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道:“师父别担心, 司大人应该有所安排了。”
纪婵若有所思, 如果司岂有所安排,那么, 他很大概率会派人去王师爷家里抓人, 家里抓不到人, 一定会严查四个城门。
“算了, 我们先去前面。”赵家没有了主心骨,人心惶惶,她再不站出来只怕两个孩子会吃大亏。
宇哥儿还在抽抽搭搭地哭着, 纪婵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说道:“乖……不哭, 睡吧, 睡醒了就好了。”
宇哥儿大概也累了, 哭声更加小了, 小脑袋靠在她的脖子上, 果然闭上了眼睛。
纪婵有些心酸,忽然想起了自家儿子……她想胖墩儿了。
也不知那小家伙在爷爷家开不开心。
师徒二人进到前面, 在灵棚前找到了赵思月。
赵思月仍呆呆地跪在灵棚里。
那位周妈妈不在。
赵果和小丫都在,还有一位四十左右岁的老管家。
“少爷, 少爷怎么会在你这里?”那管家双目熬得通红, 话也问得颤颤巍巍。
小马把那两个下人推了过来,怒道:“赵姑娘,赵大人赵太太已然仙逝, 还是先顾活人吧。”
赵果知道,这定是出事了,赶紧对那管家说道:“爹,这位就是纪大人了。”
“哦……”管家膝盖一弯,要跪。
纪婵道:“免礼,赵管家,现在不是讲虚礼的时候。我现在有几个要求,你马上照办。”
赵管家道:“请大人吩咐。”
纪婵瞧了瞧周围,虽说灵堂还摆着,可根本没有吊唁的人。
她吩咐道:“第一,马上封闭所有进出后衙的门,安排心腹之人把守,不得随意外出。”
“第二,将所有人都叫到正院,我有话说。”
“第三,这二人偷走宇哥儿,图谋不轨,关到柴房。”
管家看看赵思月,赵思月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小人明白了。”管家风风火火地去了。
小马和赵果也压着两个下人去了。
纪婵道:“赵姑娘,你且与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赵思月知道她要说什么,“好,民女都听纪大人的。”
回到正院堂屋,纪婵把宇哥儿交给小丫,洗了手,打发了几个下人,在客座落了座,说道:“赵姑娘,令尊令慈的事稍后再说,我且问你,令慈派人送信给你,让你即刻返回,可有别的东西带给你,或者带给你外祖母?”
赵思月沉默片刻,道:“没带什么东西,只有一封信,意思就是让民女快些回来,还交代了一些话。”
纪婵道:“信还在吗?”
赵思月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看看上面的字,又泪眼朦胧了,“这就是。”
纪婵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在中间的几行字上仔细看了三遍。
“如果月月回来时娘已经不在了,月月要妥善照顾娘最喜欢的几盆兰花,还有那几只梅瓶,回清河时转交给你外祖母,让她老人家留着做个念想。”
纪婵心里一沉,如果赵太太把东西藏到梅瓶里,那么周妈妈作为亲信,是不是早就得手了?
“梅瓶在哪里?”她问道。
赵思月道:“有一对在东次间,剩下三对在库房里。”
东次间,说的就是这里的东次间了。
纪婵站起身,“我们去看看吧。”
赵太太是个有品位的人,三盆兰草,两只梅瓶,一张素琴,起居室被装点得淡雅别致。
纪婵走到条案前,目光在梅瓶上一扫,不禁摇了摇头。
梅瓶是小口,根本装不下账本,她好像想多了。
赵思月道:“梅瓶有什么问题吗?”
“没……”纪婵刚要说没有,忽然又觉得不对,心道,越是理所当然,就越是有问题才对。
她把梅瓶搬下来,放到地上。
梅瓶大,且沉。
赵思月不知她要做什么,遂解释道:“母亲为了瓶子放得稳当,在里面装了黍米。”
纪婵眯起一只眼睛,往里面看了看,里面黍米不多,黍米上面有一个个纸卷。
如果所料不差,赵太太应该是把账本拆下来,一页页放了进去。
“你母亲很聪明。”她说道。
赵思月也看了看,点点头,黯然道:“我知道她聪明,可惜我没像她。我真没用,是不是?”
