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戚乔意外收到一条顾念昱小朋友的消息。

嘴巴依旧很甜：【戚乔姐姐，过年好！】

戚乔：【过年好，顾念昱小朋友， 恭喜你又长大一岁。】

顾念昱：【谢谢姐姐！那为了庆祝我长大一岁，你把农场的菜收掉， 快点种点新的吧！】

戚乔：“……”

这小孩， 还挺锲而不舍，居然还有厌弃。

戚乔放假无聊， 也为哄小朋友，真听他的话， 登录了好久都没有看过一眼的QQ农场。

傍晚时， 顾念昱又发来一条语音：“姐姐， 我二月就七岁了！我妈妈说要找人给我拍生日纪念视频，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你来拍我好不好啊？我叫我妈妈给你好多钱！”

戚乔听完， 只当一句玩笑。

接下来几天， 每日兢兢业业地给农场的花花草草浇水施肥， 她的好友里已经没有还在玩这种游戏的人， 只有一个顾念昱，每天准时来偷菜。

没想到又过了几天，陈辛从学长那里要到了戚乔的微信，特意来加她好友， 说的正是为顾念昱拍摄七岁生日全程纪念视频。

给出的报酬， 比戚乔一年学费还多。

她自然承接了下来。

赶在学校正式开学前， 便提前返校。

戚乔自己那台微单性能十分勉强， 便借了于惜乐放在学校的一台BMD摄影机。

顾念昱家住顺义， 戚乔提前搜索过， 是个高端别墅区。

她按约定时间到门口，给陈辛打了一通电话。

没多久，陈辛牵着顾念昱出来，亲自接她。

过了个春节，顾念昱长胖了一圈，一见面，便叮嘱戚乔：“姐姐，你要把我拍瘦一点哦。”

陈辛不给儿子留面子：“年夜饭要啃一整个大猪蹄的时候，也不见你在意形象。”

顾念昱：“那还不是因为姥姥做的菜太好吃啦！”

他的表情太过可爱，戚乔笑着答应：“好，我会帮你后期修一下的。”

顾念昱开开心心地牵着戚乔的手：“那我们快回家。”

顾念昱的生日会，陈辛帮他请了不少人，同班玩得最要好的小朋友就有四五个，还有邻居家的同龄小孩。

此外，陈辛与丈夫顾岳麟一同创业的同事、几位志趣相投的多年朋友也都来了。

陈辛专门请了宴会设计师，将顾念昱的生日派对安排得特别又热闹。

戚乔前两天就拿到了派对的主要流程，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完整地写了一份三千字的拍摄大纲。

按照这份计划大纲进行，顺利完成了所有素材的拍摄。

给顾念昱的生日礼物，戚乔准备的是一本讲植物的绘本，她在书店挑了很久才选中。

顾念昱一天之内收到了几十份生日礼物，爸妈的合伙人送来的变形金刚模型还是限量版，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但他对戚乔送的这份一百多块钱的绘本，仍旧爱不释手。

尤其对着其中几页讲述农作物的内容，目不转睛地看了好几遍。

戚乔记录下他翻书的画面。

别墅的客人已经渐渐离去，拍摄也即将到尾声。

最后一幕，戚乔想要以他们一家人的画面作为结束，却在一楼都没有找见陈辛和顾岳麟的身影。

在翻阅绘本的顾念昱道：“妈妈上楼去帮我拿衣服了。”

久等不见，戚乔便准备上楼去找，拐过二楼楼梯，却见陈辛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书房门外，一动不动。

正要开口喊，听见声音的陈辛回头，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戚乔愣了下。

因陈辛此刻过分冰冷的脸色。

她依言照做，直觉此刻不宜待在此处。

脚还没有迈出去，陈辛却忽然握住她的手，拿走了戚乔手中的摄像机。

她做口型：“怎么打开？”

戚乔帮她按下开关，左上角“REC”标志闪烁，相机进入录制模式。

书房的门开了一道细缝，陈辛将镜头对准。

戚乔也是在此时，听见里面传出的模糊声响。

“你别这样，陈辛就在楼下。”

戚乔听出来，是顾岳麟的声音。

他的语气压得很低，仿佛很怕被人听见。

这样的场景，戚乔不得不联想到某些事。

下一秒，却听里头传来另一道男声：“在又怎么样，你怕了？还是不想我，岳麟，我很想你……”

