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屏是柔嘉心腹。
清风苑的事她了解, 举办宴会时请的客人她记得, 柔嘉的仇人她更是一清二楚。
泰清帝和诚王走了后,彩屏和几个婢女被李成明收监。
司岂送纪婵回家。
车上很安静。
两人都在脑子里整理这桩案子的关键线索。
暧昧就像柔嘉屋子里的合欢香, 被凶手一口气吹得无影无踪。
但默契又在彼此的配合中慢慢培养起来了。
马车行到纪家门口时, 四更的更鼓已经敲过了。
司岂送纪婵下车, 嘱咐道:“早点睡, 明天下午再去。”
纪婵看着司岂,道:“那柄剑……”
“放心,我不会让人碰的。”司岂笑了起来, 光线虽昏暗,但他的笑容格外明朗, 也让人格外安心。
“好, 你路上小心。”纪婵进了院子, 插好大门, 在孙妈妈地陪同下往二进去了。
等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司岂才上了马车。
他从彩屏那里拿到了三份名单, 一份是确切的客人名单,一份是记忆中的客人名单, 还有一份是与柔嘉有矛盾的人。
首先,他要找到里面可能知道柔嘉是清风苑大东家的人。
其次, 他要在这三份名单中找出与任飞羽的圈子重合的人。
最后, 再调查这些人中有哪些去过秦州。
前两点不算难,最后一点不好查。
秦州在京城东南,临海, 从京城出发,马车走一天半,跑马走一天。
京城不少权贵在秦州有别院或田庄,他们进出秦州不需要路引。
这也是他至今无法确定重点嫌疑人的关键原因。
司岂心里有事,卯正就醒了。
他照常打了一套拳,洗漱后,让下人把九叔叫了过来。
他吩咐道:“九叔,让他们回来一趟,我需要知道那些人昨晚的行踪。”
九叔应下,立刻出去安排了。
司岂吃饭时,九叔回来了。
他禀报道:“那几位各自回府后,都不曾在天黑后驾车出府。”
司岂烦躁地扔了筷子。
虽说派出去的都是伶俐小厮,但起到的作用不大。
不是他们无能,而是监视的对象都是权贵子弟,宅院外少有闲杂人等,很难持续跟踪。
这不是他们的错。
九叔道:“三爷,接下来……”
司岂重新拿筷子,“暂且让他们休息吧,等我另行安排。”
纪婵起的也一样早。
她眼袋黑,肤色苍白,看起来有些憔悴。
纪祎道:“姐,案子很难办吗?”
纪婵道:“破了一桩,又来了一桩,新案子颇为棘手。”
胖墩儿迷迷瞪瞪地走了出来,轻车熟路地走到纪婵身边,爬上她的腿,搂住她的脖子问道:“娘,又死人了吗?”
纪婵“嗯”了一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一次死的是柔嘉郡主。”
胖墩儿忽地睁大了眼睛,“那个漂亮女人?”
“师父,你刚刚说柔嘉郡主死了?”小马和秦蓉从外面买早点回来了。
纪婵点点头,“刚查清清风苑的事,就传来了她被杀的消息,而且,还丢了颗牙齿。”
“是不是被灭口了?”秦蓉问道。
小马在纪婵对面坐下,开始分馄饨,说道:“对啊,师父,她会不会被人灭口了,然后故意栽赃给杀死任飞羽的凶手。”
纪婵也这么想过。
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任飞羽一案的细节,也不是所有凶手都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以及反侦察能力。
虽说凶手变得更加高效快捷,但她认为肯定还是同一个人。
而且,她有理由怀疑,凶手可能听过她的课。
凶手从后面刺入,避开肋骨和椎骨,直刺心脏,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这需要反复的揣摩,否则就是运气极好。
谁会在杀人的时候拼运气呢?
想起听课时那一张张认真的脸,纪婵忽然觉得后脊背嗖嗖发凉。
“娘。”胖墩儿拍拍她的脸,“要是很难,就让父亲去做好了,还有皇帝师叔,娘不总说能者多劳吗?”
纪婵不高兴了,捏捏胖墩儿的小鼻子,“能者多劳的难道不是你娘我吗?”
