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先把顾雍等人领回太学,让人帮忙领他们去安顿下来,才与曹彰一同进宫面圣。
曹彰一直在旁看着,见曹冲待人接物有模有样的,才终于有点“吾家弟弟初长成”的感慨。
等没旁人在了,曹彰不由说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你这么往外面跑,我从军中回来都见不着你。”
曹冲笑道:“上阵杀敌又有什么好玩的?三哥你一天到晚待在军中,我想找你一起吃饭都找不着。”
曹彰听了也明白这是各人有各人的喜好。
想到曹丕和曹植如今的情况,曹彰觉得曹冲这样喜欢到处吃吃喝喝也挺好。
如果兄弟几个想要的东西都一样,难免就该相互争抢,那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对曹彰来说,曹丕是一母同胞的兄长,曹植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们兄弟三人本该最亲近才是。
可即便大大咧咧如他,也能感受到这两个至亲的兄弟之间越发地剑拔弩张。
曹彰夹在里面才是真正的左右为难,哪怕曹丕他们不会直接问他选择站到谁那一边,他还是觉得很不得劲。
一想到他但凡和兄长或者弟弟亲近就会落入他们身边的谋士眼中,经由这些人轮番分析他是不是准备向谁倒戈,曹彰心里就难受得很。
手足兄弟,何至于此!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是曹冲这个异母兄弟更能让他放心亲近。
曹冲见向来兴高采烈的曹彰神色郁郁,似有不乐,心中也不免叹息。
他三哥并非愚笨之人,表面上大大咧咧,看似对行军打仗以外的事一窍不通,实则心里同样有杆秤。
曹冲转头对曹彰说道:“等见完父亲,今晚我们一起吃顿好的!”
曹彰听曹冲这么说,总算是开怀起来。他正要答应,却听背后有人先开口:“你们准备背着我们吃什么好东西?”
曹冲两人转头一看,发现人还挺齐,开口的是郭嘉,身边还有曹丕、曹植、陈群、杨修。
“怎么一说到吃的,奉孝先生你就出来了,你说说看,你是不是长了顺风耳?”哪怕三个月没见,曹冲和郭嘉抬起杠来还是一点都不生疏,“狗还只是鼻子灵,你这连耳朵都灵,真是更胜一筹啊。”
郭嘉横他一眼,觉得这小子许久不见,还是这么讨人嫌!他才不和曹冲争辩,直接说:“一会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曹冲每次见到这样的郭嘉,脑海里冒出来的都是“震惊!鬼才郭奉孝竟做出这样的事……”之类的耸动标题。
左右他也只是指挥别人做菜,曹冲对于多几个人吃饭也并不在意。他转头向陈群他们提出邀请,让他们也一块到丞相府用饭。
面对远行归来的弟弟,曹丕和曹植自都没有拒绝,只是觉得这个饭局有点古怪,总觉得不那么对味。
曹丕问道:“你们这是要去见父亲?”
曹冲和曹彰齐齐点头。
曹丕说道:“我们正好也有点事要向父亲请示,一起过去吧。”
曹冲对此自然没意见,跟着大队伍一同去求见曹操。
曹操听说曹冲四兄弟一起过来了,也觉得这挺稀奇。
他这些儿子各有差遣,现在碰头的机会可不多,更别提四个凑在一起。
曹操让人把曹冲几人放进来,瞧着依次入内的几个儿子,他心里有些欣慰。
过去二十年天下大乱,征战不断,长子丧了命,底下还有不少儿女也陆续夭折。即便他浴血疆场拼出了一身战功,也无法阻止许多生离死别的发生。
所幸如今天下归一,他的儿女们也陆续长大成人,瞧着个顶个地出挑!
曹操心情大好,等他们齐齐行了礼便让他们坐下,好奇地询问道:“你们怎么碰到一块了?”
曹彰简单地叙述起刚才的事儿:“儿臣在城门上与人说话,远远瞧见仓舒回来了,便想与他一同进宫来,不想半路上遇到了二哥他们。”
曹操的目光转到曹冲身上,见这小子离家三个多月,瞧着精神奕奕,气色还格外地好,显然在外面玩得很开心。
他瞅着曹冲问道:“你小子在外面玩得挺开心?”
曹冲麻溜说道:“开心,当然开心,一想到我是为父亲和朝廷出去干活,我心里就特别高兴,恨不得能一日千里,替父亲您把整个天下都走一遍。就是见不到父亲和哥哥们,心里怪难受的,每天都想念得紧,要是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出去到处走走就好了!”
曹操听着他的花言巧语,虽然一句都不信,脸色却稍稍转霁。
要论嘴皮子,这小子是最能说的,只是说出来的话怕是没几分真心。
至少什么心里难受,那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要知道另外三队人马早回来了,太学博士都快排满了,这小子才姗姗归来!