这是……

一个男人的声音。

戚乔错愕地望了眼陈辛。

作为导演系学生的基本素养，她对声音很敏感。

这个人，是给顾念昱送变形金刚的那位。

陈辛与顾岳麟设计公司的合伙人，也是他们的共同好友。

“当初如果不是你妈身体不好，我们早就……”

“你别说了。”

“为什么？难不成和女人结婚这么多年，跟她生了和孩子，你就连性取向都变了？”

……

戚乔想走，陈辛的手却紧紧地拉住了她。

她脸上镇定自若，仿佛听见的，不是自己的结了婚生了孩子的丈夫，与另一个男人的风流韵事。

可握着戚乔的手，却微微颤抖。

似乎只有借力，才能维持此刻的体面。

书房内传出暧昧至极的声音。

过了半分钟左右，陈辛关掉摄影机，她将机器还给戚乔，无声道：带顾念昱先离开。

戚乔一个字都没有问，下楼。

客人已经全部离开，顾念昱玩了一天，此刻趴在沙发上看绘本。

戚乔牵起他的手：“姐姐带你出去，再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好不好？”

顾念昱一听，立刻点头：“好！那我再换件衣服，这件都拍过好多张了！”

眼看着他就要冲上楼去，戚乔立刻拉住。

“这件也很好看，走吧，等下太阳落山了，就没有现在这么漂亮的日落当背景了。”

顾念昱果然乖了，牵着戚乔，往小区的人工湖那边走。

戚乔心如乱麻。

陈辛叫她带顾念昱出来，恐怕已经有了要做什么的打算。

万一对方被揭穿，恼羞成怒，她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两个壮年男性？

她越想越不放心。

天色渐晚，湖边的垂柳枝桠光秃，还未冒出新春的芽。天边没有云，一轮浅金色的落日孑孑地挂在天边，岁暮天寒，毫无生气。

戚乔再次想起下楼时，陈辛脸上的神情，像此刻的天，苍白，荒芜。

顾念昱晃晃戚乔的手：“姐姐，我们在哪里拍照呀？”

戚乔不知道，她心里想的全是陈辛站在那道门外时，按在她小臂上那只微微颤抖的手。

第一次见面时，她穿一身设计感十足的白色西装，利落干练，盯着宣传片拍摄，还能同时处理着公司事务。

在戚乔尚且浅薄稚嫩的眼界里，陈辛是第一个让她觉得可以称之为女强人的女性，能力出众，光鲜亮丽，无论何时都能维持外人眼中的风光。

但那道门外的她，是戚乔从未想象过的画面。

可如果回去，顾念昱怎么办？

“戚乔？”

有人在身后喊她名字，带着一丝意料之外的语气。

戚乔转身，毫无预兆地，看见了谢凌云。

他穿了一件咖啡色毛领短羽绒服，冷风猎猎，他却不怕冻似的敞着衣襟。

谢凌云怀里抱了一只狸花猫，可能是被他抱得不舒服，小猫挣扎了好几下，最后干脆被他塞进外套衣襟里，隔着衣服单手抱着。

戚乔如见救星。

带着顾念昱走过去，拜托道：“帮我看一下小孩，我马上回来。”

她似乎确信谢凌云会答应。

转身跟顾念昱叮嘱：“姐姐回去拿个东西，这个哥哥是姐姐的同学，也很会拍照，你先跟他玩一会儿好不好？”

说完又将怀里的相机递给谢凌云，顾不得太多，向前一步，踮脚，凑到谢凌云耳畔，低声说：“有急事，我暂时不能把他带回家，最多十分钟，我马上回来，拜托你了。”

等看见谢凌云点头，戚乔一刻也不再耽搁，迈开步子往顾念昱家跑去。

身后，谢凌云抬手，揉了下耳朵。

贺舟牵着一条边牧，被狗沿湖溜了三圈，累得大声喘气，瞧见谢凌云面前突然出现的孩子，问道：“哪来的小孩？”

谢凌云：“戚乔刚给我的。”

贺舟：“？”

他懵道：“什么玩意儿？这、这都七八岁了吧，你两怎么生出来的？”

谢凌云无语，把猫塞给他，顺便也将顾念昱转手。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她。”

顾念昱乖乖地站着，眨眨眼睛，冲贺舟伸手：“哥哥，我能摸摸小猫吗？”

