话，在一旁站着等着和自己一块儿离开。于是咳嗽一声打破沉默道：“走吧，到远东饭店在聊，兄弟已经订好酒席了，我们边吃边谈吧。”

远东大饭店现在还是香港最豪华的饭店，白恩铭和李宗羲他们几个都是这里的常客。而白大老板入籍英国在香港的华人上流社会里面也算是件大事，不管别人怎么评价，白恩铭总是当它是一件喜事来操办的。请遍了香港还有对岸的九龙华人商界的头面人物，包了远东饭店的大宴会厅，摆了几十桌酒席。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白恩铭已经是英国公民了。

宴会厅的面积大得不像话，威尼斯进口的玻璃洋油灯四下挂着，这些洋油里还添了香料，缭绕得一室都是淡淡的香气。白恩铭他们几个主桌在宴会厅中央，一桌十个人，除了白恩铭、李宗羲、胡振国和孙汶之外，无不是一副大商人的富贵模样。

白恩铭知道，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有个公局议员的身份，不是县公局就是府公局，还有一个姓潘的大老板是广东省公局议员，家里面是开船行的，生意已经做到了新大陆和黑非洲！中国人做生意的本事真不比洋人差，过去在国际贸易中没有什么份额完全是因为海禁。广东这里已经开海五年多了，华商的海船早就是南洋和东亚航线上的主力了。而这位潘老板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家产据说已经超过了1000万，因而得了个“潘千万”的绰号。而他那个省公局议员自然也是贿选出来的，坊间传闻，这次贿选一共花了“潘千万”整整50万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