纪婵摸摸她的发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将来还会更好的。”
她把梅瓶放回去,又看了另外一只,那一只里面也有。
赵思月小心翼翼地问道:“纪大人,家父家母的死……”
纪婵叹了一声,“赵姑娘,你父母的死,已经查清楚了,令尊令慈的确都是被人谋杀。”她不确定司岂的安排,便隐下了周妈妈可能是凶手的事实。
“呜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呜呜……”赵思月崩溃大哭。
“纪大人,姑娘。”小丫在外面唤了一声,“人都到齐了。”
“稍等。”
纪婵应了一声,把一张帕子递了过去,说道:“赵姑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树倒猢狲散,你家的这些下人养不住了,我建议你立刻把财产清点一下,哪里缺了,缺在谁那儿,都搞清楚。之后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留下几个忠心的能干的,将来陪你一起回清河。”
“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思月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怯怯地说道:“纪大人,你再帮帮民女,民女怕压不住。”
纪婵应了,让赵思月把下人的基本情况讲了讲,这才一起走了出去。
赵家的家奴并不多,之所以乱,是因为一大家子没了主心骨,这才被刘维和王师爷钻了空子,以重利坏了人心。
管家父子是赵宏远的忠仆,有他二人在,赵家的事情不算难办。
父子俩对着账本一项项查,很快就查出了不少问题,涉及到七八个下人,丢失的钱财也一一找了回来。
几个贪财的被下了大牢,剩下的几个当地下人被赵思月遣散了。
只剩下赵家父子,以及赵太太的几个陪房。
这件事一直忙到天黑,才全部梳理完。
周妈妈一直没回来。
赵思月到底没笨到底,用饭时问纪婵,“纪大人,周妈妈是不是……”
纪婵道:“应该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赵思月放下碗,眼里的泪又流了下来,“纪大人,我早告诉我娘,周妈妈和王师爷关系不一般,她就是不信。”
“我要是多说几遍,或者暗自好好查查就好了。”她揪住了胸口的衣裳,拧了再拧,牙齿咬得咯咯响。
坐在小丫怀里的宇哥儿咽下嘴里的饭菜,乖巧地问道:“姐姐,娘亲呢,她还没睡醒吗?”
赵思月受不住了,扔下筷子跑了出去,门外很快便传来了压抑的呜咽声。
纪婵吃完饭,罗清才从前院上来,请她随他走一趟。
“梅瓶?”司岂迎出来,把纪婵手里的梅瓶接了过去。
他先是不解,随即就明白了,“账本在这里?”
纪婵点点头,“我已经问过赵姑娘,她说瓶子可以砸。”
司岂眉宇间的疲惫化开了一半,“太好了,总算有所收获。”
纪婵问道:“刘同知和王师爷那里怎么样?”
司岂按了按眉心,示意罗清把梅瓶砸了。
他说道:“刘同知的确是自杀,假账册已经被其销毁,留下一封遗书,控诉赵大人贪赃枉法。”
“周妈妈确系杀害赵太太的凶手,她去给王师爷报信时被抓获。王师爷在西城城门被抓,已经审过并下了大牢。”
罗清用门栓砸碎梅瓶,把里面的账页拢了起来。
纪婵捡起脚下的一张,看了看,松了口气,“确实是税银的账册。”她把这页纸交给罗清,继续说道,“王师爷收买赵家下人,想抓走赵思宇,恰好被我撞见,还真是天可怜见啊。”
司岂睁开眼,“还有这等事?”
纪婵点点头,“赵思月刚刚把赵家梳理了一遍,几个贪财的奴才被下了大狱。”
“你做得很好。”司岂窝在椅子里,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啊?”纪婵有些不好意思。她没觉得自己刚刚是在表功啊,即便表功,那也该跟赵家人表才是。
司岂见她局促,挪走了视线,嘴角亦挂上了一丝笑意——虽然他不想纪婵涉险,但不得不说,有心爱的人与他并肩战斗,这感觉着实不赖。
“王师爷招了吗?还有那位通判呢?”纪婵道。
司岂摇摇头,“两人都招了,都只认被刘维收买,其他一概不知。”
那也就是说,靖王一党斩断了所有线索,即便现在有所收获,那只能证明刘维有罪。
纪婵点了点头,“以两人的身份地位来看,被刘维收买的可能性极大。”
“外面流民的情况怎样?”这是她眼下最为担心的。
司岂接过账本,站起身,说道:“余大人在济州筹到的一批粮刚刚运到,估计外面已经在筹备舍粥一事了,我们走一趟?”
“这……”纪婵有些犹豫,天已经擦黑了,“司大人用饭了吗?”
司岂的心里好一阵舒坦,他说道:“吃饭的事等下再说,你吃了就好,走吧。”
两人从前门走,骑上马,往南城门去了。
快到门口时,老郑追了上来,说道:“大人,跟踪的人已被小的拿下了。”
纪婵这才知道,原来前衙还有奸细。
司岂道:“走吧,刘维虽割了脖子,但下手不狠,人没死绝,你给他缝一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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