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岂沉吟着, “两年前, 维哥儿忽然不爱说话,那时候吴妈妈或者吴妈妈的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吴妈妈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纪婵救醒常太太, 重新转了回来, 双臂环胸, 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妈妈。
按理说, 吴妈妈在心理上已接近崩溃,如果司岂刚刚这个问题摸了到真相的边缘,她不应该无动于衷。
那也是说, 司岂刚刚的推断没有触动她。
司岂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了,但他并未因此停下思考。
如果前五年吴妈妈对维哥儿很好, 近两年反倒不好了, 一定有理由。
他在脑海里搜索着前两年发生在朱家的事情, “我记得前年年末二姑娘出生了, 那么维哥儿不爱说话是不是发生在世子妃怀孕之后呢。”
魏国公变了脸色。
常大人站了起来, 怒视朱子英, “我要告御状。”
朱子英则朝司岂扑了过去,“你他娘的胡说八道, 维哥儿是我的嫡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你当我是什么人?”
他一个直拳, 朝司岂的脸上砸了过来。
司岂身手一架,把人往后一搡,说道:“我当世子是什么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世子当你自己是什么人。”
“司大人都是这么断案的吗,空口白牙的诬陷人?”院子里跪着的女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纪婵看过去,目光不由迟滞了一下。
此女是个真美女,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眉若远山眼如秋水,每一处都美得惊心动魄。
论五官,纪婵自问不算差,若论身材她就远远不如了——就像A遇到C,真的只有自惭形秽的份。
不怪朱子英把持不住,便是她也把持不住啊。
纪婵扫了一眼,目光与魏国公偶然相撞,他立刻避了开去。
这……就耐人寻味了呀。
司岂冷笑一声,“世子妃放心,司某会找到证据的。”
朱子英指着司岂骂道:“你会找到个屁!不过是仗着皇上护着你罢了,你有个屁的能耐。”
世子妃王氏拉住朱子英的手,柔声劝道:“世子莫气,让他查,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
司岂问管家,“吴妈妈的其他家人在哪里?”
管家道:“她儿子前两年赎了身,如今在南方老家。”
纪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向司岂,司岂也正好看向她。
“要不……”
司岂道:“再去好好看看?”
纪婵点点头。
司岂与魏国公拱了拱手,“我们再去吴妈妈的房间看一看。”
魏国公也起了身,“老夫随你们同去。”
司岂对罗清说道:“你好好看着吴妈妈,莫让她寻了死。”
常太太说道:“司大人放心,这里还有老身在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东耳房。
这次是司岂亲自搜。
床下,褥子下,柜子里,花瓶中,梳妆台的各个小抽屉……
还是什么都没有。
朱子英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像只被掐住喉咙的鬼鸟。
司岂重新理了一遍思路,感觉好像漏掉了什么。
他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踱了几步,目光一闪,便拨开众人,从中间穿了过去,“回维哥儿的房间。”
一行人哗啦啦地又回来了。
王氏眼波流转,轻蔑地问道:“司大人有什么发现吗?”
司岂不理她,开始翻维哥儿的屋子,梳妆台,书案,柜子里……
纪婵在王氏身边停下脚步,细细地看着她的脸。
王氏不明所以,接连退后两步,斥道:“登徒子。”
纪婵笑道:“世子妃别担心,我也是女子,女子能被女子吸引,这说明你魅力无边呢。”她的目光落在王氏的前胸上。
王氏挺了挺胸,虽是仰视纪婵,可气势上一点儿都不差,“原来是纪仵作呀,麻烦你离我远点成吗?我害怕!”说完,她抬起纤纤玉手,掩住红唇,打了个呵欠。
纪婵趁她分神,伸出手,手背在她额头上贴了贴。
“你干什么?”王氏吓了一跳,又大大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踏在了婢女身上……
“世子妃小心!”后面的两个婢女脸色一白,齐齐接住了她。
纪婵笑眯眯地放下手,对常大人说道:“可以请太医给世子妃诊诊脉了,她体温高,爱困倦,我怀疑世子妃怀孕了。”
