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威公告事件引发的震动波及的绝不是恒运和安信。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北重。
因为之前联投的最高决策者曾亲赴北重提出合作,坐镇北重指挥的牛副主任立即意识到了其中的危机。
“这个讨厌的联投,非要将民品的资产据为己有吗?”在专题会上,牛副主任首先发言,“请综合组的同志密切联系恒威拍卖行,一有确凿的消息,立即汇报集团公司。”对于联投的觊觎,牛副主任早已知悉了,本以为在拒绝联投的合作意向后事态已经平息,但联投竟然倚仗其实力动用政府资源对司法过程横加干涉。牛副主任清楚联投的实力,根本没有想过找地方政府主持“公道”。
“如果联投承诺妥善安置职工,这个结果或许不坏。”发言的是严森,他也是综合组的组长。
“什么叫不坏?”邱莫言严厉地说,“这种情况是绝不允许出现的!”集团已有明确的指示,阎森并非不知道,现在却说什么或许不坏,其态度令邱总深为不满。
阎森没有再分辨。
消息很快就落实了,因为恒威正式通知了北重,新公告的文稿也送来了,取消了关于所有制的限制。送来文稿的是恒威的曹副总,他说文稿将于今日刊登于《G省日报》。
“你们不能这样做!为什么不事前跟我们商量?已经送日报社了才送这个东西来,算什么事?”倪建军将那页纸摔在桌子上,气急败坏地对恒威的曹副总大叫。
“进入破产程序,主导权在法院不在贵公司。清算组是在法院的主持下成立的,我说的不错吧?所以我们对法院负责而不是对贵公司。”曹副总平静地说,“要说委屈,恒威才委屈。你们没有说明情况,害的我们差点被赶出这个行业,你们知道吗?”
事情已经明白无误了,虽然新的竞争者有待时间的证实。
企业就是企业,永远不可能和公权力对抗的。但牛副主任转念一想,联投也是企业,但就是可以左右公权力。企业的地位和人在社会上的地位一样,真是存在三六九等啊。
来北阳多日的牛副主任当然知道联投,别说是北重,就算拿出集团来比,仅规模一项,联投旗下的两大支柱之一就足以抵消集团全部。难怪当年马副部长吃了联投的亏,那时联投旗下尚无手机这一大板块,现在的联投与十年前更是不能同日而语了。
当晚,牛副主任与邱莫言总经理联袂回京汇报北重出现的新情况。
集团在确定联投决心插手北重破产资产后基本是一筹莫展。G省站在联投身后基本是确定无疑的了,他们唯一的申述方就是国务院了,但又拿不出什么理由,国务院以国字头下发的七号文件的精神之一就是借系列脱困转变军工企业的经营机制,将破产资产出售给民企肯定是符合国务院文件精神的。集团掂量未必得到国务院或有关部委的支持,而联投并非不能在上面说上话,联投董事局主席如今还是工商联的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是和总理可以对话的人物。集团公司为此专门召集了一个会议,对北重的破产形势做了冷静的判断,变数当然有,比如又冒出一个联投的竞争者也未可知,但估量这种可能性极小,也未必对北重有所帮助。所以,现在最保险的措施就是对北重参与破产的民品员工的安置问题提出附加条件了。
在确定联投插手北重的政策性脱困后,最担心成为现实的不是军工集团,也不是北重,而是恒运、安信等北阳房地产公司。
王志鹏、张昕、卫安邦等苦思对策,相处一招驱狼屯虎之策,集众人的力量将这件事搞黄。众人即北阳的房地产同行。同行是冤家,要想将北阳有实力的房地产开发商聚在一起不是件容易事,恒运和安信高层秘密研究后,由张昕出面,以获悉关于控制房价的重大内幕消息为由将十几家房地产公司召集至恒运。
9月18日,恒运房地产约见北阳十二家房地产公司秘密开会,由恒运通报了所掌握的信息。与会众人意识到其中的危机,也知道国家将北阳列为试点城市的意义,这十二家开发公司都有在建的楼盘,闻讯立即大哗。
有打听陶氏可能开发的规模的,这是个关键的问题,如果规模小,自然勿虑。如果搞上几十万平米,事情就麻烦了。
但有人知道北重的地盘之广,即使拿出五分之一的地盘来搞开发,足以建设四五个萃菁园,何况廉价房的容积率和绿地率和高档楼盘不同,假如陶氏蛮干,那还了得。
有人痛骂陶氏,“陶氏有些欺负人了吧?前脚搞了最贵的楼盘,转身就摆出救世主的样子讨好领导,忒不地道。”
也有人认为没有那么严重,什么叫廉价房?商品房的价格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就北阳而言,南城和北城价格相差近一千元了,东城和西城也是如此。在同一个城区因环境和建筑施工标准不同价格差上三四百也属正常。陶氏挣钱黑着呢,谁也不是善人,不然萃菁园怎么创了北阳房地产市场的一个记录?荣飞身份特殊,不过是打着旗号讨好政府而已。就算收购北重的土地搞廉价房,比同区均价低上二三百元了不得了,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威胁。当然,会对西城的同行们产生威胁,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人家有地开发呢?
