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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今生(二)

废后阿宝 刀上漂 4929 2024-05-21 14:38:52

展厅就在武英殿, 这次的文化特展是为了纪念故宫博物院建院90周年而推出的,展期时长两个月,将有300件绝世珍品与世人见面。

今天武英殿的展出是首展, 除去千古第一画《汴京风貌图》外, 还有韩滉的《五牛图》, 以及东晋王珣的《伯远帖》。

梁政是专门奔着梁泓作品来的, 当然只去看《汴京风貌图》。

因为古书画的修复和保存都十分不易,所以故宫顶级书画文物一般三到五年才会展览一次,这是《汴京风貌图》十年来首次全卷展出,上一次还是在故宫博物院的80周年庆典上, 此后只在香港和日本部分展出过一次, 还是电子动态图, 所以这次能亲眼观摩真品,机会分外难得。

长达五十厘米的玻璃展柜前, 现已排了一条长龙似的队伍,不少人趴在展柜上一厘米一厘米地细品,旁边的工作人员在不停催促, 每个人只能看十到十五分钟, 队伍缓缓地向前移动着。

故宫内能租借自动讲解的电子语音设备, 也有志愿者开展专题讲解, 展柜上配置了二维码, 只要扫一下,就能了解展品幕后的故事、创作者的生平。

梁政对梁泓的生平如数家珍, 对《汴京风貌图》的了解更是不逊于鉴藏名家, 他们压根没有租借讲解设备的必要, 李霹雳只需听他说就可以了。

因为怕打扰到其他人, 梁政只能紧紧挨着李霹雳, 低头在她耳边讲解。

他的音色低沉、柔和,灼热气息拍打在李霹雳的耳畔,不一会儿就令她红了耳朵,目光不自在地扫着展柜里的古画,借此转移注意力。

梁政跟她解说着画卷的内容。

《汴京风貌图》的细节非常丰富,画中人物多达八百个,据说无人数得清,每一个小场景都生动异常,人物的神态、动作栩栩如生,让人一秒穿越回那个11世纪的繁华汴梁。

所以历史书上说,《汴京风貌图》是图画版的《陈史》,它是那个反映那个时代汴京人民日常生活和经济文化水平的最真实写照。

梁政还说,《汴京风貌图》有一段颠沛流离的历史,自陈以来,历经元、明、清三朝,画作几经辗转,蒙古高官、文人雅士、商贾巨绅、明代权宦、满清帝王都曾是它的主人,又经过历代中介人的掉包、转卖、以及盗割之后,画作长度已经只有528厘米,无人知晓原作尺寸,但一定不止这么长,因为丝绢边缘有明显的残缺,显然被人割去过一部分,而且画上也未曾有作画者的亲手署名以及题跋。

李霹雳听到这里,忍不住问:“没有署名,那怎么知道这画就是梁泓画的?”

“看这里,”梁政指着画卷上一处说,“‘梁泓,字元敬,扬州人也,幼颖悟,少有大名,丁亥年画科进士,作《汴京风貌图》一幅,为帝所重’。这是陆征的题跋,他是元代高官,金元时代距离陈最近,他说《汴京风貌图》是梁泓所作,应该就是真的。”

李霹雳成绩虽然不好,但也不是个历史白痴,便问:“可是元朝之前,不是还有个南陈吗?那时候画去哪儿了?”

梁政遗憾地摇头:“没有人知道。《汴京风貌图》在南北陈两代的下落一直不明,就算有人收藏,恐怕也不敢说出来的。”

“为什么?”李霹雳忽然就产生了兴趣。

“因为梁泓得罪了世宗……”

“啊,”李霹雳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喜欢跟着道士炼丹,最后吃丹把自己吃死了的皇帝是吧?”

“……”

别看李霹雳历史学得不怎么样,倒是对这些野史逸闻特别感兴趣,只可惜高考也不考这些,不然就不用绞尽脑汁地抓着她补课了。

梁政笑了笑,怕她被后面的游客挤到,便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右手揽着她的肩,将她半搂在怀,继续说:“是他。梁泓后来被世宗贬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远,最后被贬到了海南,他的画作全部被烧光,只剩下《汴京风貌图》流传于世。”

“好惨啊,”李霹雳悻悻地摸摸鼻子,“这个人肯定特别不会做人,才惹得皇帝那么生气。”

梁政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李霹雳与他从出生起就认识,什么小动作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你想说什么?”

