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课本来说好了隔日一回,有人辅导效率自然高,做完功课还能抽出两个小时背英文,后一周偶尔还会加一两节。
庄志对于云知与祝枝兰的关系似有疑惑,但从未过问,好在有许音时一起,也不至于往奇怪的方面去想。虽然许音时在读书方便不算积极,还时常会被小七拐去听戏,不过总算彼此投缘,几人凑一起,时间也就很快滑过了。
林公馆对云知也是放养的态度,头两天大伯母还会问两句,后来说都不说了,只让她自己和祖父解释,报饭的事提前告之荣妈就成。
云知能隐隐感觉到,林家的人对于她这种有意无意的疏远,也是乐意的。尽管没有体现在明处——譬如两位姐姐更换了更知名的家庭教师、琴房里新添的几样乐器、如果她早回家会在阳台上看他们不知参加完哪里的宴会回来,总之,不至于亏待她,但对于“没有一碗水端平”这事,也不像初来时那般隐晦了。
倒是幼歆,晚上在家里看不着,上学时偶尔还会找她问几句:“你这阵子究竟跑哪儿去了?”
云知也没非瞒她不可,就说:“小音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哥哥,我和她一起补课呢。”
幼歆只当五妹妹是蹭外人的穷家教,叹气:“我早和你说了,别惹三姐,你回去和她说几句好话,不就可以一起学习了嘛。”
察觉到来自四姐的善意,云知略微意外笑了:“四姐是被三姐碾压,才想到我了罢?”
幼歆明显结巴了一下,“我就是看你每天这么没着没落的,回头又让祖父抽。”
“四姐这么关心我,我都快感动哭啦。”
“你少来。”幼歆“嘁”了一声,本想好好说她一顿,看她昨夜上密密麻麻的课堂笔记,又坐回去,问她:“你这么拼,是想再赢三姐一回么?”
“不是。”
幼歆将信将疑看着她。
“学习当然是为了自己。”云知真心道。
幼歆突然道:“大姐的日记,我也看过。”
忽然闻此言,云知愣住,幼歆小小声道:“我当时想揭发三姐,就悄悄把大姐所有日记都看过一遍。等都看完了之后,就忽然又不想说了。”
云知:“为什么?”
幼歆拿她的笔在草稿纸上随手涂涂画画,“及时止损有什么好的,越陷越深才是对犯错者最好的惩罚吧。”
云知扬眸看她,没应声。
“我也没想到你真的能拿到去北京的名额。”幼歆垂着眼,“还是‘一枝玫’亲赐的,这一回,三姐就是想破脑袋,都不明白校长为什么对你青睐有加。”
这是认识幼歆这么久,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揭开稍许另一面。云知道:“校长才没有对我青睐有加,我靠的是才华。”
“行啦,我可不是来套话的。”幼歆将笔盖好,“我呢,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和三姐打起来了,我是一定会站三姐的,这是我的立场,不过嘛,要是你能赢得了三姐,我心里是为你高兴的。”
云知这回听懂了,“四姐厚爱兼提点,小妹我感激涕零。”
幼歆翻了一个白眼,见许音时打了水往这里来,“懒得提点你。傻不愣登的,这么早就亮爪子,去北京之前赶紧加把劲吧,别给刷下来了。”
不得不说,幼歆的话还是有些暗示作用的。
连四姐都能看的出来,家里其他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但凡往深处想,紧迫感就来了。连带着将去北京的机会,都看得更重一些。
以前是做好一年没考取大学就多读一年的打算,现在这在林公馆都还没呆够半年呢,一年又一年,哪有想象中容易?
云知想补足的知识越多,家教课的时长自然顺延,往往回到家都要过十一点。
有一回天色太晚,小七不在,庄先生陪她回家,好巧不巧的撞见了不知道出来夜跑还是修电缆的沈校长,看他们两人并肩漫步在昏暗的路灯下,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云知看到沈一拂的时候心里也咯噔了一声。
她慌是因为自己还没找着机会同小七说起他,万一回头庄志说了,岂非麻烦?
于是远远瞟到沈一拂身影,飞也似的和庄志道别,一路小跑奔往林公馆,假装没瞧见对街的沈校长。
没想到,这一番动作落入沈一拂眼里,像极了校园恋爱的小情侣偷偷约会遇偶遇老师模样。实则近来她夜夜晚归,他徘徊于阳台前,心总是悬的,此刻骤然“眼见为实”,竟原地愣了足足十秒钟,某个做贼似的小姑娘已没了人影。
沈校长只犹豫了三秒钟,做了一件当教师以来从未做过的一件事——主动去找庄志。
如果这夜不是恰好无星无月,街口的路灯暗了两盏,沈一拂也不至于脸都没看清就用校长的口气对庄志说:“同学,请留步。”
他感觉到眼前这位“学生”错愕了一下,想着沪澄的学生应该是认识自己的,上来便告诫他“学生要以学业为重,校规是禁止早恋的”云云,话没说完,但听庄志打断道:“抱歉,先生,您可能认错人了,我工作了,不是您的学生。”
沈一拂怔住。
庄志看这位年纪轻轻的同行倍感亲切,怕气氛尴尬,又笑着补充了一句:“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彼此心动,实属人之常情,只要没影响学习,也没有必要强行用校规去干预吧。”
在这一个瞬间,沈校长甚至顾不上这人生中的第一次出糗,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真的和别人谈恋爱了?
