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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吹梦到西洲(九)

百花深处 姑娘别哭 3103 2024-04-16 19:56:37

花儿一夜辗转, 白栖岭亦是睁眼到天亮。他那糟心的“夫人”不知吃错了哪副汤药,坐在他床边逼问他与那女子究竟是何关系?为何人家千里迢迢追到了这里?二人可有私情可有关系?

这一出倒不像演的,也的确不是演的。柳氏并未请示头目, 是她自己越想越气, 虽是扮的夫妻,可到了夜里灯一吹, 该做的事也尽数做了,那样的好滋味柳氏当然要上心头。归根结底把白栖岭当成了自己人, 想着这戏最好一直演下去, 乡下的宅子和地不要也罢, 住在这院子里做她的白夫人, 日子虽不至于大富大贵,好歹也算阔绰。

柳氏脑子不灵清了, 白栖岭可始终灵清。他问胡搅蛮缠的柳氏:“你说我与她有私情,那你倒是说说,你我成亲这许多年,我何时有机会与她有私情?”

柳氏闻言一愣, 眼神飘忽一下,好在反应很快, 故作理直气壮:“谁知晓你前几年在外头做生意究竟欠下了什么糊涂债!”

“好, 好,好。”白栖岭也学其它的男人, 扭头躺回床上, 故作生气,任柳氏如何闹, 他都不理睬她。

那柳氏偏不依不饶, 哭哭啼啼, 想起自己这一生,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看人眼色拾人牙慧,好不容易到了今日,属实是受尽了苦,于是哭得真真切切。

她的哭声传到外头,乳母着实忍不住,问小丫头:“我看老爷都不出门,去哪里招惹女人去?”

小丫头是打小跟在柳氏身边的,但此时也没了主意。摇摇头,凑过去听,觉得柳氏八成得哭到天亮,便打着哈欠去睡了。

天亮时候,柳氏肿着眼睛出来,挎着小竹筐,撑了把伞走了。外头又吵嚷起来,这一早上河面上竟然又有许多死鱼。头一次还有人怀疑那鱼吃不得,可上回吃了也不见人有事,这一次自然不会再怀疑,都吵嚷着去河面上捞鱼。

柳氏站那看了片刻,她的眼皮直跳,总觉得要出事,到茶楼之时就与头目说了自己担忧的,那么些死鱼,定是要出大事的。头目懒得听她说这些,只是问她白栖岭的事,柳氏掩掉了自己最晚闹一整夜的事,只说白栖岭见了那女子,但仍旧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念叨一句:“会不会那女子根本是假的?”

小头目看她一眼,都是跑江湖的,这柳氏八成是对她那假夫君起心动念了。但他没多说什么,而是带柳氏上了楼。那茶楼年久失修,楼梯踩上去仄仄声响,响得柳氏心里直发慌。随小头目进到最里头那间屋子,看到一个背影。

虽说只是一个瘦削的背影,却因肩膀上一块隆起的骨头而显得恐怖。柳氏打了个哆嗦,回头看去,小头目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人回过头来,柳氏看到他那张脸是生得好的,却面色惨白眼神凉薄,要将人薄皮削骨一般。

飞奴看着面前这个蠢女人,按捺自己想杀了她的冲动。柳氏想起从前小头目说的:“不怕霍家人,就怕飞奴动怒。”

如今柳氏与飞奴真正打了照面,身子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今日放白栖岭出门,装作不经意。”飞奴说。

“是。”

“你来。”飞奴对柳氏摆手,后者依言上前,在飞奴与她耳语之时睁大了眼,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停地摇头:“不行,不行,这不行。”

飞奴也不讲话,只是安静看着她。他的神情看似平静,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柳氏却是看到了。她感到一阵凄惶,一阵不适感自腹中升腾而起,最终冲破了她的喉咙。柳氏转身就吐了出来。

飞奴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蝼蚁样的人,做些蝇营狗苟之事,却误以为自己还有人性,不过是没被逼到绝境罢了。待柳氏吐完了,他才开口:“七日为限。”而后转身,摆摆手:“出去。”

柳氏不敢久留,转身跑了。她即便做下一些坏事,但飞奴命令她做的事她却是没做过的。她的腿脚也因此飘了,走到河边之时一个不注意一脚跌进了河里。起初别人还以为她是下河捞鱼,见她扑腾才发觉这人脚被青荇缠住了。将她捞上来,她也不道谢,魂不守舍地往家中走。

她进家门之后先是看了看放儿,他正在睡着,乳母在一旁为他缝衣裳。她站在那呆呆看着,一转身看到白栖岭正站在那看着她。柳氏一阵惊慌,用手抚着心口,埋怨道:“你哑啦?怎么没动静?”

“叫了你两声。”

“那你倒是声音大些!”

“下回。”

外人看他二人就是情感好的夫妻,柳氏在对白栖岭娇嗔,就连乳母都觉得自己前些日子疑心太重了。白栖岭攥着柳氏手腕将她带回卧房,将她按坐在木椅上,轻声问她:“去哪了?怎么看着不对劲?”

柳氏有苦难言,又一时没编好瞎话,于是低着头装出生气的样子,不理会白栖岭。

白栖岭握着她肩膀要她抬头,柳氏看进他眼中,听到他说:“夫人,你可是去喝茶了?”

柳氏肩膀一僵,又听白栖岭道:“身上还有茶香呢!”