戚乔回到别墅之时，就听见了楼上传来的争吵声。

她屏息，似乎还没有太激烈的动静，这才暗暗松口气。

正思考要不要上楼去，却听见一声嘹亮的耳光声。

“你们真让我觉得恶心。”是陈辛的声音。

楼上传来扭打的动静，戚乔顾不得其他，立刻上楼。

书房的门大开着，地上全是砸落的东西，靠墙的一只五斗柜都被掀倒在地。

陈辛身上那件昂贵的高定成衣已经不成样，她光脚踩在地板上，发丝凌乱。

她手里拎着两只高跟鞋，那两个男人靠近，就用尽全力甩过去。

“陈辛，你是不是疯了！”

“是啊，顾岳麟，哪个女人看到自己的丈夫，”陈辛笑了一声，那笑却比哭还难看，嘲弄，自弃，“和共同的好朋友抱在一起亲，能不疯呢？我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她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陈辛，我不是故意想要骗你的……我……”

“不是故意？呵……十几年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是故意？是不是今天我没有站在这门外，没有听见你们两个搂搂抱抱，你就永远都不打算告诉我……我陈辛，我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你们两个当猴子一样耍？”

陈辛已经丝毫不顾忌形象，一声比一声高。

但凡那两个人中，有任何一个想要靠近，她便抄起手边的东西砸过去，或者拎着高跟鞋，往他们身上招呼。

“我告诉你陈辛，别太过分了！”那位合伙人一边挨打一边说。

陈辛置若罔闻，瞧见桌上那只，上个月和顾岳麟去参观一个展览时，买回来的花瓶、

顾岳麟当时好声好气地哄她，说老婆，我真的很喜欢，给我买吧。

陈辛闭了闭眼，双手抱住，砸向了顾岳麟的脑袋。

瓷器落地碎裂，顾岳麟脸上留下一道蜿蜒血痕。

他还没有反应，神情尽是颓败，身旁那位男士却站不住了。

眼看着就要紧握拳头朝陈辛冲过来，戚乔及时冲进去，拉着陈辛往后退。

“别过来！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到！”

那人还要面子，这件事情闹大，对他和顾岳麟谁都不是好事。

“走啊，岳麟，你还想等警察来不成？”

生拉硬拽地将面如死灰的顾岳麟带走了。

偌大的房子顿时安静下来，寂静无声。

汽车引擎声浪慢慢远去，消失。

书房窗外，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消散，陈辛脱力地如软倒在地。

戚乔想要将人扶起来，陈辛却忽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从始至终，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此刻，在那两人相携离开之后，却再也控制不住，抱住戚乔，声嘶力竭地哭着。

半个多小时后，戚乔才安抚好陈辛下楼去。

她准备去接顾念昱，走到别墅门口，却见谢凌云靠墙站在那里，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过来。

“你怎么在这？”戚乔道。

谢凌云说：“不放心，过来看看。”

他语气微顿，似是斟酌字句：“还好吗？”

戚乔点头：“现在没事了，顾念昱呢？我是说那个小男孩。”

“在贺舟那儿，现在去接？”

“好。”

谢凌云给贺舟打了电话，问了声，带着戚乔直接来了贺舟家。

两栋别墅之间离得不算近。

“你……家住这边吗？”戚乔问。

“不是，贺舟住这儿，我今天正好来找他。”

“哦。”戚乔又道，“谢谢，不然我都不知道应该把顾念昱先送去哪里。”

“小事儿，谢什么。”

贺舟将顾念昱带回了自己家，戚乔去时，他怀里抱着只小狸花猫，一人一猫卧在沙发上睡着了。

“顾念昱，醒醒，回家了……”

顾念昱做了一天的派对主人公，已经累得随时都能睡着。

听见戚乔喊他名字，也只是费力地睁了下眼睛，下一秒又自动合上。

谢凌云弯腰，拎走那只小狸花，伸手将顾念昱抱起。

“我抱他回去。”他朝戚乔示意，“走吧。”

戚乔应下：“谢谢。”

谢凌云已经抱着顾念昱走在前面，闻言，随口道：“戚乔乔，你怎么那么爱说谢谢？”

“有吗？”

“我已经数不清，你跟我说过多少次了。”

戚乔顿了一秒，问：“那你为什么……老是喊我戚乔乔？”

谢凌云说：“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