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粉一黑两辆车扬长而去。

等彻底看不见那台粉色大G的身影， 戚乔才回神。

“走了，乔乔，公交快到了。”

“……噢， 好。”

戚乔像个木偶人一样，被计念和楚菲菲牵着走， 她的脑袋不清醒， 连思考力都退化到冰河世纪，

明明还没有到夏天， 她却像喝了一大杯酸涩的柠檬水，连心脏都跟着紧缩。

“喂， 刚才那个女生， 是谢凌云女朋友？”楚菲菲的八卦之魂在哪里都熊熊燃烧。

她在问谢凌云的室友们， 戚乔跟着将耳朵竖了起来。

蔡沣洋先开口：“不知道啊， 没听说他有对象啊。”

张逸挠头：“也没听他在宿舍和女生打过电话啊，老宋， 你知道吗？”

“我也不清楚， 等他回宿舍再盘问？”

“车到了， 走不走啊？”于惜乐背着沉甸甸的设备包， 是这群人里最没心思聊八卦的。

张逸：“走，于导，我来帮您背包！”

玉渊潭的樱花开得正好，戚乔的这一整天， 却没有什么心思看风景。

在柳州映月边的亭廊听几位大爷大妈唱京剧时， 失魂落魄到连其他人已经离开， 都不知道。

一曲《锁麟囊》听完， 还是宋之衍回头， 第一个发现她还发呆地站在亭子边的一棵樱花树下。

“你今天怎么了， 老是出神？”宋之衍带她去与众人汇合的路上问。

“很明显吗？”

“嗯，很明显。”宋之衍笑。

“在想电影史的课程作业，我还没写完……”戚乔撒了个谎。

宋之衍没有怀疑。

“过段时间我生日，想请班上同学，还有我们宿舍几个人去玩儿，戚乔，有时间的话，你能来吗？”宋之衍又说，“不用担心，人不多，地点我也计划选在学校外那家KTV。”

“我……”戚乔迟疑。

“就当是今天没有能一起吃饭的弥补，可以吗？”宋之衍语气又低又轻。

戚乔最终还是点头，问：“哪天？”

“6月15号。”

“还有两个月？”

宋之衍笑了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已经想要请你去了。”

戚乔顿了顿，宋之衍的目光专注而温柔，落在她身上，那种微妙的预感再次泛上心头。

却不等她深思，宋之衍已经望向前方，朗声一笑：“走吧，他们都在等。”

大一下的专业课增多了两门，课程安排从早到晚，几乎每天都是早八晚六。

周一上午，是门大课，电影美术基础。

戚乔一大早就到了教室，于惜乐昨晚熬夜剪那天在玉渊潭拍的素材，她出门时还没下床，戚乔替她占好座位。

才打开课本，准备将今天上课的思维导图先画出大框架，教室后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不为所动，只当是某位同学。

按开活页本的金属夹，取下一页纸，身旁有人落座。

戚乔一怔，抬眸。

谢凌云神清气爽地出现在身边。

“早啊。”谢凌云说。

戚乔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眼睛眨了又眨，缓缓地回了句：“早。”

谢凌云侧眸看她：“怎么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戚乔心说她哪里有这么夸张，嘴巴却不听使唤，道：“这儿是我帮于惜乐占的座。”

谢凌云“哦”了声，然后，抬手拿起那本用来占座的《西方电影史》，展臂从戚乔身后，礽去了她左手边的位置。

谢凌云：“她坐那儿，这儿是我的。”

戚乔：“你……”

谢凌云抢答：“我就这么不讲理。”

戚乔：“……”

谢凌云跟拿自己东西似的，翻开了戚乔的课本，每一页的笔记都整齐又漂亮。

他打开布满了笔记的一页，调侃道，“可以拿去参赛了，戚乔乔。”

“什么？”

谢凌云随口胡诌：“全中国最乖学生大赛，非你莫属。”

戚乔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心口好像堵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地卡着，呼吸都不畅。

她慢吞吞地将手臂横在桌面上，低下头去，准备趴一会儿。

却下意识地朝向右侧，眼里看到的是他，连呼吸里都被青柠占据。

戚乔抿着唇，换了个方向。

不想看见谢凌云。

才转过去，头发却被人轻轻揪了下。

眼睛能闭上，耳朵却做不到即用即开。

谢凌云的声音，严丝合缝地传入耳中：“干什么，戚乔乔，我丑到你眼睛了？”

戚乔：“……”

“没有……”她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谢凌云饶有兴致地一页页看她写记在书上的笔记，漫不经心地回答：“昨晚没回宿舍，今早没掌控好时间，不小心到早了。”

“你不是说和你爸爸吵架了，不回家吗？”

谢凌云：“没回家，住朋友那儿，他送我过来的。”

