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叫人出去一打听,得知这纸张乃是曹操那位曾被称之为神童的儿子捣鼓出来的,顿时更觉不可能。
即便你小时候能称象,十二三岁的年纪如何能造出新纸来?
必然是曹操偏爱这个儿子,想要将这儿子的神童之名推得更高罢了。
这些新纸必然是曹操斥重金造出来的,再对外宣称说成本十分低廉,这样便能大大提升儿子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
至于造纸的钱从哪来,整个冀州都是曹操说了算,挤点钱出来造个假又有何难?
欺世盗名!
冀州的钱从哪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搜刮!
可怜了冀州百姓,本来就战乱频繁,如今才刚被征调去打乌丸,又要承担这种无端的压榨!
至于邺城那边传出来的印书之言,孔融更是不屑一顾。
书真能有那么好印的话,岂不是全天下都是读书人了?
既然曹操真敢放任这样的话流传开来,他不妨添一把火,让曹操尝尝骑虎难下的滋味!
到时曹操想要掩盖自己的谎言,说不准得把整个冀州拖垮!
孔融说干就干,而上装作不经意地跟平时一样邀宾客上门,等人到齐了便寻机将邺城那边要印书的消息当众说了出来。他哈哈笑道:“我可真是期待,要是每本书都能印上千本万本,天下读书人何愁无书可读?曹使君这次可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啊!”
孔融这么一拱火,邺城那边要印书的消息迅速在许都传开。
连献帝刘协都得了消息,亲自召见孔融,问孔融所言是否属实。
刘协这个皇帝当得挺憋屈,从登基开始就一直在逃难不说,好不容易在许都安定下来,大权又旁落到曹操手上。
可恨曹操这些年奉天子以令天下,打着“正统”之名到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满朝文武无人敢掠其锋芒!
如今曹操要是真能弄出印书之法,收拢天下读书人的心,刘协的处境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现在至少孔融这些人还心系汉室,他平时想对人流泪,好歹还能找到哭的人。
孔融见左右都隔得挺远,便冷笑一声,低声向刘协解释道:“臣以为这不过是沽名钓誉之举,索性给他们添了把火,看看他们到时如何收场!”
孔融又将自己得来的消息与刘协讲了,说曹操素来爱重曹冲这个儿子,估计是给曹冲捧出个好名声来,顺便收拢文人们的心。瞧瞧,徐干、刘桢等人不就被招揽过去了吗?
刘协听了,心中稍安。
君臣两人一番讨论之后,不免又对坐而泣,当君王的哭大权旁落,当臣子的哭自己无力分忧,画面瞧着很令人感动。
孔融出宫时与郗虑迎面撞上了,郗虑见孔融眼眶泛红,知他必然又在御前演了一出君臣情深。他冷笑问道:“孔文举,你何故又到君前痛哭?”
孔融没搭理郗虑,当场拂袖而去。
郗虑看了眼孔融的背影,也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心里却是给孔融多记了一笔。
道不同,不相为谋!
曹冲可不知道自己要印书的事都传到许都了,还被孔融认定为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他直接把造纸新法给了曹操,麻溜地将生产任务转移出去,自己包袱款款地搬到玄武水师那边去。
兄弟三人顺利会师,才发现他们哥几个还被安排成了大通铺,顶多只是比其他人好点,好歹只是三兄弟挤一挤。
一家人亲兄弟,曹冲也没在意,反而兴冲冲地跟曹丕说自己要睡中间,左边一个哥哥,右边一个哥哥,想想就很美!要是早知道这么好,他肯定第一时间提出要搬过来!
曹丕:“…………”
要是时间可以倒流,曹丕绝对不会帮曹冲提了那么一嘴。
别问,问就是后悔!
曹彰是天生的好战分子,第一天迅速融入到水师大集体之中,积极地跟着将士们参加训练。
曹丕也不差,很快跟于禁聊上了天,参与协理水师事务。
至于曹冲……
曹冲揣着包炒花生,找了个视野良好的地方看热闹。
才到春末,天气没热起来,水温还挺低的,曹冲看着一群光膀子汉子在玄武池里学习凫水,感觉自己身上也凉飕飕的。
可水上作战免不了会碰上各种意外,让这些旱鸭子学会游泳是当务之急。
好在等太阳高高升起后,天气就暖和多了!
就在曹冲闲着没事噼啪噼啪剥花生剥得正欢的时候,于禁这个赶鸭子上架的水师都督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后。
没办法,大伙都在积极训练,曹丕、曹彰也很自觉地找事干,曹冲这个无所事事的小子就很显眼了。
你啥事不干就算了,还找个特别显眼的地方优哉游哉地剥花生吃,这不是在搞人心态吗?
曹冲察觉自己头顶的阳光不见了,转头一瞅,好大一个于禁!
