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来的时候, 是猝不及防的。
始料未及的。怦然一刹的。
陷入爱情的时候,是浓情蜜意的。
专注赤诚的。朝思暮想的。
而爱情离开的时候, 是悄然无声的。
翻脸无情的,仿佛烟消云散的。
——这些,卓俞曾经以为都只不过是一些爱情的失败者是渣男们找出来的托辞。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经历, 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卓俞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这么冷血地对曾经认真喜欢过的男生摆出一张无所谓的假面。
任凭他被周围的人一遍遍用目光讥讽凌迟、
任凭他自生自灭。
但她很清楚的是,这一刻, 她的内心深处比起悲伤, 更多的反而是解脱。
如果说悲伤和愧疚是一团不断的明火, 那么解脱就是丝丝缕缕由外而内延伸进来的锁链,把他们死死锁住,不让他们挣脱出一丝一毫。
就像吸毒一样, 沉迷其中的时候或许是快乐的,忘乎所以的。
一旦清醒过来,空虚和迷茫却成倍叠加。
越来越冷, 越来越渴望得到对方的爱和关注。
而后作茧自缚,越陷越深。
只有真正戒掉了,才是彻底的解脱。
其实连卓俞自己也思考过很多回,为什么曾经一整年,不管身边的人怎么劝, 她都像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地扑进沈文诚这个火坑里。
而此刻, 只过了短短两周的时候, 她就好像心死如灯灭,忽地一下,轻轻松松就从深渊漩涡里挣脱了出来。
这个问题,濮谊没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江时也没想明白。
最后是她自己搞懂了。
——因为她长大了。
因为她长大了。
再也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了。
她跳出了原来梦幻般完美的城堡圈子,见识了外面更广阔的天地。
在江时手底下做一个辛苦的实习生,她抱着文件上下楼反复奔波,挨骂受批评,流着眼泪改文案,身边不断出现第二个沈文诚,第三个沈文诚,第四个沈文诚。
而沈文诚本诚,究其本质,也只是一个稍微长的好看一点的寒门鲤鱼而已。
不过如此。
认清事实之后,铺天盖地涌过来的,就是失望和疲惫。
是对自己漫长又短暂二十二年人生的反思。
是想要奔向更远大的理想高峰的野望和雄心壮志。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是要攀登喜马拉雅山的人,怎么可以在这种小土坡上浪费时间消耗生命呢。
“听上去,有点像不要脸的渣男说的话。”
寂寥的夜风中,卓俞站在伫立着高大的普罗米修斯像的喷泉前,皱着鼻子,“但是真的很奇怪。”
“你要是问我还喜欢沈文诚吗?我仔细想想,其实是喜欢的。”
“可是现在再看见他,已经不会想要和他整天黏在一起。他的电话打过来,比起高兴更多的是心累,有时候甚至会烦到不想接。今天晚上看见他为林时雨解围而丝毫不顾我的名声,竟然也没有多少心痛,反而有种“看来终于要掰了吧”的解脱。”
“可是我心里很清楚,我还是喜欢他的。而且说不定,这辈子再也不会像喜欢他一样去那么喜欢别人了。”
.....
夜风不止,把她的声音吹得很远,很空。
“正常。”
回答的是江时,在她旁边倚着雕塑,手里烟转了半天还是没点,语气平静,“初恋么,总是比较刻骨铭心的。”
“你的初恋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
“......你不是说初恋总是刻骨铭心的吗?”
“我又不是一般人,不能类比。”
行吧。
卓俞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
但是她想了想,又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负责任?”
“比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抛弃沈文诚。”
“男未婚女未嫁,男方还精神出轨了,那公开分手和私下分手,都是个人选择,谈不上负责不负责。”
“那,你会不会觉得沈文诚很可怜?”
“哪里可怜?”
“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我抛弃。”
“那也是他自己造的孽,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男人淡淡抬眸,“你当初被他耍得团团转,因为他人财两失的时候我都不觉得你可怜,他现在不过就是失个恋,程度差远了。”
“可是,他今天也算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了。”
“影响不大。”
江时分析的很理智,“本来就不是同一个生活圈子的人,就算这件事情传出去,大家也只会记得是卓俞的前男友,而不是沈文诚。”
“......”
卓俞不说话了。
“所谓因果因果,世界上大部分灾难和痛苦,都是有原因。有的果掺杂了太多外因,有的果则纯粹是因为自作孽。对于前者,我们应该感到同情或者予以力所能及的帮助,因为这是人性;对于后者,”
男人的目光落在远处,神情平静地就像在念经,“就是活该。”
.......
——卓俞觉得江时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当天一整晚,她都没有和沈文诚说一句话。
大大方方地招待客人,嬉笑怒骂都非常自然,不带半点别扭。
让所有不明真相的人觉得,真的就只是一个前男友不甘心在故意没事找事而已。
也让沈文诚窝火的很。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卓俞清晰地看见,沈文诚拉着林时雨的手,从自己旁边强硬地擦肩而过。
她微微偏了头,望向他们的背影。
但这一次,她觉得他们之间那股旁人插不进去的和谐氛围并令人羡慕。
反而只充满了落荒而逃的狼狈。
卓俞没有哭。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好坚强的人。
.
