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质仿荷圆桌一张,临场考官贺岁荣,小组50人,满分5000分,实得分3157分。”
“石质桥栏一截,临场考官田望水,小组50人,满分5000分,实得分3085分。”
“……”
朱甘棠言语徐徐,按照门类把各组的得分一一报了出来。
下面师傅们各坐一处,安静地听着,听到自己组的分数的时候,都在微微点头。
徒工试和平时做活不一样,平时做活大部分都是师傅总揽全局,做主要的部分,徒弟们就跟着打打下手。而在这样的考试里,他们还是会总揽全局,但是会把更多的工作交给考生自己去做。
考生的水平参差不齐,做出的成品水平也很不一样,有些地方他们看了都会皱眉头,但一般都不会去干涉。
做完之后,师傅们自己对最后的分数会有一个大概的估计,朱甘棠现在报出的分数跟他们估计的差别不算太大。
“平均都在60分左右。”一个师傅小声对另一个说。
“差不多。”另一人抚须点头。
“还是有拖后腿的。”
“拖后腿的被分到的分数就少,理所当然。”
连续三个门类报完,师傅们都没什么异议。
接下来是木工类。
这是大类,总共分了七个组,还有一部分被归到了混合类里。
木工分大木和细木,来考试的以细木居多。
“桐木喜上眉梢花窗一扇,临场考官陈永安,小组50人,满分5000分,实得分2657分。”
花窗这种东西本身不难,关键就是窗上的木雕。精致的木雕特别容易出成绩,但是相反,雕坏了也能一眼看得出来。
陈永安带领的这支团队看来水平很一般,得分相对也偏低一点。
“我还用的是桐木。这些孩子啊……”陈永安师傅无奈摇头。
“榉木海棠拔步凉床一张,临场考官陆清远,小组22人,满分2200分,实得分1874分。”
朱甘棠这段总结一报出来,各位师傅的窃窃私语瞬间就是一停,片刻后一片哗然!
“榉木?”
“拔步凉床?”
“陆清远的拔步凉床?”
“二十二个人?”
各种各样的疑问接二连三地抛了出来,各位师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清远是于水县一带最出名的木匠大师之一,他最近沉迷于拔步床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还在猜以他的个性,会不会把考题就设成这个。
如果真的这样设,那也太任性太不把考生成绩放在心上了。
没想到他真的做了出来,还是用的最理想但也相当难处理的榉木,整个学徒团队还只有二十二个人!
越是内行越知道这中间的难度有多大,师傅们一瞬间全炸了!
“真的做完了吗?”有人不可置信地问。
“满分2200分,就拿了1874分,当然就是做完了。平均分85分,做得还相当漂亮!”
“陆大师,这是怎么做到的?”陆清远就在现场,最后所有人一起问他。
陆清远表情凝重,他张开嘴,正要回答,前面朱甘棠就已经开了口。
“这个评分,是先由我们三位考官分别打分,最后得出的平均分。当时宋秦两位考官给出的分数比较公允,而我则出于一念之差,给出了较低的分数。落笔无悔,已经定下的分数无法更改,我只好在此处向陆大师道歉,放榜之后,我也会将歉意致给这一组的二十二位考生。”
各位师傅听完,面面相觑,简直说不出话来。
22个人拿了1874分,平均分85分,朱甘棠还说自己打低了?
那它的实际分数得到多少啊?
22个人做一张榉木拔步床,一天时间就做完,还做到了这种程度?
那这张床得是什么样子的?
师傅们好奇得要命,恨不得现在就去看一看。
“冒昧问下……”陆清远突然开口,问道,“三位考官各自的评分是多少?能透露下吗?”
分数已出,这些都是细节。
朱甘棠很干脆地点头说:“宋大师2024分,秦大师2026分,我只打了1573分。”
三个分数一报出来,各位师傅又是一片哗然。
宋秦两位师傅的分数非常接近,可见他们的评价非常一致。但朱甘棠这个分数……差得也太远了。
陆清远微微一怔,紧盯朱甘棠,问道:“大人这个分数缘从何来?”