柳氏微微松口气,又听白栖岭道:“那小货郎这几日也不来了,倒是想吃他卖的东西了。”

柳氏又暗暗紧张,抿唇不语。

白栖岭吓唬完了,又叹一口气:“夫人,这几日也不知怎了,总是做些奇怪的梦。”

“什么梦?”

“譬如你勾搭了野男人。”白栖岭蹲下身去与柳氏平视:“夫人不会不要我了吧?”

柳氏脸微微红了,推他一把:“瞎说什么!”

白栖岭便笑了:“夫人终于开怀了。”

这夫妻和睦的假象,不过是白栖岭的把戏罢了。昨夜柳氏哭个没完,白栖岭悟了,柳氏对他动心思了。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他不客气了。

又哄了阵柳氏,这才缓缓道:“也不只这一个梦,也梦到了旁的。”

“什么?”

“梦到我依稀是在寻找一处宝藏,那林子里满是浓雾,也看不清是哪里…”白栖岭故意顿下,看到柳氏睁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握住他衣袖,问道:“然后呢?”

白栖岭摊摊手,无奈道:“然后我醒了。”

柳氏不知为何微微松了口气,低声哄着白栖岭:“那梦都是假的,我怎会勾搭野男人呢?我整日围着你和放儿转,除非我有三头六臂。还有你那寻宝的梦…”柳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切勿与别人胡说八道。梦就是梦,你与我说说解解心疑就好,不必与旁人说。”

“我与哪个旁人说?我连出个院子都难。”

“别这样说,往后咱们无事就出去。既然想在这里安家,自然要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柳氏又想起飞奴的话,顿觉头痛欲裂,借故出去了。

白栖岭拍拍被柳氏捏过的衣袖,又坐回窗前。外头的热闹还未散去,捞死鱼的人兴致颇高。有人说从前下网打不到几条鱼,那鱼都跟长了人的心眼儿一样,一整天也打不下几条;这下好了,这许多鱼,可是解了馋了。

再过会儿,街上又飘鱼香。不知是谁传的,说那死鱼不能炖汤,要烤熟了吃才好。白栖岭见人在岸边撑伞声火,在细雨里逆天时去烤一条死鱼。

烟气飘飘渺渺上了天,继而在空中罩了薄薄一层,将这傍晚的彻底笼住了。霍言山的船穿过烟雾,他立在船头,皱眉看着这一切。

想不通,就问随从:“闹灾了?为何又死这么多鱼?”

侍卫摇头,说马上去就去查,却被霍言山喝住,他问道:“他回来后才有这事的?”

“是。”

“不必查了。”

霍言山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飞奴。他蹙眉思考,这个人是何时起变成一条敢咬主人的狗的?霍言山说不清,大致是在日复一日的权力倾轧之中,飞奴慢慢滋生了一丝反叛。又或者他从来都是这种人?

他早对飞奴起了杀心,但被父亲霍琳琅喝止。父亲不许他碰飞奴,且与他说:这世上有些事,任何一个霍家人都无法做成,只有飞奴可以。

霍言山不懂,那恶犬一样的飞奴,除了杀人不眨眼,还能成什么事?

尽管他蹙眉思考,却难掩他面目之上的风华。有女子在岸边指点,他点头颔首,内心却毫无兴致,满脑子都是那个傲骨铮铮的花儿。

若说少年时候他对那个单薄的少女偶有不足一道的心动,那么如今,他倒是对她有了杀伐征战的念头。霍言山经历这许多年的历练,对女人犹如对待战场,越不可能得胜的大战,得胜以后才越值得畅饮三百杯。他便是这样的心态,倒是要看看这人,能不能打下来?

“上岸。”霍言山命令道。

“是。”

他的船在白栖岭透过黄昏暮霭看过去的目光中靠了岸,浩浩荡荡走向了后街。后街住着花儿,白栖岭自然知晓。那孙燕归今日怕是又要有一场恶战,可如今的她应付起来应当是能得心应手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窗前坐着,如往日一般。但心中所想却是:多坐会儿,兴许能看到霍言山耍的新把戏。前两年在这里多无趣,这段时日,倒是热闹起来。

他多少有些好奇花儿会如何对待霍言山,毕竟许久未见,她如今是什么情形他不大了解了。

果真出乎他意料,那河道尽头的台阶上依稀下来一男一女,那女的比一般江南女子高许多,油纸伞挡住她的脸,却挡不住她的灼灼芳华。那男子,正是适才站在船头的霍言山。

二人有说有笑,上船之时霍言山顺手握了一把花儿手腕。他们站在船头,又穿过烟雾,在映着红灯笼的河面上向白栖岭的方向而来。

花儿问霍言山:“就这样游江南?从街这头到街那头?霍将军哄骗女子的本领,真是一点没长。”

霍言山手指着远方,目光炯炯对她说道:“你且看我手指之处,那里,那里,更远的那里,我都带你去。”

“刚刚进门时候还自称本将军呢!”

“那个架子不端也罢!”

霍言山一时间像回到多年前,还是那个在北地遭受了暗算的少年将军,跟他的救命恩人在一起。那时的少女,是他目光所及之中唯一的好人,真正的好人。霍言山想起来了,他那时说带她回江南并未骗她。

但霍言山的志向从不在男女情/爱之中,而在江山社稷上。是以那时他离开,是头也不回的。如今他仍旧如此,却在志存高远之时也分出精神有旁的心思了。

这一切都落在白栖岭眼中,他哼一声,关上窗,又给霍言山记上一笔新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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