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搞财政还是不差的,把大司农当得挺稳,一点都没嫌弃钱财俗气,可被人堵着要钱还是头一遭。
旁人哪怕是讨钱,那都是委婉地来,今天说衙门漏雨明天说项目要开。这种张口就要钱的做法,还真是曹冲才做得出来!
钟繇问明曹冲是为了私宅的事来讨钱的,便说道:“此事邓侯还得找少府去。”
曹冲小声哔哔:“他老人家说府库没钱!”
他缀在钟繇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钟繇往里走,嘴里还滔滔不绝地给钟繇数必须得赶紧拨钱给他的理由:他们的婚期在三月底,时间不多啦;又说自己工程很小,只要一点点钱就够啦;再说自己不是掏不出钱,就是这宅子说好是曹操赐的婚宅,怎么能由他自己掏钱呢?要他自己掏钱,这份拳拳的父爱就不完整啦!
钟繇:“…………”
钟繇觉得曹操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拳拳父爱,估计曹操更想给他一拳头。
钟繇看着曹冲说道:“倒不是繇为难邓侯,只是近来刚给各郡县分拨了钱粮。”他说着还深深地看了曹冲一眼,“天下初定,朝廷不仅得抚恤伤亡将士、嘉奖有功之臣、安顿各地百姓,还要给各郡县拨一大笔钱粮让他们大修庠序。这一笔笔钱花出去,朝廷着实没有余钱了!最近各个衙门都来要钱,我们也正为这事发愁。”
曹冲在心里犯嘀咕:修学校能费多少钱,还要特意拎出来说!
他怀疑钟繇在暗示说他增大了朝廷的开支!
仔细想想,修一座学校不费什么钱,给每个县都修一座学校就费钱了;更何况修缮只是小头,日常运作才是大头,要是老师们吃不饱饭,谁有心思好好教学生?
所以仔细算下来,一年还真得费不少钱。
这一样样支出,还真是一项都不能克扣。
曹冲还以为捣鼓出高产作物钱粮就不是问题了,没想到钱这东西,永远都不可能够花!
大魏才刚一统天下,百姓连大魏新钱都还不认得,想要把经济掰回正轨还需要不少时间。
曹冲唉声叹气地说道:“管理这么大一个天下可真不容易,那我自己想想办法好了!”
钟繇前脚送曹冲离开,后脚便与曹操提及此事,说曹冲还是明事理得很,知晓朝廷的难处后就没再要钱。
曹操听到曹冲还真直接去堵人要钱,不由乐了。
朝廷再缺钱,收拾一个宅子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他就是看这小子蹦Q得太欢故意让人为难为难他而已,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快知难而退。
曹冲可不知道他亲爹在背后捣鬼,还以为朝廷财政真那么艰难。
他回府后算了算自己手头的钱,发现自己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竟没存下什么钱。
曹冲不敢置信。
真想不到,他居然这么穷!
他,一个挂逼,手头居然没钱!
曹冲琢磨了一会,决定趁着甜菜还没大规模普及,弄两麻袋白砂糖高价卖出去。
糖,奢侈品,适合卖给有钱人!
体积不大,买卖方便,一锤子买卖,他们爱要不要!
眼看婚期不远了,工期本来就很赶,曹冲没再犹豫,当天就派个人揣着白砂糖样品出去帮自己套现。
这桩交易进行得很顺利,很快为曹冲换回一仓库的钱粮,足够支撑他购买建筑材料和支付工钱了!
曹冲凑齐了装修婚宅的钱,总算了却一桩大事。他跑进宫去找曹操确定:“孩儿成婚的钱,您拿得出来吧?可别等到我成婚前一天,您再说没钱,那我一时半会可拿不出来!”
曹操睨他一眼:“你还缺钱?我记得你手头三个庄子里可都是良田,还不够供你花销?”
曹冲老老实实说道:“赚了钱又投进去了,我都没摸到过。卖茶倒是能赚一点,可惜我平时太能花了!”
曹操说道:“你也知道自己能花。”
“赚了钱不就是拿来花的?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花莫不是留着来陪葬?”曹冲一脸的敬谢不敏,“还是算了,万一陪葬太多,引来盗墓的掘坟不说,说不准还要被人搞成个馆子办展览,人人都来转一圈看几眼,想想就浑身难受。”
曹操骂道:“你才几岁,就想着什么陪葬不陪葬的?”
曹冲说道:“世事无常,谁知道将来会如何。说不准今儿人还好好地,明儿突然就没了。俗话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曹操本想训斥曹冲几句,听到曹冲这句“俗话”,不免又仔细咂摸了一会,只觉别有意趣。
他摆摆手说道:“行了,我难道还会缺你成婚那点钱不成?别一天到晚只惦记着成婚,好好帮你老师做事。”
曹冲安排完婚宅的修缮事宜,便也没再时常记挂,只在休沐日前去监监工。
少府那边派来的人手脚都利索得很,样样都严格比照着曹冲给的图纸来,没有曹冲可提意见的地方。
转眼到了二月初,天气越发暖和了,曹冲又可以生龙活虎地出门去。
他猫了一整个冬天,终于决定出城去活动活动筋骨。
正是春暖花开、杨柳吐绿的好时节,曹冲趁着休沐日约上周瑜,带上赵云,捎上周不疑,骑着马儿在郊外闲逛。
曹冲积极怂恿:“开春后太学便分出内外斋来了,要不公瑾你去给他们开个讲座,给内斋生讲讲行军打仗的事!”
