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喷泉突然开启,午后阳光照耀在水上,似有似无的彩虹在半空中出现。
檀灼到处寻找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转得她有些头晕,忽然之间,视线停驻在水雾迷漫的喷泉对面路边。
男人长身玉立,站姿从容矜雅。
是他!
少女下意识地往前跑了好几步,红色裙角飞扬起热烈弧度,然而下一秒,却见朝徊渡上了路边新一辆双层敞篷巴士。
檀灼原本明亮灿烂的眸子一下子暗淡,着急喊道,“朝徊渡!”
巴士启动前。
朝徊渡的身影出现在第二层,他坐在檀灼之前坐过的前排位置,举起手上淘来的复古拍立得相机,对着她拍了张照片。
男人轻轻地说了句:“圣诞快乐。”
“宝贝。”
而这边,檀灼终于反应过来。
同一时间,举起被她攥紧的手机,快速打开拍摄模式。
模糊光影下,画面定格在男人朝她勾唇一笑。
殊不知,这是他们未来一年半的时间里,最后一次见面。
以照片的方式。
而为彼此拍摄下的照片,支撑着他们度过未来493天的分离。
檀灼站在路边,远远望着那辆红色复古巴士消失在车流之中,有些茫然。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人群,微风一吹,她觉得有点冷了。
就在这时。
一道慈和的女性声音响起,“小姑娘,你落下了东西。”
“我没……”
檀灼下意识侧眸,入目是一双苍老的手捧着精致的芍药陶瓷杯子,里面插了一只鲜艳的红色芍药。
路边卖花环的老太太继续说:“是一位来自于神秘东方的年轻男士说,你不小心落下了东西,让你收好。”
她接过,喃喃道:“是我的。”
“谢谢。”
而后便要捧着陶瓷杯子离开。
又被老太太喊住了,“等一下,低头。”
檀灼以为她要和自己说什么话,礼貌地弯腰,“你……”
只见蓝眼睛的老太太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编得漂亮精美,主为芍药的花环,戴到了红裙少女的头上。
她说:“那位年轻人跟我学着编的,说要送给他的太太。”
“我问他,那你太太在哪里?”
“他说,鸽子广场里最漂亮的红裙子女孩,就是他的太太。”
暖意融融的阳光照在檀灼和头顶的花环,越发衬得她乌发雪肤,美得像是一尊精心雕琢的瓷器娃娃。
直到女孩眼波流转,一下子便生动起来。
后来,檀灼请老太太帮自己拍了张戴花环的照片,发给了朝徊渡。
朝徊渡没有回她。
然而。
等檀灼回到别墅,打开与朝徊渡的聊天页面,准备好好回味一下他下午给自己回复的那几条消息。
之前在广场她太着急,都没有细看那张合照。
朝徊渡给她拍照的时候,拍得都很美,但是自拍技术真的堪忧,像是随手拍下,幸而他骨相过分优越,根本没有死角,无论哪个角度都俊美出尘。
仗着颜值乱来!
而她的背影在照片里却格外有氛围感,微风一吹,编进乌黑发间的红色发带与红裙一起飞舞。
仿佛,这就是他眼里的自己。
随便一拍,都是美的。
檀灼唇角翘了一下,点击保存。
微信页面自动刷新时,忽而发现男人原本系统自带的微信头像换成了她戴花环的照片。
其实那张照片拍的并不好看,不是檀灼不好看,是构图,光线。
但戴着花环的少女沐浴在烈日之下,红唇弯弯,比太阳还要灼目璀璨,像是无意中闯进异国他乡的花仙子。
朝徊渡头像换成一个明艳灼灼的花环少女,这件事在圈子里引起不轻的波澜。
起初朝徊渡换ID时,大家以为这位被盗号了。
现在又换头像。
不对劲,太不对劲。
临近年终,朝徊渡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某次酒局结束,有做传媒的客户试探着问:“朝总,您头像上的女孩有兴趣签公司吗?”
