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战神”的篇章虽然在朱祁镇本人及王振等人听起来似乎是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但实际上过去得很快。
在明中后期的皇帝官员们都被扫射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话题已经在学生们你来我往的讨论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钱子轩制止了大厅中微明粉派和微明黑派的争论，在李晓诗的手势示意下,十分淡定地送短发女生下台,准备进入下个话题。
他刚刚对七班班长耳语了一通，所以这会儿L是那个女生开的口。
她拍了拍麦克风：“关于明朝奇葩皇帝的小座谈会已经过去,相信大家对刚刚那位同学以及明朝的皇帝们都有了更多的认识，而且看样子,大家都还没讨论够,那就在接下来的这个话题里继续吧——华夏古代的殉葬制度。”
“有哪位同学想上来主持这个小小座谈会的？”
“我来——！”
出乎李晓诗以及事先有所准备的几个少年人意料,搭话的不是他们之中的谁，甚至连隔壁七班的学生也不是,而是一个个子瘦瘦高高、看起来很面生的男生,应该是其他班看热闹留下的一员。
有别班同学愿意参与和支持本班主持的活动,他们当然开心还来不及,这种活动当然是人越多声音越多越好啊，于是大家高高兴兴把那位高个男生迎上台，又鼓起掌来。
男生估计是凑了巧撞见这个话题,肚子里真有点东西的，明明没有事先准备,态度也一点都不见慌张,从容不迫地调试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
“殉葬,这个制度的起源，要从奴隶制社会开始说起了。”声音里,男生变声期特有的那种哑和怪异十分明显，但他却没有一般男生在这个时候不大乐意在人多时讲话的心理，开口很是自然,“殉葬，我没有时间去查百度，但估计字面意思解释也就是用人或者器物和死人一起埋葬。如果用没有生命的器物，一般是被叫做陪葬、而不是殉葬的。像是世界闻名的秦始皇陵兵马俑，那个就是秦始皇‘陪葬坑’里出土的东西——所以殉葬，从本质上讲，跟我们现在大多数人知道的陪葬不太一样。洛阳市有‘天子驾六’，那个里面有小狗的尸骸，看出土时的位置，应该想往外跑的、据推测它就是活着的时候被埋进去的。只要去看过那些有生殉的陪葬坑出土的样子的，就知道这种用活的兽禽等生殉的行为很残忍。”
“而用活人殉葬，就更是一种极其野蛮残忍的事，是万恶的陋习，是完完全全的糟粕。”这句话，他说得掷地有声。
大多数皇帝都有点不解其意。
用活人殉葬不是很早就不怎么见了吗？明目张胆搞活人殉葬的，还在商周时候吧？
如果这是明朝专场，怎么还要提——……等等，之前是不是听那个姓钱的小子在公交车上提过一嘴这个词儿L？
难道……
明朝。
一干知情者都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他们大都是读书人，被后世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骂“糟粕”，面上还是很过不去的。
但也有例外，一部分人就很是理直气壮：“明承元，殉葬明明是元朝那些人搞出来的，怎么能只怪大明？”
对此，李晓诗并没有什么话要在这时候说的，反倒是其他朝代的观众们看到了，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元明……他们还真搞起生殉了？
要不要这么离谱？
台上，高个男生跟写议论文似的，首先表达了观点，然后才继续往下陈述：“用活人生殉是奴隶制的传统，奴隶主们认为奴隶是自己的所有物，根本不是人。在他们眼里，奴隶和家禽牲畜没什么区别，而且那时候的人们多迷信，都认为死后还能继续以另一种形式存在，那带走的奴隶就都还是侍奉自己的，所以要多带。如果大家上网搜过，就知道在一些关于纣王的讨论中，存在着各种‘帝辛人权论’‘帝辛无错论’以及‘帝辛明君论’等等。不过虽然帝辛这个人怎么样跟我们这个话题没关系，但这些争论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关于活人殉葬制度的讨论，这正充分说明了商朝时活人殉葬的传统仍在保留——到了春秋战国的时候，活人殉葬的情况就少了一点，虽然还是很多，但比起奴隶制社会来说要情况好上不少。再到后来就更少了，就说我们鼎鼎大名的秦皇汉武吧，秦始皇给自己搞人俑陪葬，汉武帝墓里吸引各朝各代土夫子蜂拥而至的也是各种财宝反正没听说有人，连他们都不用活人殉葬了，足见秦汉时期，人殉已经基本被废除了。”
“哦，当然了，嬴政那一大家子儿L女和建陵墓的人，其实也算是间接地被二世送给他爹陪葬了，这也不能算是同一回事，毕竟要问嬴政本人，他应该不乐意这么些人为自己殉葬的，毕竟要为大秦省人口和劳动力，而且咱们祖龙喜欢手办已经不是秘密了。”
嬴政：……
嬴政的“一大家子儿L女们”偷偷瞄了眼他们坐主位的父亲：嗯……父还是那么“天威难测”，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呢。
天幕也真是的，提大秦就提大秦吧，提他们“殉葬”就“殉葬”吧，干嘛要强调他们父亲搞人俑！
跟他们父亲特别喜欢人俑……手办似的。多让他难为情啊？
