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浩然回到卧室，拉了把椅子到屁股下面，一手茶杯一手香烟。
没一会儿郑娟也跟了进来。
手里拿着掸子，轻掸着衣柜旁的浮灰。
“那个……光明说，你现在就一个人，我们家两个，吃饭的话可以一起吃，省得来回折腾，你觉得呢？”
郑娟想看叶浩然又不敢看，还没有从刚才亲密动作中恢复过来，可又想跟叶浩然说说话。
歪头偷看了叶浩然一眼，发现叶浩然正看着自己，连忙转过头。
伸手捋了一下鬓角的秀发到而后，露出洁白的侧脸。
这样看去，叶浩然能清晰的体会到郑娟的温柔，那种水一般柔顺。
但是在这种柔弱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坚韧不拔的心。
“行，那就去你那边吃吧，不然也确实有些麻烦。”
熄灭手中的烟头，把茶杯放回桌子上然后走到郑娟身后继续道：“我饿了就过去，要是忙的时候没回来，你俩也不用等我。”
“哦……”
郑娟有些紧张，她的脖颈处能清晰的感觉到叶浩然的呼吸，有些炙热。
慌乱的放下鸡毛掸子，拿起桌上的对联道：“我……我去给你贴对联，你在屋里休息吧。”
带着春联逃离卧室，去厨房拿着搅好的浆糊便去了外面。
贴春联是传统，不过郑娟家里不需要贴，据说是这边的习惯，如果家里有老人去世，三年内都不会贴春联放鞭炮。
叶浩然站在窗边，正好能看到在外面忙活的郑娟。
正刷着浆糊的郑娟也看到了屋里的叶浩然，两人对视一眼，郑娟莞尔一笑后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贴完两侧后才发现，门上面的横批她够不到。
叶浩然笑着走出来，从郑娟的手里接过春联贴了上去。
一转头，看到郑娟脸上粘了一点浆糊，伸手帮她擦掉，郑娟低着头任由叶浩然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滑过。
红红的小脸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
郑娟离开后，叶浩然收拾了一下也离开了太平胡同，准备去周家看看。
买了一只鸡一只大鹅，挂在自行车上来到周家门口。
只有周秉昆一个人在外面贴对联，而且脸色还不怎么好看。
“秉昆，你姐呢。”
“哦，我姐在屋里呢。”
抬起头的周秉昆看到是叶浩然后，又连忙低下了头。
虽然动作很快，但还是被叶浩然注意到了脸上的变化。
“嗯？让人打了？”
周秉昆脸上有个非常明显的红手印，一看就是被人赏了个耳光。
周秉昆尴尬的笑了笑，随后继续贴对联。
叶浩然推着自行车进到院子里停好，随后走了进去。
刚进屋，就听到哭声，是李素华在哭，还有周蓉的安慰声。
“妈，您别生气了，要我说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不上班我也能养活咱这个家，再说了，我爸不是马上要回来了吗，等我爸回来收拾他。”
叶浩然走进来，周蓉看到后连连使眼色，叶浩然点点头后走了出去，随后周蓉也跟了出来。
“怎么回事？”
周蓉看了屋里一眼，小声说道：“秉昆不干了，咱们知道打了他一巴掌。”
“好端端的怎么不干了？”
叶浩然有些疑惑，周蓉叹口气，解释道：“听说厂里派他去看枪毙，就是打架死人那个，结果看了以后回来就心神不宁的，没两天就提了辞职。”
拉着叶浩然走到院子里，狠狠瞪了一眼周秉昆后，周蓉继续道：“他还想瞒着家里，装正常上班的样子去外面找工作，要不是我去上街碰到他，还不知道这回事呢。”
看得出，周蓉和李素华都听上火的。
这时候辞职可不是说马上就能找到工作，组织年轻人下乡就是为了解放城市劳动力过盛的问题。
留下的那个才会给安排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他现在不干了就很难再找到工作。
叶浩然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和木材厂的人有点关系，要不要过去说一说？”
周蓉刚要欣然同意，周秉昆从门口走过来，沉声道：“姐夫，不用麻烦了，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的。”
周秉昆脸色不怎么好看，他离职不只是这一个原因，只能算是点燃了积压已久的导火索。
木材厂经常有工友受伤，都是大型机械，一旦碰到非死即伤。
断手指断手掌的都是小事，甚至还有人把命都搭进去。
而且周秉昆工作的时候，经常会想起枪毙的场景导致失神，他怕自己不能专心工作也跟着受伤，所以才做出这种决定。