“我旗下一个娱乐公司,最近正在做一档选秀节目,保证让她C位出道。”
朝徊渡淡淡笑了声,“怕是要辜负徐总厚爱,我太太志不在此。”
徐总:“您太太是?”
朝徊渡不疾不徐地起身:“我太太是一位古董鉴定师,从国外回来便要组建自己的团队进入古董行业。”
“若是徐总有这方面的业务,倒也可以推荐推荐。”
徐总连忙跟着站起来恭送:“自然自然。”
“我最近刚巧对古董很感兴趣,届时还请朝总引荐一番。”
就算没兴趣,从今天开始也必须有兴趣!
崔秘书眼观鼻鼻观心,当没看到自家上司不务正业地给他太太拉客户。
自从boss生日那天,他感觉boss变了许多。
尤其是对待太太的事情上,平安夜之前,boss从不提及,无论私下还是酒局,仿佛对于太太的离开混不在意。
然而,从A国回来后,boss开始毫不避讳。
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给太太拉个大客户。
这位旗下娱乐公司无数,签了不少大腕,徐总说请朝徊渡引荐,可不单单是引荐他自己,还有众多艺人,都是未来古董行的优质资源。
毕竟,买得起古董的客户群体,更偏向于有钱人。
回泰合邸的途中。
崔秘书从后视镜瞥了眼眉目倦怠慵散的男人,欲言又止。
朝徊渡半阖着眼睛,薄唇微启:“有话就说。”
崔秘书咳嗽了声,脑子一抽,问道:“您最近好像经常提到太太,是想她了吗?”
车厢内陷入一片寂静。
崔秘书想要自掌嘴巴,他真是脑子抽了。
竟敢去打听boss私生活。
朝徊渡没生气,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拍立得照片,特意塑封过,以免不小心弄脏或者弄湿。
干净的指腹慢慢摩挲着上面一抹红裙。
隐约能看出照片上红裙少女失落的情绪。
最初与檀灼分离回国那段时间,他习惯性地命令自己伪装,伪装不念她不想她,不被任何人看穿。
而现在突然意识到,那些他年少时忌惮的人全都不再是威胁,那他又何必伪装。
足足三四分钟。
安静的车厢内突然响起男人磁性沉敛的声音。
他说:“想。”
晚上十点。
朝徊渡洗完澡后,不着急去床上休息,反而走到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之前尘封许久的冷水澡记录册。
与檀灼分开是9月中旬,他记性很好,从独自回国的第一日开始往下边回忆边记录。
9月16日凌晨3点,与灼灼分开的第一天,整夜未眠。妄见灼灼。
9月17日凌晨1点,与灼灼分开的第二天,依旧不适应。妄见灼灼。
9月18日晚11点32分,与灼灼分开的第三天,房间里的荔枝玫瑰香淡了,我用灼灼的沐浴精油洗了个澡,难得睡了2小时,醒来发现她不在,再难以入眠。妄见灼灼。
……
10月28日……心理医生开了点药,终于可以睡一整夜,但医生说不能多吃,会成瘾,好奇怪,明明正在戒断的是她,可我感觉自己更像是在戒断。妄见灼灼。
……
12月24日晚11点30分,此时飞机已经起飞,距离见到灼灼还有8个小时,67天没见面,祝我得偿所愿。
12月25日A国时间中午12点,见到灼灼了,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想和她做、爱,可不能让戒断功亏一篑,只给她留下一个陶瓷杯子和芍药花环,但我想送她更珍贵的一切。
希望她别哭,因为我没办法和以前一样,亲手给她擦眼泪。
……
1月1日今天元旦,去酌洲巷过的,外公特意为灼灼准备了一盘荔枝糕,我替她吃了,有点甜,我不喜欢,但她应该很喜欢。妄见灼灼。
……
1月29日晚10点,我重新拿出了冷水澡记录册,从9月16日开启记起,然而写到现在发现,没标记冷水澡的次数,算了,略微估算一下,你欠我大概103次,四舍五入算作105次。妄见灼灼。
每一日最后,都是那句‘妄见灼灼’。
朝徊渡写完之后,将写了足足10张薄绢纸收起来,准备装订成册。
外面天边已经泛起灰白色。
从这天起,朝徊渡恢复了每日记录。
即便没有洗冷水澡,也被他一概当作洗了,最少按照每天一次算。
等檀灼回来还债。
记录册从薄薄的10张,慢慢地累计成厚厚的一卷。
翻开后会发现,除了第一页礼貌绅士地称呼她为朝太太外。
后面的每一页,都是‘灼灼’。
是朝太太,更是他时刻想见的灼灼。
第二年春天,檀灼没有回来。
第三年春天,檀灼也没有回来。
朝园的管家打来电话,“少爷,朝园的花开了,您要回来看一看吗?”
