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恬觉得, 方仙道和太玄门可能是真的脑子有病。
一般来说, 正常人已经吃过一次大亏后还会再去自找一次亏吃吗?
正常人不会,可他们会。
由此可见, 这两家很难不被划分到不正常的分类里。
她低头沉思“方仙道和太玄门到底病的多重”这个纪元难题,一抬头就看到了段煊无限放大的那张脸,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你也觉得法修很不可理喻,是吧?”段煊幽幽的说,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在某些方面,他们固执己见的惊人, 还很认死理。”
曾经差点就被亲爹掐死的阿恬不由得点了点头。
“算了,”段煊右手捏了捏鼻梁,左手冲她摆了摆手,“这件事我还要跟你师叔们商讨一下,既然信我也转交到了, 你就先去做自己的事……哇哦!”
随着段煊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叫,一团黑影突然从外面砸了进来, 阿恬向旁边顺势一侧, 黑影擦着她的袖子直冲段煊而去,被后者伸出一根手指牢牢的顶在了案几的外面。
“我折腾了好半天呢, 要是弄坏就宰了你。”笑眯眯的宗主如是说。
黑影打了个冷颤。
阿恬这才发现, 这团所谓的黑影原身是一名看上去跟赵括差不多大的男弟子, 依稀曾在晨练时有过数面之缘, 而这位被段煊定住的少年正朝向她, 一脸的泫然欲泣,双脚离地,身体悬空,真是可怜、弱小又无助。
在少年横插一脚之前,段煊和阿恬是面对面的,此刻他面朝着阿恬,也就是意味着背对着段煊,加上他奇怪的姿势,很显然,这家伙是被人丢进来的。
果不其然,在被段煊放下以后,少年就一转身冲到了案几前,他动作看着大实际上却很小心,连墨汁都没有惊起涟漪,看样子是把宗主的威胁记到了心里。
“不、不好了!”少年惊慌失措的喊道。
“怎么了?”段煊抬了抬眼皮,“火烧你屁股了?”
“宗主!”先不满的抗议了一声,少年一脸的委屈巴巴,“陈、陈芷师姐回来了!”
阿恬可以对天发誓,他在说到“陈芷”这个名字的时候打了个激灵。
“陈芷?”段煊狐疑的瞅他,“你确定是陈芷吗?不是陈志或者陈智?”
这句话在阿恬听起来活像是一句顺口溜,然而少年愣是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面对现实吧宗主,”他一脸悲凉的说道,“不是陈志师兄,也不是陈智师弟,就是陈芷师姐,北海剑宗唯一的陈芷师姐。”
段煊不说话了,他先是静默了几息,然后猛地一下子把沾满墨的毛笔摔到了桌子上,也不管四溅的墨点,直接用手捂住了脸,含含糊糊的声音从他的指缝里漏了出来,阿恬怀疑那是一句脏话。
过了好一会儿,段煊才放下了手,露出了跟眼前少年如出一辙的泫然欲泣表情,也是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这个当口回来……她该不会是听说了洛荔师妹的事了吧……?”他犹豫不定的问道。
“……恐怕不仅是知道了,”少年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她已经要冲上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段煊对此的反应是立即躲到案几后面,而阿恬的第一反应则是直接掠出了大殿,她觉得自己的好奇心都快要溢满了。
少年说的没错,外面确实闹的很大,阿恬还没跑到半山腰就听到了熙熙攘攘的嘈杂声,借着地势往下望,就看到了里三圈外三圈围着的弟子们和最中间对峙的二人。
正巧,对峙得一方是她的老熟人——白心离。
北海剑宗竟然还有没被拜大师兄教吸纳的弟子?
阿恬越来越好奇了,她迅速的向人群靠拢,在奔跑的过程中终于想起了心底那点对“陈芷”这个名字挥之不去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陈芷师姐。
北海剑宗仅有的五名女剑修之一,挂在李恪师叔名下的亲传弟子,她曾经听无数人提起这位师姐,最后往往都会加一句“可惜她在外云游”,搞得神秘万分,可从今天她回宗的架势来看,所谓的“在外云游”恐怕是要打上个问号。
脑子里想七想八,阿恬已经跑进了人堆里,只不过人头攒动,让她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就在她想要“知书达理”的对前面的师兄们伸出魔爪的时候,站在她前面的倒霉蛋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反而跟旁边的友人聊了起来。
“真怀念啊,这个画面,全门派也就陈芷师姐会跟大师兄这么杠了。”
他的友人点点头,“毕竟差一点咱们有的就不是大师兄而是大师姐了,陈芷师姐其他都还好,就是脾气太爆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遗憾啊。”
“怎么会?你可以质疑我的人格但不能质疑我对大师兄的忠诚!”