朱甘棠沉吟片刻,建议道:“不如我们先报完全部分数,再一起去观看实物,对照着解释?”
“甚好甚好。”这样再合适不过了,所有师傅一起答应。
接下来的分数报得就没什么波澜了。
全部都是五十人的大组,综合起来总分差不多,平均分最高的65分,最低的55分,基本上就在这个范围里波动。
当然,各组组内的考生水平有高有低,这些分数分配到个人头上又不一样了。
全部分数报完,朱甘棠迎着大家期待的眼神,说:“现在就去看看实物吧。”
“甚好甚好。”一群人跟着他到了后面的大厅。
一共二十三件成品,有大件有小件,把整个厅堂摆得满满当当。
考试的时候大家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基本上没关注其他人的,直到现在各位师傅才真正看到别人做的是什么。
最前面的就是那个石制仿荷圆桌,这桌子的确有创意,做得也挺精细,师傅们一阵夸奖。
这个创意贺岁荣自己也挺得意的,换了平时可能要高兴一下,但这时有均分85的陆清远拔步床在那里,他只能连连摇头:“不敢当不敢当,真是太过奖了。”
他们穿过一件件不同材质的作品,最后绕过一扇木制铜钮门,那张拔步凉床终于映入他们的眼帘。
陆清远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他远远看着这张床,表情有些复杂,而在他身边,其他师傅也跟着慢下了脚步,脸上全部都是震惊。
之前听到“榉木海棠拔步凉床”这八个字的时候,他们心里对它的样子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但考虑到徒工试只有一天,他们想的都还比较保守。
而现在看到实物,他们才意识到,里外两层、床外套房的拔步床有多么复杂,陆清远设计的这张床又有多么华丽精致!
“这真的能一天完成?!”
“就二十二个人,加陆大师二十三个?”
“怎么做到的?!”
片刻的安静后,所有师傅一阵哗然。
其中也有从另一个角度好奇的:“做到这种程度的床,朱大人你为什么只给了一千五百多分?”
在这张拔步床的映衬下,本场考试做出的其他作品全部都变得不值得一提了。
大家都在绕着这张床团团转,观看它的每一个细节,对它的精致程度啧啧称奇。
“这张床要是拿到外面去卖,五十两银子打不住吧?”
“你眼界也太小了,至少得这个数。”有人比了个手势。
“一天就这个数,一个人月下来……”有人草草算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朱大人,您为什么只给它打了一千五百分,又为什么觉得这个分数打低了?”
这时候,只有少许几个人还保持着冷静,陆清远无疑就是其中一个。
他看着朱甘棠,仍然非常执着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起初,我也对这张床感到惊喜。然后,可能是越多惊艳,就越发提高了对它的标准……”
朱甘棠缓缓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会被选到这里来当临场考官的,基本上都是于水县最顶尖的大师傅。对手艺,他们有着各自的标准,但都很能理解朱甘棠的看法。
他们渐渐冷静了下来,注视着眼前这张拔步床,思考着他说的话。
“朱大人说得没错,这张床有些地方的确挺呆板的,没有初看上去那么完美。”
“但这个要求也太高了吧?这是学徒做的,又不是真的由陆大师一个人精工细做费尽心思完成的。”
“的确。照这个标准的话,我那条织毯也拿不到那个分数啊。”
“不过这样一说,我倒是猜出这张床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来的了。”
说到底,追求极致艺术的师傅到底是少数,大部分人更关注的终究还是这个。
“大师傅做个模子,徒弟们照着复制,到时候再合起来。”
“没错,应该是这样。”
“也不对,我算了一下,就算是这种方式,至少也得三天时间。一天做不出来。”
其他师傅也算了一下,得出的结论都差不多。
最后,所有人都盯着陆清远,想等他说出答案。
而陆清远却看着朱甘棠,深深向他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知我!”
他执着地问着另一个问题,“如果是我,我大概也会给出与大人同样的分数。大人,是我们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