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又称为春闱,之所以有这个名称是因为它的考试时间在开年二月,也就是天气还冷尚未还暖的时候,戴河镇距离京城不算太远,若是快马加鞭的话十五天就能到,就算是走的慢一些至多一个半月也能抵达。
但这是万事顺利的情况下,出门在外总会有各种意外,况且到了地方也得修整,赵九福就打算年前就出发,这样时间也宽裕一些,只可惜不能在家陪着父母过安稳年了。
老赵家却是从秋天就开始准备儿子出门的行礼,这可不是去新亭府,顶多住个十几天就能回来,赵九福这一去至少也得小半年,他们哪能放心的下。
这年头出门在外不容易的很,缺了什么东西想买都没地方置办,老陈氏操心儿子的吃喝拉撒,恨不得将家里头的尿壶都给他带上。
赵九福看的哭笑不得,但也知道这是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只是出远门带的东西越多走起来越困难,他们家毕竟不是大户人家,最后只得劝着精简成了一辆马车能装得下的。
出行这一日,不只是老赵家的人都来了,就是嫁出门的两个女儿,甚至是乡亲们都出现了,其中竟然还有几位城里头的大户和附近的乡绅。
前者是来送行,后者却是来送程仪的,当初赵九福考中举人之后,家里头办宴这些人就曾上门送礼表示亲近,如今再来也不过是想要讨一个好罢了。
赵九福并未推辞,这并不是他这边独有的,通常但凡有举人上进赶考,这些人都会送上不轻不重的程仪示好,不图将来能沾光,至少也能卖个好不交恶。
赵九福中举之后在家一日日的富余起来,与这些人明里暗里的卖好是不无关系的,只说他们家的蜜饯生意不是没有人眼红,却顺风顺水便知道了。
穷秀才富举人,赵九福也是中举之后才有了真切的体会,秀才若是不会钻营的话想要谋官难,想要出息更难,若不是廪生的话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但是举人不同,不提免税免除劳役的事情,光是身份地位就截然不同,只因为他们若是使使劲的话一地小官不成问题,是实打实的官绅阶级了。
将所有的随性物品塞进车内,赵九福转身看着爹娘,忽然撩起衣服下摆跪了下来,情真意切的说道:“孩儿不孝,不能常伴爹娘身侧,此去京城必定发愤图强,为爹娘挣得功名。”
老赵头和老陈氏忙不迭的把孩子扶起来,老赵头难得露出几分不舍,却还是拍着孩子的肩头说道:“阿福,你是个争气的孩子,老赵家都靠你了。”
老陈氏却含着眼泪说道:“阿福,娘不指望你功成名就,只想你平平安安的,一路上你吃好喝好,千万别为了省钱苦了自己,老四,娘可是把你弟弟交给你了,你见过大世面,可得好好照顾他啊。”
赵老四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拍着胸脯说道:“爹,娘,你们放心吧,有我在亏待不了阿福,到时候阿福掉了一根发丝儿你们尽管找我算账。”
老陈氏满意了,又看向旁边的青竹,这孩子在老赵家养了一年已经截然不同了,高了一个头不说还白胖了一些,虽然还是长得不好看但至少也不寒碜,现在怕是连他爹娘都要认不出来了:“青竹,出门在外你可得好好照顾少爷,不能由着他性子来。”
被赵九福教导了一年,青竹的气质也与以前不同了,虽然还是有些木讷沉闷,但好歹是识字并且懂事的,听了这话就说:“老夫人,我都记着呢,不能让少爷看书看到太晚,不能让他图方便喝凉水,不能……”
赵九福在旁边听的哭笑不得,连忙拦住他的话说道:“娘,你放心吧,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还不放心我吗。”
说完又对温柔深深一作揖,笑着说道:“四嫂,先借用四哥一段时间,还得辛苦你一个人在家照顾里里外外,弟弟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温柔微微一笑,她一只手牵着赵顺安,曾经眉宇之间的愁思都烟消云散了,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温柔,身体也显得丰裕一些,甚至话也多了。
没有了那种过度谨慎的温柔愈发的和善:“哪里值得说一个谢字,老四是你哥哥,难道做这么点事情还要弟弟感谢不成,他若是照顾不好你尽管回来告状,看我不好好说他。”