不知怎的,这两名弟子明明站得笔直,可在阿恬眼里已经弯成了面条。
于是,她伸出手点了点这两根不矜持的面条的背部,二人接连回头,与笑眯眯的师妹对了个正着。几息之后,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的两位师兄自发绕到了阿恬的身后,把自己的宝贵位置让了出来。
没有了碍事的人头阻挡视线,阿恬终于看清了“陈芷师姐”的真面目:
那是一名算不上顶美却也能赞一句秀气的女子,她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穿着橘色的袄裙,颜色跃动的像冬日里的太阳。
女子身形十分娇小,尤其是在被男弟子团团围住的时候。北海剑宗位于北方,招收的弟子也大多生长于北方,虽然称不上各个人高马大,可拉出去站成一排也很有气势。毕竟身高摆在这里,只要不是瘦到一根杆,就总能捞到一个“人高腿长”,再配上白心离那样的脸,就足以被赞“惹眼的要命”了。
在这种情况下,陈芷的娇小玲珑就格外突出了。
阿恬自认颇为高挑,可还是比白心离矮了一个头,而当后者跟陈芷站在一起时,陈芷看上去将将到他的胸膛,若不看脸,还以为会是个瓷娃娃。
“心离师弟你让开,多年未见,我可不想第一次叙旧就是兵戈相向。”
女子并没有称呼白心离为大师兄,而是用了以前的旧称,仅仅是一句话就在自己和围观弟子之间划出了距离。
阿恬闻言挑了挑眉,陈芷并不承认白心离大师兄的地位,结合方才两位师兄谈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这似乎也在意料之内。
“你不能把骆师弟扔出去,陈师姐。”白心离也沿用旧称配合女子,声音里破天荒的有些无奈。
陈芷对此不以为然,“若是你继续挡路,被扔出去的就不只是那个小鬼头了,师弟。”
这是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
拨拉开前排人的脑袋,阿恬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要是论性格中的攻击性,陈芷可以算是她所见过的修士中的第一人,确实是个爆竹脾气。
这个女人恃才傲物,并且桀骜不驯。
可若能让段煊都感到头疼,仅仅是这一点还不够。
或许是阿恬的视线太过炽热,原本侧对着她的女子突然扭头看了过来,在她露出全脸的那一刻,阿恬整个人如遭雷劈。
明明是全然陌生的脸,却让她莫名觉得熟悉,周围的嘈杂声陡然放大了许多倍,像是一道道雷鸣,有一个声音穿越过远古的岁月在她的耳畔炸裂:
“要让我对着那种人奴颜婢膝,不如直接杀了我好了!”
阿恬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在何等情形下说的这句话,她只是突然想起了它,彷佛曾有人对着她这么歇斯底里的喊过。
这毫无道理,她与陈芷素不相识,亦或者,这只是基于对方恶劣态度而诞生的疯狂臆想,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抽出了万劫,撑着前人的肩膀翻入圈内,迎着陈芷拔出的幽蓝色长剑刺了过去。
“轰!”
二人就这么对了一剑,阿恬被气浪直接掀翻,于空中翻了个跟头后单膝着地,握着万劫的右手微微抖动,这只手连带着手腕都被震麻了。
而那厢陈芷也是后退了两步,抬手活动了一下手腕,露出了一个微微惊讶的表情,“虽然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不过有两下子嘛,小丫头。”
发什么疯?
阿恬其实也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从刚才开始,她就很想揍对方一顿。
显然,对方也有同样的感觉。
陈芷打量着她,随后露出厌恶的表情,“……你这家伙,微妙的不招人喜欢啊……”
阿恬舔了舔嘴角。
既然两看两相厌,那么就干脆打一场吧。
就算她没有胜算,她也会把对方自命不凡的脸皮给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