曹操故意为难,慢悠悠地笑道:“你小子回来得太慢,太学博士都选完了,看来你带回来的人选怕是得原路回去了。”
曹冲说道:“儿臣正要和您说这个事。儿臣觉得太学博士只选十五个太少了,他们平时授起课来多辛苦啊!而且大课教学效果很一般,几百上千人一起听课,声势固然浩大,可是效果其实不大。都说教学相长,那么多人挨挨挤挤地上课,老师与学生都没机会交流,怎么来的‘相长’?”
曹操来了兴致:“那你认为应当如何改进?”
曹冲对此早已考虑了许久,当即侃侃而谈:“儿臣认为,我们应该把生员按照年龄与学习进度不同,划分为外斋、内斋、上斋,各舍在分出若干小班,每个小班安排对应的太学博士进行教学。”
“外斋的生员们主要完成基础课程,成绩合格的便可以考入内斋;内斋之中分别有专人教授天文、地理、农田、水利、军事这些经世致用的学问,生员们可以选修也可以兼修;若是到了内斋仍学有余力,那就可以考入上斋去,接触更多实用学问与实践工作!”
“这世上有全才也有偏才,每个生员擅长的方向可能不一样,太学应当对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进行品行与学问两方面的考校,留待以后给他们授职时进行参考。”
这分斋教学法出自北宋教育家胡瑗的办学经验,因为他主要在苏州和湖州开学校,所以又叫苏湖教学法。
当时胡瑗还和正准备搞教育改革的范仲淹一拍即合,到太学也搞了这一套新方法,试图革新科举模式。
主要目的是改变太过看重诗词歌赋的传统,增大“达世”之学的分量。
当然,范仲淹主持的庆历新政不了了之,这些改革措施自然也不了了之。
曹冲结合自己的想法和需要,暗搓搓把分斋教学法改头换面搬了出来,准备怂恿曹操以后选人用人首先考虑这么一点――
他们有没有选修过一两门经世致用的学问、跟他们以后要做的事专业对不对口!
让外行人干内行活,甚至让外行指挥内行,那都是很容易出事的!
曹操听曹冲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通,挑眉说道:“这想法倒挺好,只是你上哪找那么多会天文、地理、农田、水利、军事这些学问的太学博士?”
曹冲目光熠熠,毫不心虚地说道:“这不是巧了么?我一路往东走,遇到的名家大儒或多或少都略懂一二!”
其他人纷纷朝曹冲侧目。
要说是巧,谁会信他的鬼话?
这小子怕是一开始就按着他这个标准去找的人!
曹操见曹冲脸皮奇厚,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只觉这小子是个能办事的人。
曹操说道:“行,你回去与你老师商量个章程出来,看看到底能不能这么办。”
曹冲小声哔哔:“儿臣才刚回来,明儿再干活吧。”
他还没去见过环夫人和他媳妇儿呢,凭什么让他屁股都没坐热就继续干活!
曹操一见曹冲那模样就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即给了他一顿臭骂:“要不是你路上贪玩,越走越慢,太学的事哪至于耽搁那么久?你自己耽搁的事,自然得你赶早办完。”
曹冲眼珠子一转,把“明天再干活”这个要求改了个说法:“儿臣这空口无凭的,也说不清楚那么多事儿,不如儿臣回去先拟个章程出来,明儿再拿去给老师看,这样能省不少口舌和时间!”
他一脸的诚恳与真挚。
“儿臣的时间不要紧,老师有那么多事要忙,可不能陪着我浪费!”
曹操知道曹冲这是非要赖到明天不可,没好气地摆摆手道:“行了,你回去慢慢写吧。”
曹冲一想到明天就要上班,心情十分沮丧,也不想听曹丕他们还要跟曹操聊什么事了,二话不说拔腿开溜。
曹冲走后,曹操看向曹丕几人,骂道:“这小子满肚子新鲜想法,就是一点都不肯好好干活,没去太常几天就琢磨着往外跑。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想接着躲懒!”
“仓舒他爱玩归爱玩,办正事时可从不含糊。这次他出去这么久,总得留点空闲去见见想见的人。”曹丕意有所指地说道,“过了年,仓舒也十六了,成婚之事合该准备起来了。”
曹植在旁边听到“办正事时不含糊”,心里咯噔一跳。
他回来后第一时间与曹操坦白了酒后失控的事。
曹操听后反应平平,说他既然知道错了就好好反省,以后莫要再喝酒误事。
好在他带回来的准太学博士人选不少,且个个都很符合曹操的心意,曹操甚至还亲自接见了他们!
曹植本以为江陵的事应当算是揭过了,听曹丕这么一讲又疑心曹丕是不是知晓了他拔剑砍人的事。
曹丕如果真知道了,又是从哪知道的?他以后会不会拿这个做文章?
曹植心中的各种思量并没有人知晓。
曹操的注意力已经被曹丕后面的话吸引过去,点头说道:“仓舒的婚事是该准备起来了,回头我便叫人看看明年有什么吉日,与文若商量商量让他们择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