见周秉昆主意已定，也不再劝说什么，拍了拍周秉昆的肩膀道：“行，工作慢慢找，先把鸡和大鹅拿屋里去吧。”
见叶浩然支持自己，周秉昆的脸色好了很多，点头后去自行车上把鸡和大鹅卸了下来，一手一只拎着去了屋里。
待周秉昆进屋后，叶浩然对周蓉说道：“由他吧，强求没有意义，实在找不到工作我再给他安排。”
既然做了周家的女婿，又有这个能力，帮一帮也无所谓。
周蓉叹了口气，还好自己有本事，找了个像样的男人，不然这个家过的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行吧，我再去劝劝咱妈。”
回到屋里，把叶浩然说的话又跟李素华讲了一遍。
姑爷子说话确实好使，李素华没有刚才那么伤心难过了，不过看周秉昆的眼神还是很不善。
叶浩然进到屋里，李素华拉着叶浩然坐到炕上，拍着叶浩然的手道：“浩然啊，我们家给你舔了不少的麻烦，你别嫌弃我们小门小户，我知道是蓉命好，不求别的，就……”
周蓉连忙打断李素华的话：“妈，说这些干什么。”
叶浩然也笑着附和道：“是啊妈，一家人别说两家话，我有这个能力肯定要帮的，如果是我遇到问题，周蓉肯定也会这样帮我。”
李素华开心的笑了，不停的点着头，却也不再劝说什么。
她希望叶浩然能对自己女儿好是人之常情，叶浩然并不会多想什么。
……
转眼间便到了年三十，周志刚还是没能赶在年前回来，年底一些相关部门工作进度变的缓慢。
负责运送档案的相关人员过年也要房家，导致周志刚的档案没能送回来，所以周志刚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年三十这天，叶浩然白天是在周家过的，晚上才回到太平胡同。
跟周蓉和周秉昆一起喝了点，脑子有些迷糊，自己家里没生火有些冷，所以回来后直接躺到了郑娟家里睡着了。
郑娟赶着饺子皮，看着炕上熟睡的叶浩然是不是露出一些笑容。
她并没有多问，只要叶浩然能回来就已经很好。
“姐，你怎么不跟叶大哥说说话。”
光明坐在炕上的另一边，因为看不到，所以不知道叶浩然已经睡着。
郑娟放下擀面杖，一手饺子皮一手肉馅，笑着回道：“你叶大哥睡着了，别吵醒他。”
“哦，那一会儿还能起来吃饺子吗。”
守岁的时候吃饺子是习俗，可能每个地方不同，但郑娟家这边就是这样，每年郑母都会带着两个孩子守岁。
“能的，一会儿就起来了。”
光明懂事的‘嗯’了一声，然后继续糊纸盒。
他能做的不多，只要是他能做又能为家里减轻负担的事，都愿意做。
不到一个小时，郑娟就把饺子包好了，足足好几盘，他们几个吃完全足够。
“光明，你在炕上坐着，姐去烧水。”
叮嘱了一句后，郑娟端着包好的饺子去了厨房。
呲呲的热气白烟笼罩了整个屋子里，睡了差不多的叶浩然听到水开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清醒了片刻问道：“光明，你姐呢。”
“叶大哥你醒啦，我姐烧水煮饺子呢。”
抬起手腕上的手表看了一眼，没想到一觉睡到了晚上十点多。
掏出烟正准备抽一根，已经叼在嘴上了，想了想又放回兜里。
家里平时没人抽烟，光明闻了应该会很难受。
船上鞋子正准备去厨房看看，郑娟已经端着煮好的饺子走了进来。
“醒啦，要不要洗把脸精神一下，马上就吃饭。”
“嗯，好。”
叶浩然跟在郑娟身后来到厨房，细心的郑娟早就预备好了热水，好像知道叶浩然醒了会洗脸一样。
简单洗了把脸，起身时郑娟刚好递上一条毛巾。
不是新的，但很干净。
“我的，你用吧。”
叶浩然擦干脸后忽然道：“对了，我给光明买了礼物，就在客厅的茶几上，你去拿过来吧。”
“现在？”
郑娟楞了楞，没想到叶浩然会给光明买礼物。
“嗯，去吧。”叶浩然从郑娟手里接过出锅的饺子，打发郑娟现在就去。
待郑娟走后，叶浩然端着热好的菜和出锅的饺子回到屋里，放在炕桌上以后，笑着对光明问道：“光明，问你个问题。”
“叶大哥你问吧。”光明停下手里糊纸盒的动作，认真听着。
叶浩然摸了摸光明的头问道：“光明，你愿不愿意跟着你姐和叶大哥去京城生活？”
“去京城？是叶大哥的家吗？”
“嗯，那里是叶大哥生活的地方。”
光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点点头：“愿意，我姐去哪我就去哪。”
听到这个回答，叶浩然笑了。
郑娟这边，出了家门直奔叶浩然的住处，根本不知道叶浩然和光明聊了些什么。
拿着钥匙开门后看了一圈，茶几上只有一个大大的盒子，没想那么多，拎起来就走。
回到家里有灯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盒子里装的是收音机。