朝徊渡拒绝。
那个地方,若非必要,他永远不会再踏足。
如今留着它,不过是檀灼喜欢那里的风景。
老管家没有继续游说。
他有预感,朝徊渡总会来的。
立夏的前三天。
檀灼终于彻底恢复了所有记忆。
一年半的时间,她与朝徊渡再也没有见过,但是每夜都会梦到他。
少年时期的他,成年时期的他,每个时期的朝徊渡,都是属于檀灼的。
她终于记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失忆。
再次回忆时,檀灼呼吸依旧急促了几分。
不单单是那次被关进空旷别墅里的后遗症,别墅之后,他们并没有被爷爷和顾教授救走,而是被朝徊渡的父亲带走了。
檀灼一个人被丢进废弃的巨大深坑内自生自灭。
不同于别墅的干净,那个坑里有虫子,有蛇,甚至有……各种常年活在暗夜里的生物,广袤无边,却不见天日,全世界只剩下她与那些朝她攀爬而来的蛇鼠虫蚁。
檀灼现在想起来都是头皮发麻,更何况是当时幼小的她,哇哇大哭,几乎哭晕过去。
站在深坑上方那个长相靡丽到近乎妖冶的男人看着她哈哈大笑,仿佛在看一场好玩的游戏。
旁边与他眉眼相仿,气质却更为清润出尘的少年此时眼底比她还要慌乱,试图挣脱将他禁锢住的黑衣保镖。
保镖的身上,戴着檀灼曾无数次看到过的朝家族徽标志。
而那个仿若疯子的男人指着深坑里的她,戏谑地对旁边少年道:“权利是个好东西,我动动手指,就能让那个小姑娘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无人可知。”
“徊渡,羽翼未丰时暴露软肋,只会让敌人轻而易举地掌控你。”
“跟我回朝家吗?”
朝徊渡被保镖压着跪在深坑旁,琥珀色的眸子里布满血丝,他终于低头:“回,我回。”
“你放过她。”
等保镖将幼崽檀灼带上来时,扣押着朝徊渡的保镖也终于放开他。
朝徊渡立刻抱住哭到喘不过气的幼崽灼灼。
洁癖少年丝毫不嫌脏地给她拍着身上的尘土和攀爬在她脚尖的小虫子:“灼灼没事了。”
看着从小金尊玉贵、千娇百宠养大的小朋友脏兮兮的又吓成这样,少年声音里第一次染了哽咽。
也第一次眼里有了恨:“她才六岁。”
朝晋策把玩着打火机笑盈盈:“如果你从小留在朝家,六岁时应该学会争权夺利,想方设法赢得老爷子的欢心,徊渡,你该感谢我,送给你十年童话。”
“欢迎回到深渊,我的儿子。”
少年没再看他,撑着单薄的脊背将小朋友背起来,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地方。
檀灼每每想到这个画面,心脏不自觉地钝疼。
她难以想象,朝徊渡到底是怀着如何的心情回到那个深渊,是如何日日夜夜面对这样一个疯批父亲,以及只想把他训练成继承家业完美武器的冷血无情爷爷。
明知前路深渊,却自愿一跃而下。
从此以后,羽翼疯长之前,再也不敢向任何人暴露她的存在,怕再次为她招来致命危险。
因为曾真正发生过这样的危险。
檀灼哭着哭着又笑了,完全恢复记忆后第一句话便是:“原来我的爱人是为了保护我而忘记了怎么爱我。”
“他并不是不爱我。”
“他很爱我。”
“只是暂时忘了。”
起初她呆愣着不动,仿佛陷入了幻境之中,后来又哭又笑的时候,肯恩医生还忧心忡忡地以为完全恢复记忆,导致她应激太过,变傻了。