赵老四哈哈一笑,他抱起自家儿子狠狠亲了一口,才笑嘻嘻的说道:“瞧瞧,一个个的都站在你这边,可见我才是那个小可怜。”
周围的人都听得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等赵九福上车离开的那一刻,老陈氏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被她这么一带几个女眷都忍不住抹起眼睛来,就连邓氏都擦着眼角说道,“阿福这一去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哎……”
丁氏倒是不伤心,在她看来赵九福能上京赶考是好事儿,他若是能够一举高中当了官才更好,这时候哭哭啼啼的有啥意思,不过妯娌和婆婆都在哭,她也意思意思的擦了擦眼角。
这次出陈家村是赵老大驾的车,赵九福到了镇上得换车,跟着孙家的车队一起走,两年多之前那场会试孙光宗并未考中,不过他也没回来直接留在了京城孙耀祖那边继续备考。
虽然隔得远了,但孙光宗与赵九福的音信倒是从未断过,毕竟孙家有商队传信也方便一些,听闻赵九福决定这一次进京赶考之后,孙光宗强烈邀请他跟着孙家的商队一起走。
赵九福知道跟着孙家走能省去许多麻烦,考虑了一下就没有推辞,这倒不是他占了孙家的便宜,事实上举人在进京赶考的过程中是十分受欢迎的。
一般来说从戴河镇往京城走一大半都得走水路,但这年头的水路可不是能随便走的,从戴河镇到京城的路上至少有十多个“钞关”,所谓的“钞关”其实就是现代的收费站。
想想也正常,这年代的水路挖掘可不便宜,大部分都是付出了血汗和无数朝廷银两才造成的,造成之后自然就得从过路的人口商人收税。
大周朝的税负并不算太重,比如“钞关”上头的税率一般是三十税一,也就是船上如果运了一万两银子的货物,那就是要交税三百多两,在此之外还得另外缴纳一笔路费。
朝廷是这么规定,但实际上货物的价格是很难界定的,多一些少一些还不是沿路各关的榷使说了算,遇到贪心的船队就得大出血,但是其中却有几个例外在。
大周朝有规定,来往的船队之中官府的船是不收费的,这种船队一般是进京述职的官员;而来就是太监的船,这种就分不同情况,有京城派出来颁旨的,也有返乡甚至是未净身的储备太监;而第三种就是有进士、举人和秀才的船不收费。
这般一来,民间的商船就喜欢招呼一些举人秀才上船,一般只是意思意思的收取少量的路费,等到了“钞关”就会把人推出去,“钞关”的官员一看就能免了路费。
这么一路下来光是省下来的路费就不少,而举人秀才甚至还能拿到一定的功劳费,路上也能免费吃喝,也是相当于互利互惠的事情了。
虽说看起来这对于举人或者秀才来说是好事儿,但事实上会怎么做的举人秀才并不多,进士就不提了,他们一般都是官员根本不屑于坐民间的商船。
其中举人上进赶考三年才一次,而秀才基本上是不用出远门的,这年头医疗水平落后,出远门是有风险的事情,谁也不会为了一点功劳费特意跟商队的。
正是因为如此,孙家的商队十分欢迎赵九福,别说有自家孙少爷的吩咐在,就算没有也会好好的招待他,以免一路上有什么龃龉出岔子。
赵九福将行李安置好,带着赵老四和青竹上了孙家的马车,他们戴河镇虽然也有河流,但河流的宽度不够并未通船,平时只有那种一两人做的独木舟,自然是不适合走商队的。
所以孙家商队也是先往新亭府走,等到了新亭府再改换水路坐船,然后一路还得经过好几个码头补给才回到京城附近。
这段是赵九福走过好几次的路,自然也十分熟悉,唯一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大槐村的位置居然又有了一个村庄,看起来还十分繁荣的样子。
找来商队的人一问,赵九福才知道原来在大槐村的人都离开之后,这边的村庄和屋子都荒废下来,后头几年山东那边遭了灾有流民过来,大部分流民都在朝廷赈灾之后回去了,但滞留下来的就被安置在这个地方。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原来的大槐村再一次变成了一个村落,虽然都是天南地北来的人,聚集在一起之后村子的日子居然也过得有声有色。
在靠近官道的地方,还有人开了一个小小的茶寮,茶寮的位置十分不错,距离新亭府还有小半日的车程,赵九福他们路过的时候也忍不住进去喝了一杯茶解解渴缓缓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