顿时感动了起来，走到叶浩然面前问道：
“叶大哥，这个东西很贵吧。”
“不贵，你们两个在家没意思，有这个听一听也能解解闷。”
说着，就从郑娟手中把盒子接了过来，拆开后通上电，按下开关后立马就有了声音。
连续换了好几个电台，终于听到了欢快喜庆的声音，有歌也有相声，还有主持人嘹亮的拜年声。
听到声音，光明愣愣的停下手中糊纸盒的动作，莫名的，眼角出现了湿润的泪水，不听话的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郑娟走上前，红着眼睛帮光明擦干了泪水。
她知道这些声音对光明来说代表着什么，对于看不到世界，又不能经常出门的光明来说，这声音犹如天籁。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不要哭，送给你这个是希望你开心，可不上让你哭的。”
叶浩然哄着光明，伸手在这个听话孩子的脑袋上不停揉搓着。
光明笑了起来：“叶大哥，谢谢你，我这是高兴的。”
“好了，吃饭吧，我都饿了。”
三人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吃着饺子，虽然少了郑母，但依旧非常温馨。
光明感觉这顿饺子非常香，而且还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郑娟也感觉自郑母走后，家里再一次有了温度。
这些都是叶浩然带来的，像一束光那样照进了郑娟和光明的心里。
过了午夜十二点，守完岁后叶浩然回家休息，郑娟正在刷碗，光明依旧舍不得关掉收音机。
等郑娟收拾完回来，到炕上铺被准备睡觉的时候，光明忽然说道：“姐，叶大哥今天问了我一个问题。”
“嗯，问你什么了。”郑娟铺好被子，嘴上随口回道。
“叶大哥问我愿不愿意跟你们两个去京城生活。”
‘啪’
郑娟手里的枕头掉在了炕上，愣愣的看着光明。
“姐？姐你怎么了？”
“哦，姐没事，困了吧，你早点睡，喜欢听广播明天再听。”
光明懂事的点点头：“知道了姐，我这就睡。”
郑娟走到收音机前按下开关关掉后，回手又把灯也关上了，站在黑暗中看着光明躺下，呼吸渐渐变的平稳。
过了良久，郑娟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
黑暗中，光明虽然闭着眼睛，但却没有睡着，听到郑娟出门的声音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走出家门，郑娟站在叶浩然住处门外，发现叶浩然家的灯依然亮着，还能隐约看到叶浩然坐在桌子前的身影。
犹豫了良久，郑娟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桌前的叶浩然正看着一份材料，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把材料收了起来。
扭头看去，郑娟却生生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郑娟走到卧室，坐到了床边低着头。
叶浩然察觉到郑娟的情绪不太对，于是坐到她身边轻声说道：“有叶大哥在，别怕。”
“叶大哥！！我不怕！”
郑娟忽然转身抱住了叶浩然，下巴枕在叶浩然的肩膀上，不让叶浩然看清自己的表情。
叶浩然先是一怔，接着便反手抱住了郑娟。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郑娟的颤抖，可却没有要逃离的意思。
“叶大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耳边传来郑娟轻轻的呢喃，叶浩然笑着回应道：“没有为什么，你是个好女人，值得我对你好。”
“我真的好吗。”
“当然！”
“那我可以做你的女……”
郑娟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勇敢的说了出来。
叶浩然把住郑娟的双肩，缓缓拉开一些距离后认真的注视着对方，用肯定的语气道：“那是我的荣幸，是我修来的福分。”
在与异性的接触中，郑娟没有任何经验，但是她能感觉到叶浩然的赤诚，那种真心希望自己好的感觉。
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把头缓缓靠在叶浩然的胸口轻声道：“叶大哥，可以关灯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