这段长达两年的治疗时间,肯恩医生一边为檀灼催眠恢复记忆,同时,也想办法解决恢复记忆后的创伤后应激会不会跟着一起回来,所以才恢复很慢。
所以,不应该变成小傻子啊。
周南棠拥抱住自己的女儿,哄道:“好了,让我们来想想,见面时穿什么。”
“我的宝贝女儿这么漂亮,爱你第一次,就会爱你无数次,这次我们选择一见钟情,或许他一下子就记起怎么爱你。”
被妈妈逗笑。
檀灼用力点头:“好,我要给他个惊喜。”
今年的国内最盛大的商业会谈在江城举办,商界不少数一数二的大佬齐聚一堂。
结束后,作为东道主,朝徊渡请贺泠霁到‘不解愁’酒吧喝酒。
贺泠霁顺手带上了两位。
虽然并未活动在同一个圈子,但彼此都相识,年纪相仿,算是点头之交。
除了贺泠霁,另外两位——
一位是号称商界佛子的谢砚礼。
一位是百年世家贵公子容怀宴。
“之前给你发的那本秘籍,正是出自容总之手,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问。”贺泠霁说完,忽而想起什么,“差点忘了,你现在用不着了。”
“我自罚一杯。”
说着,慢悠悠地抿了口酒。
朝徊渡凉凉地睨了他一眼,从沙发上起身,走到落地窗旁往西北方向看去。
容怀宴随口问了句:“朝总在看什么?”
贺泠霁淡瞥了眼:“看他老婆,他老婆在A国一年多了,他走到哪儿都往西北方向看,因为他老婆在A国。”
学过地理都知道,A国在西北方向。
容怀宴若有所思:“看着朝总的背影,我想起一个词。”
贺泠霁总觉得这笑面虎不怀好意,但不是针对自己,淡定问:“什么?”
容怀宴慢条斯理道:“绝望的寡夫。”
贺泠霁猝不及防,酒差点喷出来:“……真不愧是你。”
百年书香世家浸润出来这么个……有文化的东西。
总结到位。
他竟无法反驳。
默默拿出手机给朝徊渡的备注改成——绝望的寡夫。
并且对朝徊渡道:“你那个‘合法养花人’的id现在也名不副实了,不如改成咱们有文化的容总为你新取的名字。”
花都没了,他养什么。
朝徊渡云淡风轻地调制了一杯荔枝鸡尾酒,“可以。”
轮到贺泠霁意外:“真改?”
然后朝徊渡当着他的面真改了,并说:“给她一点压力。”
今天是第560天。
总不能真要他等十五年吧。
就在这时,原本环境高级又清冷的包厢内传出一阵奶声奶气的叫。
众人下意识看向声源处。
谢砚礼漫不经心地滑动着手机,见他们看向自己,“你们继续。”
贺泠霁上前看了眼:“堂堂商界佛子,居然在看猫片?”
这就很容易让人想歪。
很快,他手机里又传出一阵奶叫声,不过更清晰。
像是幼猫。
谢砚礼拨弄着淡青色珠串,轻描淡写道:“姜令词发来的,问我要不要收养他们学校那只网红三花猫生下的小猫。”
姜令词是青大哲学系教授,经常去喂学校里养的这只三花流浪猫,若非学校不允许他带回家,早就带回去养了。
现在要给小猫找领养,他第一时间想起了谢砚礼他们。
准备让三花猫辛苦生下的猫猫们实现阶级跨越,从流浪猫猫成为住别墅有佣人伺候的公主猫。
贺泠霁家生了个小公主,刚好天天闹着要猫猫,“这几只小猫颜值不错,给我家小公主留一只。”
容怀宴也说:“也给我家小公主留一只。”
朝徊渡看到其中一只乌溜溜眼睛,耳朵尖上一点白的小三花,忽而想起了一年前在A国路边偶遇的那只三花猫。
他徐徐开口:“嗯,我家小公主也想要。”
贺泠霁侧眸看他:“你家什么时候有小公主了,你老婆是带球跑的?”
