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对朱皇帝统治的大明帝国而言,最困难的并非是工业化,也不是用土地和银元堆出一支强大的陆军,而是树人,将四万万有余之君王臣民变成军国之民。
这“军国”二字,在后世人听来似乎有些刺耳。但是在19世纪中叶以后,世界上大部分列强走的其实都是军国主义道路。因为这个时代的战争,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在拼人海。一方面高科技战争的时代还没有到来,几个初步实现工业化的国家,所拥有的武器都差不多,没有谁能用高科技先进武器碾压对手;一方面后装枪、来复枪、新式大炮、爆破弹、铁丝网等一连串新式但对士兵技能要求不高的新式武器的出现,也让精兵主义被人海攻势所淹没。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集中起最庞大的军队,往往就能赢得胜利。
因而军国主义就是列强称王称霸的不二法门。而要将臣民转变为军国之民,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从教育和宣传两方面着手。前者的终极目标是建立全民义务教育。义务教育并不是说适龄儿童都要去上学读书,在课堂上待上几年,读些没有太多用处的圣贤书——如果军国教育就这样的话,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才不会在自己的国家第一个推行义务教育呢!实际上,在这个时代,国民教育的首要目标就是培养具有强烈国家和民族意识的优秀士兵!而这样的教育,不是中国传统的儒生教育可以提供的。
否则,哪怕只是拥有几百万这样的男性国民,宋朝和前明也不至于为蒙古和满清所亡了!但是模仿西方,培养军国之民的新式教育却不是在短期内可以在中国建立起来的。
圆明园谨身亲贤殿,朱济世正和罗泽南交待在大明培养小军国主义分子的几个要点。比如,民族意识的树立、国家主义的洗脑、军事体育的训练等等。身边,是召唤而来的玛丽亚·克莱门蒂娜。她的肚皮又一次微微鼓了起来,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端坐在一旁,不时参与讨论。
“皇上,妾身发现您的臣民虽然使用同一种文字,但说的却不是一样的语言。”玛丽亚·克莱门蒂娜微微一笑,“我想一个国家的人民,首先应该能说同一种通用的语言,这也是培养国家和民族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成为一名优秀士兵的基础。”
“哦,是需要一种通用的官话。”朱济世的眉头微微皱起。现在的明军当中就是南腔北调的,如果官兵不是同乡,指挥起来真是有点费劲儿。
玛丽亚说的问题的确存在,大明复国之前,满清官场上使用的语言主要北京官话,就是后来普通话的基础,前明遗留下来的南京官话虽然也有一定的市场,但是能熟练使用的官员并不多——就连朱济世虽然能听懂,但是也说不了。
倒是他的日本贵妃德川明子和淑子女王,还有她们从日本带来的滕妾侍女,能够熟练使用南京官话。因为南京官话在日本有一定的市场,是日本儒学教育所使用的语言。
另外,朱皇帝的朝鲜王国的官员们,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洪武正韵”,那是明初由朱元璋亲自下令制定的官话。
如果从政治正确的角度出发,自然应该在南京官话和洪武正韵中选择其一作为大明的标准官话。可是现在能正确使用这两种官话的中国人实在不多,想要推广的难度非常之大。而且现在的中国并没有汉语拼音,而是用一种叫“反切”的复杂方法注音。想要书同文容易,要音同声却很难。
玛丽亚·克莱门蒂娜这个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皇上,妾身有一本名叫《西儒耳目资》的书,是罗马教廷刊印,用来教西方人学习汉语的。这本书是由金尼阁修士在二百多年前编纂的,书中用拉丁字母注音,只用了25个字母和5个表示声调的符号,就可以拼出南京官话的全部音节。”
“汉语拼音……”朱济世讶异了一声,扭头看看罗泽南,“不如用这本《西儒耳目资》中的办法来给官话注音如何?”
罗泽南惊讶地看着朱济世,莫非皇上又要打压儒学了?但他知道,事情一经提出,必不会轻易了结,遂低声道:“皇上,音韵之学,我中华也是有的,《音韵阐微》、《四音定切》还有《声韵同然集》都是极好的音韵之书。”
“太复杂了……”朱皇帝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罗泽南说的是“反切”,是一种传统的汉字注音方法,起始于东汉末年。一开始的时候还比较容易学习和掌握。但是后来却随着语音不断发展变化,变得越来越复杂,甚至许多读书人都搞不清楚“反切”的用法。朱济世这个掌握了几个语言的大知识分子也研究过罗泽南说的那几本音韵书籍,觉得“反切”极难掌握,至少不是小学一年级的儿童能够搞清楚的。相比之下,用拉丁字母注音就要容易多了。
罗泽南摇了摇头:“可是读书人都不识拉丁字母。”
朱济世笑了笑:“不过就是25个字母,一天就能学会了。”他看了看罗大军师为难的表情,又道,“朕也不是要普天下的私塾先生们学,但是所有的新式学校中都要传授这种字母注音之法,并且要在三年之内,使用南京官话传授儒学。另外,所有的朝廷官员都要在两年内学会南京官话,用拉丁字母注音还是用反切来学习都可以。”
“臣遵旨。”罗泽南松了口气,新式学堂毕竟不多,应该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朱济世点点头:“凡是西洋民族国家,其国民教育之基础就是书同文、音同声,而我中华两千年来,书同文是有的,但音同声却做得不好。朕打算将金尼阁修士发明的拉丁字母注音法改称汉语拼音,推广到所有使用汉字的地方。”
“所有使用汉字之地?”罗泽南有些不解。
“是的,至少要让朝鲜人和日本人在他们的新式学校和儒学校中使用南京官话。”
朱济世顿了一下,又道:“朕会用朝鲜国王的名义给朝鲜议政府下旨,命他们推广南京官话和拉丁字母拼音,宣教部要予以配合。至于日本,朕会写信给明子,让她在国内推行。”
此时汉字不仅在中国通行,日本、朝鲜、越南三国也使用汉字,不仅会写还有许多人会读。而且读音都和中国的某一种官话类似,可以这么说,眼下中国文化对周边地区的影响要远远超过后世。这个优势,朱济世并不打算放弃。哪怕日本也会如大明一样,形成一个民族国家,朱皇帝也希望让汉语在日本普及。至于朝鲜,当然要更加的中国化了。
说完了汉语拼音,朱济世又将话题转到了宣传上面:“军师,《清流报》、《士林报》、《大公报》、《工商时报》这些主要报纸,朕每期都看的。这段时间的舆论一边倒的反俄,这是很好的。然而这些报纸都有一个问题,几乎所有的文章都是用文言文写的,读书人自然可以读懂,但是不读书之人呢?不仅读不懂,大概连听都听不懂吧?
这样的宣传,并非是针对全民,只是针对少数读书人。朕希望宣教部可以尽快改进。《士林报》或可改为《大明日报》,用白话文书写新闻和评论。另外,宣教部还要多想些办法让那些不读书不识字的普通民众通过报纸知道天下事,知道朕为什么要和俄罗斯帝国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