“于将军!”曹冲麻溜喊人。他和于禁这些带兵打仗的大佬没什么交集,不过跟着曹丕他们认过人,所以于禁还是认得的。
于禁见曹冲一脸乖巧,知他向来得曹操喜爱,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斟酌着说道:“公子既然想随军南征,何不与你三哥一起练练凫水。”
曹冲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阳光这么好,水不至于冻得刺骨,玄武池的水质也不差,引的是漳河活水,没怎么被污染过,日光下波光粼粼,清澈又好看。
曹冲想着自己挺久没游泳了,很有些心动,他兴致勃勃地说道:“也行啊,我去试试看。”
于禁听曹冲这么爽快地答应,倒有些意外了。他好奇地问道:“公子学过凫水?”
曹冲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没学过。不过他前世没少游,读书时甚至还曾拿过几次奖,要不是他某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买通队友往他饮食里掺了兴奋剂,处心积虑送他个禁赛大礼包,说不准他还有希望冲击更大的奖项。
现在只是让他下水游一游,又没让他去奥运会夺冠,捡起来还不容易?
曹冲笑眯眯地说道:“凫水这么简单的事儿,那不是一学就会的吗?”
于禁噎住。
要知道他们这个临时凑在一起的水师,如今会凫水的人还不到三分之一。曹冲管这叫一学就会?
于禁本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做事十分稳当。换在平时,他肯定要好好告诫曹冲一番,让曹冲别这么骄傲自满,可现在他突然不想说话了,他想看看曹冲到了水里能有什么表现。
可别才下水就向人求救!
曹冲不知道于禁心里头的想法,他绕到曹彰他们练习凫水的地方,有模有样地做起了准备运动。
曹彰在水里冒出头来,瞧见曹冲在岸上活动筋骨,不由笑着问:“仓舒,你要下来试试吗?”
曹冲一本正经地说道:“等我做好准备活动,就下来跟三哥你比比谁游得快!”
曹彰说道:“你小子口气倒不小,我在这里等你下来!”
其他士兵见他们兄弟俩你来我往地喊话,觉得挺新奇。他们都知道曹彰和曹冲是曹操的儿子,却没机会和曹冲两人接触,如今见他们像普通兄弟那样笑闹,心里顿觉亲切了不少。
曹彰泡在水里游了会,见曹冲脱掉上衣真要下水来了,又不放心地游回岸边,说道:“仓舒你别逞强,来,我先教你,教会了我们再比。”
曹冲朝他露齿一笑,看起来单纯又无害:“好啊,哥哥你教我。”
曹彰看了眼曹冲的小身板儿,顿时涌起一种为人兄长的责任感:“你放心,哥哥包教包会,绝对让你在水里跟鱼儿那么灵活!”
曹冲耐心等待曹彰在自己面前把如何摆动手臂、如何吸气换气的窍门都讲了一遍,说了声“我学会了”,就扑通一声跃身从岸上扎进水里。
曹彰被他这入水方式弄得心里直打鼓,忧心忡忡地缀在曹冲身后跟着,口里告诫道:“你千万别急,慢慢来,慢慢学,玄武池里还好,水流不急,江河里可凶险了,你就算学会了也千万别跑去涉险知道没?”
曹冲钻水里憋了会气才探出头来,对嘴里念个不停的曹彰笑了起来。
他头发和脸颊上都沾着水珠子,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叫他的笑容看起来熠熠发亮。
“我知道的,哥哥。”
曹彰被曹冲笑得一愣。
他印象中曹冲就是个挺活泼聪明的弟弟,平日里也挺爱笑,只是现在曹冲笑起来明显比平时要开心许多。
曹彰转念一想,小孩子都爱玩爱闹,谁十来岁的时候不爱偷偷跑出去江河湖泊里头玩耍。
“你既然这么喜欢,早上就该跟我一起学。”曹彰说道。
“早上水太凉。”曹冲振振有词。
曹彰在旁边指导了曹冲一会,发现曹冲基本已经学会了,闭气时间甚至能比自己久,总算是放下心来。
其他人见了曹冲兄弟俩相处的情形,都感慨不已,也相互学习起来。
临近中午,曹丕刚处理完手头的杂务,却听外面响起了一阵哄闹声。
军营之中一般禁止大声喧哗,闹出这样的动静着实有些稀罕。
曹丕起身撩起门帘走出去,只见玄武池边围了一圈人,有的站在岸上、有的泡在水里,口里都在高喊着什么,声音太大,很难分辨。
曹丕走近一听,才勉强听清其中掺杂着“必胜!必胜!”之类的呐喊,场面十分热烈。
曹丕纳闷不已,瞧见于禁也站在岸边,便走过去问道:“于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话一问出口,曹丕的目光便被玄武池中正在奋力往对岸游的两个人吸引住了。
那是子文和……仓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