这场一波三折的生日宴,是在十点多的时候结束的。
作为什么都要顾一点的主人,她不仅吃不上东西,还要四处转,几个小时折腾下来,实在是累的够呛。
所以回到家后,她匆匆忙忙卸完妆洗完澡,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
倒头就睡。
她甚至没给自己留多少悲伤的时间。
反正手机上干干净净。
沈文诚没给她发一条消息,没打一个电话。
那就这样吧。
卓俞无所谓地想,明天还要上班呢。
骄傲的游戏策划,才不能在这些凡夫俗子身上浪费精力。
——虽然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手机来电铃声吵醒的。
“喂?”
“我是沈文诚。”
电话那头的男声清清淡淡,“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东西都给你带过来了,你出来拿一下。”
东西?
什么东西?
卓俞还要再问,“嘟”的一声,电话却被直接挂断了。
“.......”
她心累地爬起来,发现才八点钟不到。
天哦,公司十点钟才上班。
昨天搞得那么累,江时特许她可以晚一个小时到。
结果他妈的七点半就被人给叫醒了。
沈文诚这个狗逼。
困意的力量是强大,卓俞还想回来补个眠,于是随便套了件外套,抓了抓一夜风干而显得格外蓬松的头发,就趿拉着拖鞋下楼了。
妈妈正在客厅里敷面膜看新闻,见她从房间里出来,惊讶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有人说有东西给我,我去拿一下。”
“哎!你也不把睡衣换一换!真是的,这么大个姑娘了,怎么半点形象都不顾,你真是要把我气死.......”
卓俞乱糟糟地跑到了门口。
推开并没有带锁的栅栏门,发现外头果然站着沈文诚。
他的打扮一如既往,白衬衣,牛仔裤,帆布鞋刷的很干净。
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规矩和清秀。
脚边是一个很大的硬纸箱子。
她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轻声问:“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你之前你拿过来的。”
男生抬着眉,面容清冷,“既然昨天你说我们已经分手了,那么这些东西也不该留在我那里。能收拾的我都收拾了过来,还有一些时间太久远,应该找不到了。”
卓俞垂眸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
很多,很杂。
衣服鞋子背包首饰电器。
足可见这一年来她几乎承包了沈文诚生活方面的所有装备。
而且对方的用词也很值得体味。
——“之前你拿过来的”
她忽然想到很早之前江时对她说的话:
人在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心虚或者羞愧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美化用词。譬如把“我没偷”说成“我没拿”。
这个道理用在这里,也未尝不可以。
卓俞点点头:“好,那你的东西,我今天也会收拾出来,然后直接寄给你吧。找不到和已经用掉的,就折价算给你。”
沈文诚微微一怔:“不用.......”
“没关系的。”
小姑娘淡淡一笑,“很多东西我也不一定能记得很清楚,也就是大概算个数,希望你别介意。”
“.......”
沉默半晌,男生终于点了头:“好。”
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倒也不是因为分手和面对“前女友”这件事。
而是,卓俞说要把拿不出来的东西折价算给他。
那他呢?
是不是也该把“找不到”的东西折价算给卓俞?
可是说实话.......这笔钱,哪怕压到最低,沈文诚也拿不出来。
他总不能还去借钱还给卓俞吧?
本来还雄赳赳气昂昂充满气势地过来分手,但是忽然,沈文诚就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压到了地底里。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一刻,他想到的转移话题的方式竟然是:
“对了,林时雨那里,你是不是该跟她道个歉?”
卓俞一愣:“什么?”
“鞋子的事情,”
男生叹口气,“昨天晚上你非要这样说,你爱面子,我就不多说了。可是林时雨是无辜被牵扯进这件事情里的,你不肯公开还她一个清白,她说她也理解,但是私底下,我希望你跟她道个歉。”
“.......”
卓俞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我凭什么跟她道歉?”
“那个鞋子......”
“那个鞋子,要么品牌方出了问题,要么她的就是假的。所以你要道歉要公平,找品牌方去,别找我。”
“卓俞,你怎么非要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究竟是谁?”
卓俞忽然觉得失望极了,她抬着下巴,望着他,眼睛里是看不透的复杂,“沈文诚,你确定你送我的那双鞋子,上面写的数字是22 吗?”
沈文诚一下怔住:“你,什么意思?”
“你送我的那一双,鞋面上的数字是412,这个数字按照源地,是在西亚地区发售的。而我昨天晚上穿的那一双,是发售第一天,我和江时一起在店门口排队排来的。”
她弯弯唇,“卓俞穿假货这件事,带给卓家的影响远远比她谈了个出轨的渣男来的更严重。所以,抱歉啊沈文诚,”
“这一次,恕我不能再给你的小情人遮风挡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