“你胡说!”朱子英又跳了起来。
“是不是胡说,太医一诊便知。”司岂从柜子里找出一只紫檀木匣,放到八仙桌上,“麻烦纪大人去吴妈妈身上找找钥匙。”
吴妈妈扭头一看,脸色灰败,彻底瘫了下去。
纪婵对她再无耐性,一脚踹翻,从荷包里翻出一只小巧的黄铜钥匙。
打开……
匣子里存着十张银票,面值五百两。
饰品八件,件件都是足金。
司岂估计了一下,至少七百两银子。
不过两年而已,一个奶娘居然积累了这么多财富。
从何而来的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王氏——包括朱子英。
王氏脸上的血色慢慢消退了,她勉强笑了笑,“都看妾身做什么,这是维哥儿母亲的东西,不是妾身的。”
常太太冷哼一声,说道:“维哥儿母亲的东西在你嫁进来之前,老身就已经清点过,并进行了封存,银票和首饰早就拿回常家去了。”
司岂笑了笑,“不承认没关系,这些钗鬟总能找到出处,银票在钱庄一查就明白了。”
吴妈妈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说道:“不用查了,我说,我都说……”
事情跟纪婵司岂猜测的一样。
吴妈妈之所以在两年前开始虐待维哥儿,就是因为王氏收买了她。
她用王氏给的银钱让自家儿女赎了身。
两年里,维哥儿得风寒十余次,但都活下来了。
这一次,王氏又怀孕了,两个月,她没声张,只偷偷找大夫诊了脉,听说男孩的可能性非常大,便敦促吴妈妈下了死手。
砒、霜就是王氏给她的。
吴妈妈想要钱,又想全身而退,没日没夜地想了好几天,最终想到了红姑。
红姑是个胆小、迟钝的姑娘,一家子都是二房的人。
吴妈妈只要咬定她是维哥儿奶娘,不可能害自己带大的孩子,就足以蒙混过关。
但他们没想到常大人夫妇会来,而且还来得这般及时,甚至还找了司岂和纪婵。
不但救下维哥儿,还在一个时辰内破了案子。
一切尘埃落定。
魏国公、魏国公世子仍要保下王氏。
常大人不同意,坚持告御状,同纪婵和司岂一起,把吴妈妈送进大理寺的牢房里,独自进了宫。
纪婵与司岂一起回司府。
街道宽阔,路两旁载着垂柳,新绿怡人。
二人救下一条性命,心情好,马骑得也不快。
纪婵一边赏景,一边问司岂,“司大人,你说常大人会不会找我开棺验尸?”
司岂笑着问道:“你希望他找你吗?”
纪婵道:“当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司岂摇摇头,用一种关爱残障人士的目光看着纪婵。
纪婵被他看得发毛,心里头还有些痒痒的,不由恼羞成怒,“怎么,作为大理寺的官员,为民除害难道不应该吗?”
司岂又是一笑,“应该,当然应该,但我却不希望你答应下来。另外,常大人也不会找你。”
“为什么?”纪婵觉得常大人性格直爽,不像忍气吞声的人。
罗清道:“纪大人,你该把京城的权贵好好捋一捋了,只要你捋明白了,就不会问……咳咳,三爷小的错了。”
“驾驾。”他吆喝两声,骏马小跑起来,眨眼间就走远了。
司岂道:“魏国公与诚王是表兄弟,姻亲大多都是豪门。”
“常家虽是大族,但根基不在京城,下一代出类拔萃的也不多,为子孙和家族计,他们不大可能真刀真枪的与魏国公府对上。若不是王氏欺人太甚,常大人只怕连这口恶气也未必敢出。”
纪婵沉默了。
她心里不舒服,却无力反驳。
响鼓不用重锤。
司岂知道纪婵明白了,立刻转移话题,说起采集指印的事来。
在寿宴之前,他们已经拿到了左言、石方、罗嘉亦、王涣以及李竟一的指印,包括他们的长随和小厮的——但都跟剑柄上的指印比对不上。
赵季青今天来司家了,司岂已经做好了安排。
只有任非翼、蔡辰宇的指印没拿到。
纪婵并不为难自己,顺着司岂的话题调转了思维,说道:“如果通过指印找不到他们,司大人打算怎么办?有想法吗?”
司岂叹息一声,道:“那就只能继续替凶手收拾残局了。”
纪婵无奈地点点头。
她想起现代某国的“华城连环杀人案”、“开膛手杰克”,以及“十二宫杀手”了。
凶手狡猾冷静,留下的线索不多,与这几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司岂再聪明,她验尸的手段再高超也无济于事,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头疼!
两人不再说话,一路沉默着回到司家。
纪婵在司家用过午饭,下午带两个孩子回了自己的家。
之后两天,她和司岂对比了赵季青的指纹,依然与剑柄上的不相符。
这期间,常大人告御状一事有了结果:魏国公和朱子英被申斥,罚俸一年;王氏产子后弃市;吴妈妈斩立决。
这桩官司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又把纪婵和司岂的风流往事死死地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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