胖墩儿的两只手按在纪婵的脸颊上,把纪婵的嘴挤成小鸡嘴,笑眯眯地说道:“父亲让皇帝师叔帮你解决仇家,皇帝师叔说让皇后娘娘去办,然后娘的仇家就倒霉了。”
“娘,承认别人优秀很难吗?”这话是纪婵说过的,他不知什么时候记住了。
纪婵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想起昨夜的那个吻,进而,又想起司岂说想要娶她时的认真表情。
纪婵很想问问胖墩儿,他已经认祖归宗,如果他当真越来越喜欢司家人,将来还要不要跟她一起过。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问题,甚至相当残忍。
她永远不会问的。
“你父亲确实很优秀,皇上也的确很英明,但你的母亲,在专业领域里也是无人能及的。”她孩子气地强调着最后一句。
胖墩儿安抚地亲亲她的脸颊,“当然了,我的娘亲是最好的娘亲。”
“好啦。”纪祎把他从纪婵怀里拉了下来,“就你会说,黏黏糊糊的,快吃饭吧,一会儿闫先生就来了。”
……
在去大理寺的马车上,纪婵想起了昨晚那个仓促的吻,那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前世,本该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在忙着学习,上了大学,又头铁学了法医……
反正,她的初吻还在——原主与司岂的那一段,她觉得不算。
尽管觉得不算,但记忆都在。
那是相当羞耻的一段,想起来就让她腿软。
如果让她客观评价一下的话,司岂的身体条件还是相当好的。
啧……
纪婵觉得自己堕落了。
她强迫自己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把柔嘉一案重新整理了一下。
一下车,她就看见了司岂。
他正在站在晨光里,定定地看着她,深邃的眼荡漾着春天的微波,每一个流转都能让女人心醉。
“嗯!”纪婵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打了个招呼,“司大人,这么巧。”
司岂道:“不是让你下午来吗,怎么来的这么早?”
纪婵避开他的眼神,“心里有事睡不踏实,不如早些干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两人不咸不淡地扯着闲话,又不冷不热地跟八卦的同僚们打着招呼,一起到了后面,各自进了书房。
纪婵把带来的石墨敲碎,放到一只捣蒜的蒜臼子,交给小马。
小马“咚咚咚”的捣了起来。
等大块变成小块,小块变成细小的碎块后,再用擀面杖擀成粉末。
“师父,弄这个做什么?”小马一边干活一边问。
纪婵道:“死马当活马医一下。”
她打算用粉末显现法提取一下长剑上的指纹。
人体解剖虽说也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但只要有所保留,并推到师承上面,总可以在大面上解释过去。
但指纹这个东西,在整个时代都没有先例,即便推到西洋也是不行的。
西洋有西洋画,但没有指纹一说。
所以,她不能在顺天府的人面前随便施展。
如今司岂负责此案,以他的智慧,即便她的举动匪夷所思,他也不见得会刨根问底。
“咚咚。”门被敲响了。
小马跑去去开门。
司岂托着一只装画的竹筒走了进来,对纪婵说道:“你没去,我就给你送来了。”
罗清想笑,又努力憋了回去。
纪婵有些难为情,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请司岂坐下,又让小马去沏茶。
司岂在纪婵的书案前落座,看见她桌面的器具不免有些好奇,“小面板,擀面杖,还有捣蒜的,你要包饺子吗?”
他当然知道不是包饺子,不过没话找话罢了。
纪婵道:“这是石墨粉末。”她在小马桌子上找了一只洗得非常干净的软毛毛笔。
“石墨?”司岂挑了挑眉。
“呃,黛石。”纪婵换了这个时代的叫法。
她把竹筒打开,把剑从里面倒了出来。
剑长三尺,剑宽不到一寸,两侧开刃,精铁打造,剑柄与护手用黄铜装饰,没有特殊记号。
“黛石?你要做什么?”司岂问。
纪婵用软毛毛笔蘸了些石墨粉,轻弹毛笔杆,让石墨粉均匀地落在剑柄上。
“每个人的指印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想看看还不能不能找到凶手的指印。”
司岂怔了一下,“不是好几个人都摸过这把剑了吗?”
纪婵挑了挑眉,“所以,我才说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发现了有嫌疑的人,而我们又无法根据现有证据指认他……”
小马道:“如果能在这把剑上找到几个指印,到时候恰好对上,就能找到凶手了,师父,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纪婵道:“已经被污染了,指印可能覆盖,也可能被抹去,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司岂的眼睛亮了亮,也去找了根毛笔,跟纪婵一起弄。
小马觉得有意思,正要去寻笔,就接到了司岂的一个凌厉的眼神。
罗清立刻说道:“小马,我家大人正在收拾陈年卷宗,你帮我倒腾一下呗。”
小马心领神会,直接跟罗清跑了出去。
屋子陡然安静下来……
纪婵说道:“你不要煞费苦心了,没有意义的。”
司岂笑了笑,“纪大人想多了,我现在跟你一样,不过是想早日把凶手缉拿归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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