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浩然带着所有材料离开于丽家时，天色已经开始放亮。
将呢子大衣的所有扣子系好，拎着公文包顺着街道一路向东，绕过所有热闹的路口和市场，尽量的走人少的地方。
不知疲倦的走着，越走越远。
早上七点半，该上班的人都陆陆续续走出了家门，马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步行的，骑自行车的，还有路口的叫卖声。
一屉屉包子新鲜出炉，老板给付过钱的客人用油纸包好后递了过去。
秦淮茹刚走出家，就遇见了从叶浩然家里出来的秦京茹，自从叶浩然走后，秦京茹就搬到了这边住。
一是给叶浩然看家，二是能躲开贾张氏那张磨叽的嘴。
秦京茹出来后先打了招呼道：“姐，脸色怎么看着不太好？”
秦淮茹摇摇头：“没事儿，走了，去上班了。”
作为质检车间的主任，秦淮茹每天并不是很忙，除了监督质检问题以外，就是协调质检员的排班休息问题。
刚进到轧钢厂，忽然一个人追了上来。
“秦姐，秦姐等等我。”
秦淮茹停下脚步扭头看去，疑惑问道：“是光天啊，怎么了？”
叫住秦淮茹的，正是锅炉房的刘光天。
“那个，秦姐，有个事想求您帮个忙。”
秦淮茹皱起眉头，刘光天连敬语都用上了，这忙肯定不简单。
但还是耐心的问道：“什么事你先说，能不能帮上另论。”
刘光天搓搓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是这样，我爸不是快出来了吗，我妈想让我找人问问，他还能不能回咱们厂上班。”
秦淮茹楞了一下，接着马上回道：“这事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杨主任。”
杨主任就是杨厂长，只不过他现在属于代理叶浩然的职务，叶浩然是主任，他自然不能高过叶浩然，所以改成了杨主任，其实是副的，这样叫起来顺口而已。
说完转身就要走，刘光天不死心，连忙拦住说道：“秦姐，您就帮帮忙吧，咱们院里的人都知道您和叶主任关系好，就帮忙说说情呗，决不让您白忙活……”
“等等，这种话你少说，传出去好像我跟叶主任怎么样了似的，而且这事你找我没用，当初你爸都干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要不就等你爸出来了亲自找叶主任说说，我帮不了你。”
不在给刘光天说话的机会，先一步回到自己的车间。
时间一到，所有人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轧钢厂好像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忙活着自己的事对外面的世界毫不关心。
上午十点左右，就在所有人重复着自己工作的时候，街面上忽然出现了大批片警、保卫科战士、军装。
向马蜂一样四处行进。
各个重要路口严防死守，要道封闭后，又开始街面巡逻，凡是营业场所通通搜查了一遍。
接着就是各个胡同，每个四合院与大杂院，都有居委会的人员带着几名武装开始走访，挨家挨户的敲门，稍微有些可疑的，家里就要被翻查一遍。
当天戒严通知就下发到了各个工厂。
包括晚间禁止出门的通报。
……
轧钢厂厨房内，傻柱做完饭收拾好厨房后，依旧如往常一样用网兜装了几个铝饭盒。
随手放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后，扭头向里面走去，准备换了衣服就回家。
“师傅，听说您在追办公室的冉秋叶？”
傻柱徒弟马华笑呵呵的凑过来开起了玩笑。
撇了一眼，挥手道：“去去去，什么事都打听，你是娘们啊。”
“哪啊，这不是关心师傅您的终身大事嘛。”
现在的厨房，上有主任，下有组长，却都不是傻柱，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回到厨房的，只能从零开始。
不过好在还有个徒弟向着他，也算是心里的一丝安慰。
就在回到厨房不就，忽然就看到了来窗口打饭的冉秋叶，这才知道冉秋叶被掉来了轧钢厂，而且还是坐办公室，这下傻柱的心思又活了。
不过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傻柱发现冉秋叶对他没什么意思，甚至还一直刻意的保持着距离，这让傻柱心里非常失落。
打发了徒弟，傻柱准时下班。
可刚走到厨房门口，愣住了，左看右看了好几遍，台面上，台面下，柜子里一通乱找。
楞是没找到。
“嘿！谁拿我饭盒啊！有小偷是吧！谁拿了赶紧给我送回来，听见没有！不然被我抓到要你好看啊！”
“吵吵什么呢！”
刘岚换好衣服走出来，皱着眉头呵斥了一句。
作为组长，刘岚已经对傻柱很客气了，看在以前帮过自己的份上，对傻柱带菜回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刚出来就看到嗷嗷叫的傻柱。
傻柱连忙上前一步：“刘组长，你出来的正好，咱们这有小偷啊，我饭盒不见了。”
“不见了你就慢慢找，喊有什么用，它能自己出来是怎么的，真要是有人偷了就报告保卫科，肯定严惩。”
给了傻柱一个白眼，刘岚离开了厨房。
傻柱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也跟着离开了厨房。
找保卫科是不用想了，饭盒里装剩菜要是被发现了，他又得进去待一阵子。
只能想着是不是放在哪里自己忘了，或者谁不小心带走明天能给送回来。
还有一点，他着急去厂门口等冉秋叶。
所有人走后，厨房恢复了平静，而傻柱等的冉秋叶，却没有急着下班，而是在办公室里翻找着什么。