戚乔轻声问道：“是前天……在校门口接你的那个朋友吗？”

“嗯，我发小。”

哦，是青梅竹马。

戚乔自动转换形容词。

“都是发小吗？”在他面前，戚乔也忍不住患上追根究底的毛病。

“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怎么了？”谢凌云问。

戚乔将下半张脸都埋进胳膊里，脑袋重新转回来，看他，只露出一双流出笑意的眼睛。

“没什么。”她说。

眼尾却已经瞒不住心事。

谢凌云在看她的书，并未发现。

夏天如期而至，戚乔每天的事情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除了上课、偶尔去接送顾念昱，便是找拍片的兼职。

对谢凌云的那份心思，她悄悄地藏着，仍然谁都没有发现。

六月中，宋之衍的生日派对，戚乔如约前往。

宋之衍提前就跟她说过，不需要准备生日礼物。但戚乔也不好意思空着手去，量力而行，中规中矩地买了一只水杯。

她不喜欢人多又陌生的场合，准备放下礼物，稍微待一会儿，等宋之衍点蜡烛许了生日愿望便走。

到KTV门口，戚乔问好了包厢号，上楼，宋之衍开门迎接：“你来了。”

戚乔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生日快乐。”

宋之衍伸手接过，语气难掩惊喜：“谢谢。”

沙发上的人招呼：“戚乔？快来快来！”

是热情似火的张逸同学。

包厢中大半的人都不认识，戚乔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并未看到谢凌云。

禁不住张逸的热烈邀请，戚乔走过去，坐在靠近他们的那条长沙发上。

有人点了首歌，缤纷的灯光从脸上闪过，电吉他的声浪打破沉寂的气氛。

“一首《离开地球表面》送给大家，嗨起来！”

是摄影系的一位男生，这样毫不怯场的性格和控场力，简直让戚乔怀疑，他是否兼任过酒吧气氛组。

蔡沣洋越过张逸，给戚乔递来一杯果汁，在震耳欲聋的音乐浪潮中大声问：“戚乔，电影声音的作业写完没有？借我抄抄！”

戚乔也没想到能在这种场合，听到这样的请求，点头，拉高音量回他：“写完了！我回宿舍发你QQ。”

蔡沣洋：“你——说——什——么？听——不——见！”

夹在中间的张逸隐隐感觉有耳聋的趋势，伸手捏住蔡沣洋耳朵，凑过去，大声：“写完了！戚乔说回去发你！”

蔡沣洋捂耳朵大叫一声，推搡着张逸就要揍人。

戚乔莞尔一笑，

打闹中的二人逐渐上头，蔡沣洋压着张逸，两人的身体眼看就要朝戚乔倾过来。

两条手臂同时伸过来，各自阻拦住张逸一侧肩膀，施力，原封不动推了回去。

戚乔抬眸，谢凌云不知何时进来。

与他同时伸手的人，正是宋之衍。

她看过去时，那两人正好也瞥向对方。

宋之衍扬起唇角：“你怎么才来？”

谢凌云没什么表情，手抄进裤兜，也不解释，递出去一份礼物盒。

“生日快乐。”他说。

“谢了。”宋之衍笑道，“坐吧，喝什么随便点。”

谢凌云“嗯”了一声，动作自然地将张逸往另一侧推了一把，在戚乔身边坐下。

这条沙发并不大，原本只是个三人座，他一来，空间一下子变紧凑许多。

但包厢里的其他的座位基本都已经有人，谢凌云才不会去搁着立麦的高脚凳上坐。

好在他们几个都不胖，勉强也能凑合。

戚乔暗暗侧眸，灯光从他的发顶闪过，离得太近，鼻腔闯入一股淡淡的青柠与佛手柑清香。

和之前单纯的青柠味道不太一样了。

他应该是换了洗衣液，或者洗发水。

谢凌云刚洗过澡，身上的衣服和下午上课时不是同一身。

简单清爽的白T短裤，除了左腕上的一块表，周身再没有其他装饰。

戚乔却仍觉得好看。

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到，哪天谢凌云披着麻袋去上课，都意乱情迷得觉得好帅的疯狂地步。

谢凌云只要了杯苏打水，呷了半口，大概是觉得味道不佳，撂在桌上没有再动。

戚乔低头，抿了一小口蔡沣洋刚才递来的果汁。

冰凉的液体刚碰到舌尖，微辛的感觉刺激到神经，戚乔没忍住，轻轻咳了两下。

“怎么了？”

谢凌云偏头看过来。

“这个不是果汁吗？”口中的味道太呛口，戚乔没忍住，说着又咳了两下。

手中的被人拿走。

谢凌云低头轻嗅，下一秒，抬高杯底，尝了一口。

“长岛冰茶。”他望向戚乔，“谁给你的？”