马上有人提到,既然陶氏可以竞拍,我们为什么不能去?说不定我们会拿到那块地呢。就算陶氏财大气粗我们竞不过,将地价哄起来,陶氏也不愿赔本吧?
但主持会议的王志鹏说,一般而言,这个判断是对的。但别忘了陶氏的东家是联投,别忘了联投这些年在慈善上的巨额投入,这个公司不仅实力庞大,而且行事不可以常人猜度,赔本盖房以获取更多的政府资源未必不可能。
与会大家不禁有些气沮。
张昕发言,“联投现在占据正道且实力雄厚,正如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兵力地盘最大且挟天子令诸侯,我们这些人只能孙刘联合抗曹了。我认为刚才某先生所说的竞拍一案可行,陶氏毕竟是自负盈亏的公司,如果基价过高必然会影响其决策。我们一家去可能力量不够,能不能联合去搅一搅局呢?”
有人响应,也有人沉默。张昕感到失望,这些家伙在大难临头之际竟然瞻前顾后,将来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当下站起来说,“诸位,恒运和安信请大家来绝非为了我们,说实话,恒运手里只有一个鹏运花园,很快就可以交付用户了。联投拿到北重的地进行开发,至少要两到三年的时间,需求房子的人可等不了三年时间。倒是在座的先生们很多手里攥着地正在筹措资金的怕是要麻烦了。如果大家不愿意做,就当恒运给大家通报下消息好了。不过希望大家保密,毕竟传到政府那边不太好,是不是?”
“那是。张总盛情可感,我们又不是傻子。”佳地公司的冯总站起来说,“我的意见还是要慎重,一是消息是否属实还有待落实。恒威那边也没有新报名的嘛。第二,万一出现张总所说的情况,如何联合要好好研究,总不能成立一个新公司吧?”
成立新公司其实最合适,但这是不可能的。张昕知道在座的各家情况迥异,实力悬殊,很难形成一个共同的目标,真要合力拍下那块地将面临更复杂的情况,北重的数千职工安置问题就令人望而却步了,说穿了,这帮人即使有意竞标,也只要那块地,根本不会去考虑北重的民品发展和职工安置。所以,联合只能阻挠联投,不能取代联投。
佳地老总的发言代表了大部分公司的心声,总要等消息确实再做计议。
会后,张昕对王志鹏说,“你去见见荣飞吧。公司的资金情况你是清楚的,银行已经连续催还贷款了,根本经不起这个打击了。但愿消息不实,否则我们将面临一场灾难。”
“你和他是从中学到大学的同学,为什么你不去?”王志鹏第一次挑开了这个“秘密”。
张昕已经很平淡了,搁到现在,自己和荣飞的那点往事简直算不了故事,“他是不认我这个同学的。上次因临同的事我怕他对恒运产生误会,结果谈的很不愉快。相识有时候不是好事……”
“也不尽然。这个人,简直是个谜……”
“他是个很记仇的人。”张昕烦躁起来,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是同学的?”
“你的同学很多,曹俊斌曹局长是你的同学吧?我跟他在一起喝过酒,聊过过去的事。曹局长跟他的交情似乎不错。曹俊斌认为,你们之间存在着一些误会……”王志鹏摆摆手,“我无意过去的事,你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就像你清楚我一样。如果他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事情倒好办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是搞不出联投的。但心胸开阔的人不等于没有仇恨。你想的招,你不行,我怕我更不行。临同的事,记仇了。”王志鹏叹气,“现在看来,橄榄金或许是个陷阱……”
张昕一惊,“你是说安信给我们挖了陷阱?”为取得“橄榄金”,恒运按照与安信及市里的协议,已支付1.1亿,这是协议的第一笔款,为此安信帮助恒运拿到1.5亿的贷款。现在这笔贷款已经全部花掉了,除掉支付“橄榄金”的1.1亿首款,余款全部投入了鹏运花园的扫尾工程。将来在“橄榄金”的所有权中,恒运将占有60%的股份。
“不,安信怕是也陷进去了……”
“秦景天不会顾及恒运,但不可能不管安信的。”张昕听说过安信与秦景天的关系。
“秦景天未必能左右局面……”王志鹏目光有些迷离,“这几年恒运的步子太快了,总是一个项目未完就启动另一个项目,超出了自身能力的极限。”
“也不尽然。谁家不是依靠银行的钱运作?何况还有卫氏集团呢,我们倒霉,卫氏也跑不了。”
“和荣飞谈什么?谈不要开发廉价房?”王志鹏苦笑,“没用的。我看不要去了。去了也是自取其辱。现在最关键的是将鹏运花园推向市场,以缓过这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