昨天刚从后勤提回来的一本笔记本不见了，那是她准备记录工作用的，要是没了笔记本，对工作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冉姐，找到没有？”
“没有，现在不光笔记本没有了，我那支钢笔也没了。”
“啊？就是你挺宝贝的那支钢笔？”
冉秋叶点点头，心里有些着急。
手指不停的将长发捋到耳后，上下翻找着。
刚刚对话的文员凑过来跟着一起找，嘴上还安慰道：“冉姐，你别急，肯定丢不了，应该是掉哪去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知道冉秋叶有个宝贝是一支钢笔，谁用都不行。
冉秋叶急的其实是钢笔背后的含义，那是叶浩然临走前送给她的，每当看到钢笔的时候，都能想起叶浩然，这要是丢了可得心疼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冉秋叶的眼睛也跟着红了，找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找到，最后只能失落的离开。
今天厂里已经下发了戒严通知，再不走她就要留在厂里过夜，只能先回去，明天在继续找。
天色还没黑透，所有人都回到了家里。
可那些街上巡逻的并没有散去，反而频率更高了一些。
命令一层一层的下发到基层，要道出口把守的人甚至架起了路障。
轧钢厂除了几个巡逻的以外，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十点左右。
一堆报废机器中间，忽然蹿出一个黑影。
黑影好像对这里非常熟悉，猫着腰一路走走停停来到行政办公楼前，但却没有进去。
而是绕到楼后面翻窗户进到楼内，然后顺着楼梯上到二楼。
在二楼楼道的最里面，有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以前这里是放电影设备的，基本只有许大茂会来这里拿社会和胶卷。
后来许大茂进去了，也就没有了电影放映员，也没再招过，设备就放在这里落灰。
黑影钻进去后，反手关上了房门，接着便亮起一盏小灯，映射出叶浩然的面孔。
叶浩然打开饭盒，里面只有一个馒头和两盒菜，不管凉不凉，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原来他手里的饭盒正是傻柱要带回家的那份。
趁着傻柱不注意，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被他给顺走了，白天有人的时候又不敢弄出动静，只好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再吃。
本就对食物有些挑剔的叶浩然来说，这凉透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但不吃又不行，只能强咽进去。
吃完后擦擦嘴，随手把饭盒扔在了一旁。
接着，便从一堆胶卷当中拿出公文包，上面全是灰尘，打开后从里面一件一件的拿了出来。
然后打开小手电，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看着，看了一会儿后，就拿出笔记本和钢笔记录一下。
而他手中的笔记本和钢笔，正是冉秋叶丢的……
牛皮袋中的机密文件里，有很多东西都不沾边，甚至还有未来发展的一些重要举措。
还有一些重要人物的出行路线。
看过后便随手放在了一边，之后又拿起一些书信看了起来。
看前几封信的时候还没感觉到什么，都是一些简单的调令，可越往后看越觉得不对，好像遗漏的什么，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叶浩然非常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只要是表面记住的东西就不会轻易忘记，而现在这种情况，说明遗漏的是隐形的，不容易察觉的。
坐在地上点燃一根香烟，一口一口的抽着，脑子里不停的闪过各种信息，组合分裂排序然后再重组。
很快一根香烟燃尽，低头想要找个地方掐灭烟头，正好看到了一旁放着的机密文件。
忽然……
脑子里一道闪电划过。
连忙拿起文件又看了一遍，然后拿起几封信件开始对比，终于找到了疏漏的地方。
把路线和调令进行对比，就会发现这些调令竟然与路线惊人的一致。
这是一个惊天阴谋！！！
武装和权利的结合，也是人性的考验。
叶浩然收回所有东西装进文件包当中，熄灭灯光后走出小屋悄悄来到三楼。
保卫科休息室的灯还亮着，还能听到细微的说话声。
抬手看了眼时间，距离夜查还有一段时间，叶浩然来到自己离开前的办公室。
门是锁着的，钥匙只有自己有，慢慢打开后钻了进去，随后轻轻合上办公室的门。
‘嘟~嘟~’
“你好，想买什么？”
“买烟。”
“不卖烟，卖酒。”
“二两半。”
叶浩然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许久没动过的电话拨了出去。
接通的非常快，而且通话及其简单，就是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没一会儿，老总的声音从另一头传了过来。
“小叶？”
“老总，是我。”
从老总的声音中能听出疲惫，想必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跟叶浩然通话。
叶浩然沉默片刻后说道：“老总，我查到了。”
“真的！”
老总一下精神了起来，连忙追问道：“有什么线索？”
