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下面的人传个话,我们只是路过的汉人,你们是马匪,咱们是绿林,各不相干……”
听见字正腔圆的汉话,黄二愣了愣,草原上汉人倒是不少,但大都是些商人,也听说南边的绿林道上的豪杰在草原游荡,以前也不是没打过照面,确实是各不相干,大家伙一个占地为王,一个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也没什么好深交的,大多都是亮上几句场面话,你过你的桥,我走我的路,就算刀子见红到也谁也不怕谁。
听见这个形如野兽的家伙开口说了人话,黄二恐惧之心稍减,一听有活命的机会,脑袋也灵光了起来,一叠声的道:“成,成,咱给你传话,一定让下面那群王八蛋折了旗杆子散烟……”
说到这里却是一声惨叫,后背上那只沉重如山的大脚却是加了几分力道,踩的他肋骨都咯吱吱直响。
“嘿,你们为什么追着咱们不放?草原这么大,就算咱们见了你们劫掠杀人,也不至于追咱们这么远吧?是不是咱们杀的人里有谁身份不对?”
“轻点,轻点,我说,我说……”感觉到脊梁骨很可能随时都会折断的黄二再不敢信口胡说,对方看似狂暴,但这心机却是一点不少,“是铁骑会的徐老大,他亲兄弟被你给宰了,不管我们的事啊……”
弯下身子,一把揪住他的脖子,轻松的将黄二从地上直接拎起来,顺便也打断了对方声嘶力竭的呱噪。
黄二只觉得脖子上突然好像多了一圈儿铁箍,攥的他生疼,呼吸困难,让他不由想起小时候自家院子里待宰的公鸡,张大了嘴巴,翻着白眼儿,却是泛不起任何想要反抗的念头。
任凭对方捏着脖子,过眼处则是一地狼藉的尸体,自他握起刀把子开始,这十多年来,死人见的多了,自以为对于血腥的气味儿已经漫不在乎,但这个时候却是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不过这更多的源于对于死亡本能的恐惧罢了。
脖子上的铁箍松了开来,屁股上却挨了一脚,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动作趴在地上,手上脸上都是黏黏的,低头一看,一具脑袋没了半边,胳膊肩膀也分了家的尸体正对着他,红白相间的脑浆沾了他一手一脸,这次再也压制不住那股恶心的感觉,哇的一声将肚子里的存货吐了干净。
“看住他,别让他跑了。”那人的话好像不是跟他说的,由衷的恐惧让他手脚酸软,脑袋也有了那么几分不灵光,只是知道这个凶神暂时还没弄死他的意思,心情一松,坐到在地上,屁股下面有些软,转头看了一眼,一个身材粗实的汉子趴在那里,他坐在了对方的大腿上,汉子身上没有什么致命的外伤,只是脖子却诡异的扭转朝上,这个姿势常人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了,也只有在死人身上才会出现如此诡异的情形,此时的他浑身软软的,却也不想再挪动半步,还挪动了一下屁股,让自己更加舒服些,大口呼吸着草原上冷冽却清新的空气,眼珠子却稍微带着茫然转悠着。
他木然的看着对方捡起地上的一把弯刀,在山丘顶上转悠了一圈,将那些手脚折断还未断气的幸存之人一个个毫不犹豫的了结掉……杀人如屠狗,这个贴切的词儿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虽是已经深知对方的凶横,但浑身上下还是密密麻麻起了一身的冷疙瘩。
赵石向丘下望了望,底下的马匪已经将整个山丘围了起来,但这些马匪显然和正规军队没法相比,一次败下去之后,对于士气和胆量都是一种考验,想要发起下一次冲击还得一会儿。
回到树下,又狠狠踢了一脚这个被他捉下的倒霉蛋,“起来,把这些尸体的衣服都给我脱下来,快。”能留下这个家伙的性命到也不是他心慈手软,对于敌人,他想来都信奉斩尽杀绝,只是知道了山下马匪聚集不去的原因,他却是另起了别的心思。
黄二哪里敢怠慢,一骨碌已经爬了起来,他扒起别人的衣服到也利索的紧,显然也不是头一次干这等搜尸的活计了。
“他们走了吗?”树上的声音轻灵悦耳。
黄二这个时候才愕然的向树上偷瞄了一眼,但这个性命交关的时候,显然就算是天仙下凡,对于黄二来说也不如保住自己的命要紧,接着便转身埋头干活儿,不过一瞟之间,还是有那么几分惊艳,心里却在嘀咕,娘的,山下那群畜生要是知道山上还有这么一位水灵妮子,也不用徐老大咋呼,都得拼命上来抢的。