“其实……”

梁政低头附在她耳旁,小声说:“据说梁泓不止有《汴京风貌图》这一幅作品,我之前逛论坛,看见有人说,梁泓在广东的墓被盗墓贼偷掘了,从墓室里盗出了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宫廷仕女,有鉴藏家说,那是大陈皇后才能穿戴的服制……”

李霹雳眼睛瞪得溜圆:“我去,梁泓够牛的啊,看上了皇帝老婆?”

这种天雷滚滚的后宫狗血八卦她最爱听了。

“是那个薛太后吗?”

李霹雳知道这个人,完全是因为最近芒果台正在热播的一部大女主剧,讲述薛氏从宰相之女到摄政太后,垂帘听政二十余年的波澜壮阔的人生。

梁政摇头:“不是,应该是世宗的元配皇后。”

“哦,那个废后啊。”

这个女人李霹雳也知道,因为她在电视剧里也出现过,就是一个十八线女配,还没熬过前十集就领盒饭了。

她唏嘘感慨:“难怪皇帝要把梁泓贬去那么远的地方呢,敢觊觎老板老婆,不要命啦。”

梁政忍俊不禁,他知道李霹雳就喜欢听这类故事,只能强调:“这都是野史,信不得真的,你随便听听就行了。”

李霹雳在他怀里点头,又问:“那幅画呢?”

“应该被哪位收藏家买走了。”梁政说。

“扒人坟墓,挺缺德的。”过了半天,李霹雳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梁政:“嗯。”

二人随着人流走,梁政隔着玻璃,看得很认真,细碎的刘海在前额飘来荡去,显得他肤色白皙,鼻梁高挺,嘴唇温润,侧脸就如绵亘起伏的山岭。

李霹雳突然想起直播时弹幕里闪过的一句话:好想在政政的鼻梁上滑滑梯。

政政确实是很正啊,李霹雳心想。

其实从小一起长大的话,是很难对彼此的长相建立起一个直观认识的,李霹雳看着梁政的脸长大,并没有“他帅不帅”的那种想法,直到小学六年级起,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女生给梁政送情书,有些人甚至送到了她这里,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啊,梁政确实挺受女生欢迎的。

这个事实令李霹雳产生了危机感,心里很不舒服,她不喜欢那些女生看梁政的眼神,也不喜欢别人找她帮忙,让她送情书,甚至有次为了这事,和梁政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之后好几天没理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上下学。

妈妈问她:“政政又哪里惹到你了,怎么不理他了?”

李霹雳没好气地说:“他哪里都惹到我了。”

虽然是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但李妈妈每次都发自内心地感叹,自家闺女这脾气实在太烂了,世上也就只有梁政忍得了她。

李妈妈好声好气地劝她:“宝宝,你的脾气也多少收敛一点,政政就不可怜吗?每天都来家里等你上学,你要么一个人在前面走不理他,要么坐你爸爸的车去学校,你回头看看,政政都快哭出来了,你怎么舍得的哟?”

李霹雳在玄关换鞋,闻言翻个大白眼,说:“多得是想和他一起上学的人,不差我一个。”

李妈妈一愣,顿时明白了,哭笑不得:“原来是吃醋了呀,宝宝,你这占有欲是真的重……”

“走了!”

李霹雳不想再听老妈啰嗦,把门一摔上学去了。

刚一出门,就碰见了在门口等她的梁政,她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直接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是梁政跟了上来,但他不会超过她,也不与她并肩,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李霹雳鬼使神差地想到妈妈那句话:你回头看看,政政都快哭出来了。

什么啊?

要不要那么夸张?

李霹雳忍不住借着小区花坛的遮掩,悄悄向后瞥了一眼,却正好与梁政的视线撞上。

他没哭,但神情看上去也不像是开心就是了,而是有点淡淡的茫然,仿佛搞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就不理他了。

李霹雳心脏一揪,不知为什么,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身后也是默默地跟着一个人,从不上前打扰,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下来。

梁政犹豫几秒,最终还是走上前来,问她:“宝宝,吃甜甜圈么?”