藏在身侧的另一手捏着裙边，戚乔的目光扫过他碰过的杯口，眼睫不由轻颤。

“蔡沣洋。”戚乔答，“他说是果汁……但尝起来，好像有一点点酒精的味道。”

“是酒。”

谢凌云说着，将那杯长岛冰茶放在前面的茶几上，又取来一只玻璃杯。

戚乔亲眼目睹，他将桌面上好几瓶不知道是什么液体的酒水依次倒入杯中，随后，伸手递向蔡沣洋。

蔡沣洋：“给我的？”

谢凌云：“特意给你调的。”

蔡沣洋受宠若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边怀疑，一边接过杯子，仰头干了。

张逸不服：“没我的？”

“你要？”

“靠，当然要，你给蔡沣洋调不给我？”

谢凌云笑着说：“行。”

说完便重复刚才的动作，又为张逸递去一杯。

做完，起身，从茶几另一头拿来一瓶橙汁，倒出一杯，递给了戚乔。

灯光一闪，一缕白色冷光正好落在两人交接的手上。

谢凌云忽地伸手，轻握住戚乔手腕。

“这儿怎么了？”

戚乔低头，这才看见小臂上冒出来一个小红点。

“我酒精过敏。”她懵道，“刚才只抿了那么一点，怎么也长出来了。”

谢凌云蹙眉：“去医院吧。”

戚乔：“……”

她小声：“不严重的，只喝了一点点，等下就好了。”

谢凌云这才松手。

戚乔握了握拳，想要尽力忽略手腕上的温度，可只觉得那里越来越烫。

他好像总是这样。

不经意的举动，却总让她心跳加快。

戚乔咬唇，屁股往另一侧挪了一点。

她舒口气，好像应该离他再远一点。

这样心口的小鹿，应该就不会再随意乱撞了吧？

包厢的人到齐了。

点了蜡烛，唱过生日快乐歌，宋之衍许完愿，这场生日派对才算过了一半。

戚乔本想现在就回学校，宋之衍却送来一块才切好的蛋糕。

“吃完再走吧。”

寿星的面子不好拂，戚乔又坐了下来，用叉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蛋糕，顺便侧耳听谢凌云与张逸他们聊天。

摄影系的几个人要玩游戏，腾空了最大的那张桌面，找来一只空酒瓶，转到谁谁真心话大冒险。

众人都有点故意在今天的主角宋之衍身上找乐子的意思，转到了别人，也要伸手将瓶口手动指向宋之衍。

好奇的问题无非就是那几个。

真心话就问谈过几次恋爱，大冒险就让跟异性打电话表白。

宋之衍答了一次没有，跟他妈打电话说我爱你，之后又连喝了三杯酒，终于扛不住了，讨饶：“你们放过我吧，好好玩儿不行吗。”

见他脸都有些变红了，众人才放过他。

这才让瓶子随即挑选天命之子。

第一个命中的就是蔡沣洋，他毅然决然选择大冒险。

然后和张逸抱在一起，又哭又闹地演了段《情深深雨濛濛》。

包厢的气氛一时达到高潮，连戚乔都觉得陌生的不自在感减淡许多。

她今天的幸运值好像还可以，身边的人几乎轮了一边，瓶口都没有指向一次自己。

这个念头才闪过，桌上的酒瓶缓缓停下。

瓶口直直地指向戚乔……和谢凌云的中间。

“这怎么算？重来？”有人问。

张逸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已经醉得不轻，大手一挥：“哪那么麻烦，两个都来不就行？他们两都还没中过呢，机不可失！”

“行，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戚乔望了眼谢凌云：“……大冒险。”

谢凌云同时开口：“真心话。”

宋之衍说：“那谁先来？”

“我来吧。”谢凌云语气漫不经心。

摄影系的一个男生站起来，拿着刚搜索出来的真心话问题集锦，选了个其中最柔和的：“谈过几个对象？”

谢凌云毫不犹豫：“没有。”

“真没有？”在场的没一个信，张逸大着嘴巴，问：“我不信，你别是诳哥几个，一个都没有？”

“没，骗你有意思？”谢凌云道。

“暗恋呢？也算，这也没有？”

戚乔捏紧了指尖，用力到甲缘泛白。

谢凌云却笑了声：“暗恋？”

他似是觉得这词太遥远，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我不会。”谢凌云说。

戚乔收回视线。

是啊，他一向直白有坦荡，怎么会做暗恋这种低微的事。

“行吧。那戚乔，你确定选大冒险？”

戚乔点头：“嗯。”

那男生说：“那就……在场选一个男生，喝交杯酒。”

戚乔还没有来得及以酒精过敏婉拒，身边的人已经开口：“换一个，她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