他的神色在晦暗中看不明,拳头上的青筋却悄无声息冒起来,庄志运气好,讲完这句见辆车开过来,连忙拉着他一起往边上让出两步,沈一拂看他腿似乎有些瘸,前一刻死灰复燃的“少帅魂”又悄然散去。
直到庄志走远,他从兜里掏出那罐铁盒,将药片含服在舌下,靠在墙边,站了好半晌才迈步回家。
小洋楼这厢有人一夜未眠,而公馆那头的云知仍在为课业犯愁。
请家教的学习模式也才半个月多,她发现了新的问题——有些题目有庄先生在旁边稍作提点,她能迅速会意,同类型的题独自做时,又往往会出纰漏。
她近来各科成绩优良各半,比起刚入学时门门及格线,已是不小的进步了。可因为一个名额,并不算优异的成绩还是会惹来些嘲讽,云知难免开始在意成绩单上几个等级的划分。
所以第二天收到物理卷子上仅差一分就能得“优”的“良”时,她仔仔细细扒了一遍卷面,找出了一处扣分存疑之处,壮着胆子跨进办公室,请求老师重新阅卷。
物理老师一时拿不定主意,看到门口进来一人,手一挥,“沈校长,您看看这分该怎么扣?”
云知没想到沈一拂会出现,想撤却是来不及了,沈一拂展卷片刻:“三分。”
维持原判。
沈一拂瞄向她,语气略沉:“做错的地方,你都会了么?”
一股羞意涌上心头,云知收回卷子匆匆踱出了办公室,物理老师大概没想到校长如此绝情,笑说:“小姑娘很有上进心,这题只是最后一步算错,扣两分也是行的。”
“扣分权在老师手上,学生只管把题目做对。”
物理老师看校长脸色不佳,没再多说。实则沈一拂一宿未眠,气色不好实属平常,他思考了一夜,都没想好如何挽回妻子的心,结果一大早这一出,更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无关紧要的一分,他何至于偏要与她较真?
本来还有后一句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她就被气跑了。
不论他外表看去如何镇定,心里终究是没底气的。
他不知不觉走到教学楼下,忽然听到前边有两个女孩正在议论“林云知”,说她今天在校长面前栽了跟头,颇有幸灾乐祸之态。
沈一拂顿足,方才一刹她撅着劲鼻尖泛红的模样,直叩他的心窝。
云知真的是气狠了。
她做好了被拒的准备,可由沈一拂来斩这一刀,又是说不出的难受。
若非他那般高调的给了她那个名额,她何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是,她可以忽略某些酸溜溜的嘲讽,唯独一句“沈校长看走了眼”,无法视若无睹。
这夜没有家教课,本来和小音约好去找小七看电影,她临时放了他们鸽子,早早回家,打算将试卷上错题都整理出来好好攻克。
没有想到,作业簿一开,有双份试卷夹在其中。
一份是她的,另一份是一样的空白卷,有五道题用铅笔写了标准答案——除了标准答案之外,每一道题另外附上密密麻麻的的批注——非常口语化浅显易懂的为这道题的思考方向和易错之处做了解析。
而这五道题,整好是她做错了的题目。
她认得沈一拂的笔迹,因此怔愣:他是在看过她的卷子后专程写了这一份?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她书包中的?
她猜不出来,却依然能感受到沈一拂的用心。
也是,他何需难为一个小丫头片子,人家公事公办,是她太过急功近利了。
云知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原本还气的挺理直气壮,他这般行径,又显得是她无理取闹了。
她翻到背面,见他还出了对应的题型,底下居然附上一句“做完找我对答案。”
她下意识看向窗外那栋洋楼,不大乐意地掀开卷子认真看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黑透,云知做完了他另出的五道大题。
不得不承认,同样是授人以渔,比起庄志的点拨式,沈一拂的启发式更适合她。
大抵是因为他是学物理的?
正犹豫要否过去找他,忽然阳台外传来“嗒”一声轻响,她拉开门,看到一个木制飞机,约莫一本书的大小,有模有样地带着螺旋桨,悬空翻了一圈落在地砖上。
这是……伯湛的新玩具么?
云知拾起,看那机身上贴着一张字条,熟悉的笔迹只写了四个字:等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七音线等单独番外吧,正文就不用来拖进度了。
明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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