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生怕被她拒绝。

李霹雳突然就觉得自己挺不是人的,伸出手说:“吃。”

然后她发现,梁政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这之后不知怎么传的,两家大人都知道了她因为吃醋不搭理梁政的事,每次聚餐都要拿这件事打趣李霹雳,弄得她不胜其烦。

梁政再也不收情书了,跟学校里的其他女生保持适当距离,只跟李霹雳说话,他漫长又单调的青春期里,真正留下的女生,只有李霹雳一个人而已。

而李霹雳自己呢,仔细想一想的话,她身边好像也只有梁政一个男生啊。

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将其他男生跟梁政作对比,最后发现一个也比不上。

学校里那些男孩子,没有梁政长得帅,也没有他讲卫生,梁政还会书法,会画画,成绩又好,除了运动不太擅长外,他简直十项全能,所以她的青春期,似乎也是围绕着梁政转的。

就比如她其实并不了解书画鉴定,也对这些不感兴趣,乍一眼看到《汴京风貌图》,充其量只是心底感慨一声,哇,这画好长,哇,画上人好多而已,根本不懂什么散点透视法,什么绢本设色,什么工笔,一向爱睡懒觉的她,之所以愿意起这么大早,排队排上这么久,只为看个十五分钟,都是因为梁政喜欢而已。

梁政痴迷于笔墨丹青时,是他最富魅力的时刻,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宝宝?”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动。

“啊?”李霹雳回过神。

“是不是饿了?”梁政担忧地看着她。

李霹雳按按肚皮,说:“有点。”

梁政看了下前面的队伍,“很快就看完了。”

“嗯。”

李霹雳低头去看画,突然瞄到一个很有趣的地方,立刻去扯梁政的T恤下摆:“你看你看,这两个人……”

梁政顺着她指尖的方向去看,那已经是画卷的尾部,画上内容是街角一家露天面摊,有一男一女正坐在木桌边。女子头梳双鬟,埋头吃面,男子通身作文士打扮,应当是个官员,他没有吃面,只是低头看着女子吃。

“他们肯定是一对情侣。”李霹雳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为什么?”

“你看啊,那个男的看女的吃面,眼神好深情好温柔,不是情侣是什么?”

梁泓的笔法虽然细腻入微,但也不至于细致到眼神都能画出来的程度。

梁政听了,摇头失笑:“宝宝,你又在胡乱杜撰了。”

“不信就算了。”

李霹雳捂着肚子,说:“我想吃面了。”

“……”

“去吃炸酱面可以吗?”梁政问。

“好!”

人流散去,紫禁城的天空辽阔高远,碧蓝如洗,六月的阳光洒落肩头,李霹雳平伸着胳膊,贴着地砖缝隙走直线,梁政亦步亦趋地护在她身后,忽然喊她乳名:“宝宝。”

“嗯?”

“等高考完后,我们……”

李霹雳的心顿时狂跳起来,结果左脚绊到右脚,身子一偏,幸好梁政及时接住了她。

“没事吧?扭到脚了吗?”他蹲下去,要去察看她的脚踝。

“我没事!”

李霹雳将他扯起来:“你刚刚想说什么?”

梁政呆呆的,显然自己也忘了。

李霹雳提醒他:“你说等我们高考完了,之后怎么?”

他这才想起来:“哦,高考结束后,我们去海南玩吧,你不是想看海么?”

“……”

李霹雳脸黑了,撇下他就朝前走。

梁政慌慌张张地追上来:“宝宝,怎么了?”

“没怎么!”

“你生气了?”

“没有!”

“是不是饿了?”

“不是!”李霹雳堵着耳朵,越走越快,“你别跟我说话了!”

“我背你吧,”梁政说,“脚疼不疼?”

李霹雳这才停下:“转过去。”

梁政老实地转过去,她助跑几步,骑上他的背,梁政的双手自动勾住她的腿窝,背着她走。

李霹雳将他的头发揉成各种造型,又对着太阳做手影戏,这样地上梁政的影子头上就多了两个兔耳朵。

玩着玩着,她突然就不生气了,反正梁政迟早是她的,只是,不知道他打不打得过哥哥呢?

李霹雳长得漂亮,从小给她送情书的男孩子不少,可她一次早恋都没谈过,因为她哥哥是当兵的,追求者们在哥哥的拳头威胁下全跑光了。

梁政这么弱,恐怕禁不起她哥一拳揍吧。

“政政。”

“嗯?”