叶浩然用非常小的声音继续道：“不光是线索，包括目的和行动细节都查到了。”
“详细说一说。”
“回程路线上设置了八条方案，炸油库，炸铁路，调动火焰部队……”
叶浩然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八条方案介绍给老总。
说完后电话里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只有略微的呼吸声。
过了好久，老总沉声道：“我知道了，现在我给你下达一项指令，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召集所有能用的人手，用谁你自己定，随时注意外面动向，我会给你信号，一旦收到信号，就给我宰了他！！！”
最后几个字，叶浩然甚至听出了老总咬牙的声音。
……
次日，傻柱刚走进轧钢厂的食堂，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饭盒，正是自己的。
带着满头的问号走过去，打开饭盒发现里面的东西都没了。
那个气啊。
“小兔崽子，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冉秋叶的钢笔找到了，就在办公桌上，昨天明明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不明白为什么又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外面的情况好像变的更严重了一些，整座城市都给人一种风声鹤唳的感觉。
巡逻的人更多了，还多了很多车流在街上来回穿行。
居委会和街道办开始人口调查，来往车辆严格筛查，火车虽然没有停运，但以往的出入记录和当日的上下人员都要经过详细的检查。
第三日，部分工厂停工，一些单位也开始放假。
第四日，终于查到了一些有用的情况，一个月前，有人用假的介绍信进京，随后消失。
高压之下的第五天，终于找到了线索，叶浩然监控那人的几天里，经常光顾的一家早餐铺老板，记住了叶浩然这个人。
也进入了某些人的视线。
就在准备继续追查的时候，第六天的风向忽然变了，街面上巡逻的人瞬间消失不见，关口要道封锁的人也不在了，好像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而这几天当中的叶浩然，并没有一直躲藏，也没有闲着，只是没有人能找到他而已。
……
王队正在家哄孩子，虽然断了一只手，但还有一只手是完好的，正在炕上跟孩子打闹。
王队爱人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端着饭菜进来：“你们爷俩别闹了，快来吃饭。”
“走咯，吃饭去咯。”
“嘻嘻嘻……”
吃过饭没一会儿，王队爱人收拾好后躺在炕上哄孩子睡觉，王队则去院子里抽起了烟。
最忌几天很不正常，王队虽然不明白什么情况，但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咚……咚……咚……”
“嗯？”轻微的敲门声响起，王队楞了一下还以为敲的是邻居家的门呢，又响起几声后才知道敲的是自家的门。
带着疑惑走过去把门打开，叶浩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不等王队开心的叫人，叶浩然先开口道：“嘘！听我说，我有任务在身，现在需要人手。”
“没问题，我现在就能走。”
叶浩然也是没有办法才找到王队这里，他需要通过王队再找几个可靠的，而且他不方便露面，需要一个能外出的联系人，所以才找到王队。
叶浩然没进屋，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王队的住处。
第二天，王队出门开始联络人，没有说明任务，也没说时间地点，只有极度可信的老兄弟才能参加。
一直到第五天晚，于丽的家里忽然多了好多人。
都是三更半夜悄悄来的。
于丽就坐在卧室的床上，手脚都有些发抖。
因为她面前摆放了好多的枪支……
叶浩然坐在外面抽着烟，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脸庞心里有些不舒服。
自古忠义难两全。
他需要绝对信任的人，却要去参加有可能回不来的任务，心里当然很难受。
“哥，啥时候回来的，咋不打个招呼。”
二蛋嘻嘻哈哈的说着，但却声音非常小。
坐在另一边的王队忽然呵斥道：“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二蛋一囧：“我这不是看气氛太沉闷……”
王队又瞪了一眼过来，二蛋立马闭上了嘴巴。
今天王队在外面已经收到了风，也联系过老总，只等明天时机一到立马行动。
现在所有人都不可信，而他们几个，算是老总手中最后的一支队伍，成与不成全看这一下。
叶浩然抽完一支烟，忽然开口道：“王哥，你回家吧，回去陪陪嫂子和孩子，剩下的事我们自己来就行。”
“你放屁！”王队瞪着眼睛看向叶浩然，用低沉的声音怒喝：“老子是废了一只手，但人还没废，这几个小崽子还不一定有老子管用，这种话不要再说，不然兄弟都没得做。”
其他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叶浩然只能缓缓叹息了一声。
外面静悄悄，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
天亮前的夜，最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