“走?还早的很呢,要不……你下去跟他们商量一下,也许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真就被吓的落荒而逃也说不定。”
嘴里咸咸的,是鲜血的味道,脸上凝结的鲜血被他一抹,扑簌簌的掉落下来,看见黄二扭头望了一眼,好像见了鬼,估计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凶神还会开玩笑,不由又踢了对方一脚,让他将山丘上所有被脱的赤条条的尸体都搬到边儿上去。
草原少女蹲在树上,看着底下两个男人在忙碌,方才一场厮杀虽然短暂,但鲜血流的比她出生到现在看到的加起来都要多的多,心中自然是无比惊悸,战场的残酷之处,自然不是她这个从小就想着当英雄的尊贵额浑能意识到的,和那些初上战场的菜鸟没有任何区别,浑身发抖,脸色青白,连射出的箭矢也失去了原来的准头儿,这时趴在树上,没吐出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作为圣狼子孙固有的骄傲一直支持着她保持着最后的尊严。
听到赵石毫不留情的讥讽,眼圈一红,险些没掉下泪来,抿着嘴唇,再不说话,只是暗自祈祷,天神啊,请赐予您的女儿最大的勇气吧,在勇士的面前,您的女儿就像是娇嫩的鲜花……
赵石这个时候可没工夫顾及这位额浑到底有什么想法,让黄二将衣服聚集起来,脱下已经沾染了过多的鲜血的外袍,挑了一件没多少血渍的穿在自己身上,接着找来火折子,将这些衣服点燃了起来。
这些大多都是羊皮鞣制而成的皮袍子,粗布内衬作火引,一件件将这些不容易点燃的外袍加上去,不多时,一股浓烟便已经升上了天空,但毕竟这不是军队用来报警所用的狼粪,烟气要小的多,这个时候,一直有些不明所以的黄二才明白,这分明是想做出警号而已。
这样作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至于能不能找来救星却是只有天知道了,回过身来,迅速将巨马身上的马鞍子,马缰绳都卸了下来,巨马此时身上也有多处伤痕,那些马匪匆忙之中,没有任何的计划,人没杀到,马也没能弄走。
巨马硕大的脑袋凑了过来,在赵石胸前不住摩擦,一场风雪,收获最大的却是让这匹爆烈难驯的巨马对他生出了依恋,揉了揉毛茸茸的马头,嘴角却是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旁人很难得到他的信任,但这匹马却是轻易的得了他的欢喜。
山下马匪的几个头领又聚在了一起,徐成脸色铁青,一双眼睛凶光四射,但在其他几个人面前却又强自按捺着,上去百多人,下来一半儿,在逃下来的过程中,磕碰的头破血流的还不算,只是一时三刻的功夫,数十人就被留在了丘顶。
若不是眼瞅着就那两个王八蛋骑着马逃上去,还以为丘顶上有多少人在守着呢,娘的,难道遇到鬼了?
眼前的这几个龟孙子更是可恨,他能清楚的看见这几个家伙藏在眼底的幸灾乐祸,所谓同行是冤家,几队人马虽是合作做了这次大买卖,但最后谁的实力强,谁就能多得些,反正大伙儿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若是铁骑会剩下的人太少,徐成毫不怀疑,这些家伙会一脚踢开他们,来个黑吃黑。
不过这几个家伙总算没提要马上回转,对他提出的条件还是保有了很大的兴趣,只是就丘顶上的两个人到底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跟他在这里蘑菇,以两人之力,杀伤数十,这样的硬点子想要活捉就得拿命来添,他们自然万分的不愿意。
就在几个人围在一起商量之际,徐成烦躁的一抬头,脸色已经一变,“不好。”
丘顶上的烟气虽然不大,又被风一吹,隔的远了也未必能看得见,但这里毕竟是鞑靼人的地头儿,一旦有人发现了这里的人马,引来的一定就是成群的鞑靼骑兵,一旦被鞑靼人缀上,逃脱起来可就是麻烦无比了。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眼睛却又一缩,一匹马,两个人,从丘顶上缓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