朝徊渡淡定回:“哦,你就当是。”
朝徊渡还特意点出那只小三花,“我要这只。”
谢砚礼:“可以,我家不要。”
朝徊渡绅士地对谢砚礼道谢:“谢谢。”
若是谢砚礼要的话,他准备选几只赛季品种猫送他。
谢砚礼:“不客气。”
“反正容家有,也相当于我家有。”
容怀宴很敏感:“怎么就你家有了?”
谢砚礼:“都是一家人。”
贺泠霁果断退出战场,免得被容怀宴盯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谁知还没退一半。
容怀宴便冷笑道:“照你这么说,我家等于有两只了。”
贺泠霁加入战场:“你家怎么就两只了!”
朝徊渡为自家小公主抢得猫猫,功成身退。
看着三个有孩子的男人阴阳怪气,刀光剑影。
免费的一场好戏。
并不知道,也有一场专属于他的戏,正在上映。
聚会结束的很早,都是有家室的人,太太要查岗的。
不允许这么晚还在外面喝酒。
与自家太太隔着十个小时时差,且不能频繁联系的朝徊渡,也自觉地准备回家,没打算去鹿堇会馆和薄憬这些单身狗们续摊儿。
朝徊渡今晚喝得有点多。
一杯一杯荔枝鸡尾酒,度数与他而言不高,可味道令他沉迷,不自觉喝了十杯。
一进车厢便阖着眼睛闭目养神。
昏暗车厢内。
亲自开车的崔秘书心脏非常紧张,未免自家boss看出来,他大气不敢喘一声,并且默默祈祷在抵达终点之前,boss最好睡一觉。
从不解愁到泰合邸需要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后,朝徊渡平静地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划过的灯影,“崔秘书,解释解释。”
淡然薄凉的声线突然响起,崔秘书吓得差点踩油门。
幸好想到自己有靠山,他目不转睛地继续开车:“boss,您好久没去朝园了,朝园管家说再不去,花都要开败了。”
朝徊渡薄唇溢出凉淡弧度:“大半夜去赏花,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下一秒。
他意识到什么一般,唇角笑弧微顿。
不再询问。
崔秘书长舒一口气,当自家boss是太醉了,懒得计较。
又过了四十分钟。
车子风驰电掣,一路疾驰,终于在0点之前抵达朝园。
并且还有二十分钟时间,可以从朝园大门口抵达朝徊渡的院子。
朝园内一片漆黑,唯独最东侧的一间院子亮若白昼。
23点58分,朝徊渡走向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院子,在门口蓦然停下,遥遥望去——
原本光秃秃、清冷寂寥的小院此时开满热烈鲜艳的花朵。
大片大片殷红重瓣芍药一路向着银河肆意蔓延生长,如燃烧火焰灼至夜幕。
而他第一眼便看到站在花丛尽头的少女。
朝徊渡琥珀色的眼瞳如倾覆之前的雪山,微微抬眸时,眼底的每一粒雪花,都在平静地嘶鸣。
檀灼穿着一身刺绣蝴蝶的抹胸长裙朝他飞奔而来,似上万只斑斓蝴蝶奔向雪山朝圣。
下一刻,她踮脚环住男人的脖颈:“我回来了。”
回来的不只是成年后的檀灼,还有他幼时经常投喂荔枝,护着宠着的灼灼小朋友。
朝徊渡微微俯身,轻吻少女如静止蝶翼的蝴蝶骨。
像是在蝴蝶翅膀种下一朵独属于自己的花。
与其说他在养花,不如说是檀灼这朵花开满他荒芜的世界,此后晴空万里,繁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