周瑜听到曹冲的邀请,又听曹冲解释了一下什么叫讲座,点头说道:“也无不可。”
对于这个重开后的太学,周瑜也颇为好奇,不知曹冲有没有把他的想法贯彻下去。
曹冲摩拳擦掌:“那太好了,我回去以后马上安排!”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前面一处长亭中热闹得很,仿佛在举行什么文会。
曹冲好奇地走了过去,一下子瞧见了人群最中央那个熟悉的身影:不是他四哥又是谁!
他四哥周围簇拥着不少人,甚至还有两个挺眼熟的弟弟,似乎是杜夫人所生的曹林和秦夫人所生的曹叡。
前两年他们几个还一起封侯来着,也不知曹植与他俩是约好一起出来玩还是半路碰上的!
曹冲可不是见外的人,他二话不说溜达过去,先发制人地质问起曹植来:“四哥,你们出来玩怎么不带上我?”
曹植没想到会碰上曹冲,他让人挪了位置,给曹冲和周瑜他们落座。
“你向来忙得很,我上哪找你去。”曹植说道。他这倒不算托词,平日里曹冲要去太常那边,休沐日曹冲又时常往自己宅子那边跑,他们还真没什么机会碰面。
曹冲也不是真的要向曹植讨说法,听曹植这么说便适可而止。他好奇地问:“你们这是在玩什么?”
曹植说道:“这可不是在玩,是子京先生他们在‘夺席谈经’。”
曹冲眨巴一下眼。
他这几年读的书也不少,这个典故还是知晓的。
据传光武帝刘秀每次开完朝会都会把群臣留下来,让他们谈经论道,谁要是解不了对方出的题,就把他屁股底下坐着的席子夺走,拿给难倒他的人叠着坐!
当时有个叫戴凭的侍中特别厉害,有次直接辨倒了五十余人,屁股底下垫了五十张席子,时人称之为“解经不穷戴侍中”。
曹冲往场中看去,只见一俊秀文士已然夺了数席,一派怡然地解答着对方出的难题,大有要效仿戴凭解经不穷的架势。
曹冲见曹植面上很有些自豪,仿佛下场的是自己,忍不住指着俊秀文士问道:“这位便是子京先生吗?”
曹植点头。
这时新一轮的互诘要开始了,曹植便没再理会曹冲,专心听起场中的辩论来。
旁边的周不疑见曹冲面上仍有疑色,悄声给曹冲提醒:“这便是那魏讽,字子京。”
曹冲恍然,怪不得他四哥是这么个表现,原来这就是他新结交的知己好友!
曹冲对这样的辩论兴趣不大,听了一轮就摸清其中规律。
魏讽确实有点口才,能说得很,找起角度来挺刁钻,无怪乎能接连辨倒几人。
只不过对于曹冲来说,这么点难度完全不够看,甚至觉得很没意思!
大好的时光可不能浪费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辩论上!
曹冲趁着他们结束了一轮,和发起这次文会的曹植说道:“四哥,我不爱听这些,先走了!”
曹植知晓曹冲的性情,也没多留他。
曹冲来的时候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挺多人都想见识一下这位昔日神童的风采,没想到曹冲这么快又起身离开。
众人心里不免琢磨起来:邓侯莫不是看不上他们?
魏讽自也注意到曹冲来了又去。
本来曹冲才是他的目标,他在曹冲东行之时注意到了这位皇子了,来洛阳就是冲着曹冲来的。
可到洛阳之后他便发现了,曹冲不是那么好接近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皇子独得很,既没什么拉拢人才的想法,也不与人有什么利益往来,着实难以下手!
相比之下,曹植倒是好接近许多,不过短短数月的功夫,曹植已对他推心置腹。
魏讽对现在的情况也挺满意,曹植争位的心思越强烈,就越需要他这样的人!
魏讽没在意曹冲的离去,继续从从容容地代表曹植舌战群雄。
另一边,曹冲一行人沿着河岸踏青赏花,走出一段路后竟又遇上另一批熟人。
那是曹操的养子何晏在与朋友聚会,他们就没有曹植那么正经了,还叫了歌姬助兴,看起来好不热闹。
曹冲与何晏不太熟悉,本没打算上前,不想何晏却瞧见了他。
何晏瞧见曹冲身边的周瑜,两眼一亮,抬手示意歌姬停下,起身迎上来招呼道:“仓舒,您身边这位便是周公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