“这个暑假,你去学跆拳道吧?”李霹雳忽然说。

背着她的少年偏过头,出众的眉眼笼罩在晨曦中,一如既往的,对她心血来潮时提出的所有无理要求,他有且只有一个回答——

“好。”

-

列位看官,在下有故事一则,朝代年纪不可考,地舆邦国也无须计较,只供诸君闲暇之余一乐,若有兴致,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话说不知何年何月何日,阴司黄泉有一红衣女鬼至阎罗殿,待阎罗王取出生前功德簿,细细察勘,不由得眉心紧锁。

原来,这红衣女本该只有二十六载阳寿,魂断香消那日,恰逢阎王小舅娶妻,地府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城隍判官等一干办事前去赴宴,因席上贪杯,醉了一时半刻,红衣女的魂魄无人去勾,竟在阳间逗留了三年。

此番差错,自然是地府的严重失误,那红衣女鬼伶俐狡诈得很,竟瞧出了阎罗王肚肠里的心虚,将此事借题发挥,大闹阎罗殿。

阎罗王生怕她闹去天庭,自己脱不了罪,便只能好言好语哄着,将她当祖宗姑奶奶地供着,又命底下小鬼取来命簿,许诺定让她来世投个好胎。

红衣女鬼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就是不肯去投胎,众小鬼无可奈何,问到阎罗座前,阎罗王大手一挥,只给了四字指示——

“且随她去。”

红衣女鬼就这么名正言顺地在地府里住着,成了地狱十八层都有名的羁留客。

日复一日,地府中小鬼都识得了她,唤她一声“红姑”。

孟婆也和她相熟,她闲来无事时,便去帮孟婆熬汤,她熬的汤恶臭四溢,比泔水难喝百倍,偏那红衣女鬼性子顽劣,最喜坐在奈何桥头,逼迫众鬼喝她熬的汤,再打趣上几句,久而久之,恶名远播阴阳两界,众鬼避之唯恐不及。

又过了寥寥数年,有一青衣男子撑伞而至。

他身着长衫,袖间绣着竹叶纹饰,伞面亦绘有水墨竹枝,面若冠玉,俊雅至极,瞧得一干女鬼口水流了三千尺。

有女鬼不忍他被红姑折磨,便好心提醒:“公子若上了轮回道,有人问你,‘是要喝孟婆汤,还是要喝红姑汤’,公子定要回答‘红姑汤’,可别答错了。”

青衣男子嗓音温润,问:“为何?”

女鬼道:“因为那孟婆汤是红姑熬的,难喝至极,喝了只怕下辈子不是投胎成傻子,便是天残,而红姑汤才是孟婆熬的,是地府最正宗的孟婆汤。”

青衣男子便点点头,又问:“敢问姑娘,红姑在何处?”

此女鬼芳龄已满二百来岁,乍然被他称一声“姑娘”,老脸红了又红,羞羞答答朝前方一指:“奈何桥头,三生石畔,那位红衣女便是。”

青衣男子顺过去一望,伞面抬起几分,露出一方上扬的唇。

“多谢,我正要往此处去。”

奈何桥头,三生石畔,曼珠沙华灼灼似火,摇曳生姿。

红衣女鬼见了撑伞的青衣男子,忽地扔了手中的大铁勺,啊啊叫着冲过来,跳进那青衣男子的怀里,看得众鬼目瞪口呆。

“梁元敬!你也太能活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好久!”

红衣女鬼大力捶打男子的双肩,咬牙切齿地喊道。

青衣男子一手撑着伞,一手托着怀里的女鬼,微微垂眼,眸色认真且温柔,一如往昔初见时。

他温声说:“娘子,久等了。”

——《番外篇·今生》终

作者有话说:

注:

梁泓逝世后,弟子依照他生前遗言,将他与阿宝的骨灰合葬,墓室中陪葬品寥寥无几,唯有一幅美人图,一把旧琵琶而已。

时移世易,琵琶早就腐朽成泥,画卷也残破不堪,颜料剥落,最后被盗墓贼掘走,不知所踪。

高考结束后,李霹雳和梁政去三亚看了海,那个夏天,他们在一起了。

另:

明天有三章薛蘅的番外,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她,但还是建议看一看,会交代正文里没写的一些人的结局,以及前面埋得很深的一个伏笔。

展览的部分信息,来源于《清明上河图》在故宫建院九十周年的石渠宝笈文化特展,顶级珍贵书画文物一般只在春秋两季展出,这里为了情节发展设定在了六月,特此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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