高个男生继续道：“汉代再往后，用儒家治国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法家的内核也在，虽然不一定是为了人权，但是‘人命是蛮重要的’这件事也被大家所慢慢认识到，就也没谁敢再堂而皇之地搞人殉，杀生殉死这件事已经很少见了——不是没人搞，而是就算搞，也是私底下偷偷地搞，或者只是个别情况，很少有人敢站出来和世道对抗、公开搞人殉的。没见当时王莽的亲儿L子只是弄死了个奴婢，都被王莽逼得一家子死掉吗？那才是当时世人眼中的‘大儒’啊。”
“直到辽、金，还有后来的元朝，人殉死灰复燃——他们弄屠城都不在话下，对人命也不放在心上，才又公开搞起了人殉，而后来的明朝，也直接把这个制度给‘继承’了下来。但是很显然，明朝要比辽金元这些该骂得多，朱元璋更是其中挨骂的老大哥。”
朱元璋不由地怒目而视。
凭什么？
大家都搞，凭什么大明就比那些野蛮人要更该被骂？
却见高个男生冷笑一声，哑而难听的嗓子挤出几个字，字字珠玑：“朱元璋，他可是汉人。”
“辽金还有元朝人可以被洗、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现代文明社会所无视，是因为他们有‘草原游牧民族茹毛饮血’‘部落生活接近原始人’的前提在，但是朱元璋呢？他身为一个草根出身的皇帝，本来应该更知道人命的珍贵、他身为一个自学读书的皇帝，也应该从书中认识到华夏千百年来以人为本的核心，可是他做了什么？他变本加厉！把人殉这件事给抬到了明面上来，还有明文规定、且不允许后代改变，都坚持要人殉——”男生语气里的鄙夷已经快溢出来了，“甚至，奴隶制社会搞人殉，是男女都殉，而朱元璋这个把活人殉葬写进祖制的人，却单单规定、要女人殉葬——他凭的是什么、为的又是什么？”
“要知道，他这种不可理喻到极点行为，可是让现在那些明代的死忠粉连洗都找不到洗的角度，最后连在和清粉吵架甩锅争执‘殉葬这件事主要责任到底该归谁’的时候也都只能干巴巴地说上一句‘明承元制’的地步——是啊，明承元制，那元朝有明文规定活人必须殉葬、明文规定女人必须殉葬吗？”
他话音落下，下方的人群里就有人“嗷”了一嗓子，听声音，那还是个男生。
“这还用想吗，看明朝的样子还不知道吗，朱元璋他肯定是厌女啊！”
朱元璋胡子都快揪光了，脸色漆黑。
这些后世的小子们，都这么讨人厌的吗？
说的都是什么话。
什么厌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女人呢，这么护着女人！
“朱元璋开了明代生殉的恶劣例子，逼迫无辜女性给自己早死的儿L子陪葬不说，自己死之后，给他陪葬的妃子都有四十多个人！后来的朱棣朱高炽朱瞻基他们，五个皇帝加起来，陪葬的妃子有将近百人。一百条珍贵的生命，就这么为了五个死人而死掉了，这凭什么？凭他们老朱家人脸大吗？”
男生语速渐渐变快，显然是对这殉葬的事厌恶到骨子里去了，估计也没少在网上跟别人因为这个吵架，“我还见过网上有人说，朱元璋应该是怕自己死了之后儿L子们会作乱，家庭不和谐，所以让女人都死掉，还有人拿他跟汉武帝比，说汉武帝也喜欢搞这一套所以朱元璋情有可原的。”
莫名其妙被扫射的刘彻：？
什么玩意儿L。
“但是人家汉武帝是去母留子，朱元璋是什么？是有儿L子的妃嫔才能免死！这能一样吗？难道没生孩子的女性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那些刚入宫两旬皇帝就死了的少女，她们又凭什么该死？少跟我扯什么朱元璋有什么长远的考虑、是什么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还什么他都是有苦衷的，苦什么苦？他还苦那谁才不苦？他这就是纯粹的脑子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糊住了，净搞些不把人当人的糟烂东西而已！”说到最后，他声音都快变调了。
但底下闹哄哄的，却没人在意他声音的难听，都是在跟身边人聊殉葬这回事。
课本上没有提，这纯粹是课外的内容。
加上并没有那么多学生私下里还会去自行了解历史的那种历史爱好者，所以不少人也都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朱元璋搞这一套的，不由地讶然。
“后来的清朝也搞殉葬，努尔哈赤皇太极他们死的时候都死了不少妃子陪葬，但是说白了，按照明粉的逻辑，那这些清朝的恶人也完全可以说是‘清承明制’，对吗？”
“破口大骂”了一番朱元璋，男生的不满这才稍微下去了一些，变得有些嘲讽：“一直到清朝康熙帝，彻底下令废除人殉制度，大规模活人殉葬的这件事才从历史上消失——但是其实，明朝后来也有皇帝下令废除过殉葬。朱元璋应该想不到，他定了祖制又怎么样，后来改他祖制的不还是很多？只要想改，总能找到方式改的。”
“刚刚上一个关键词里那个被也先俘虏的瓦剌留学生，回来还得自己叫门的大明战神朱祁镇，咱们大明的明英宗，活的时间不长，黑历史不少，整个人还因为土木之变被永久钉到了耻辱柱上，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还是拥有着一帮子粉丝，因为他这一辈子做过一件在大义上相对正确的事——那就是在临死前下令废除了人殉，禁止自己的妃子给自己再殉葬。虽然他在景泰帝死后还是强行把景泰帝的一干妃子老婆给殉了，但那也不影响他下令废除人殉这件事在明粉眼中的正确性。”
“明明是‘有违祖制’的决定，在明粉眼里却成了朱祁镇的闪光点。这一个毫无人性的制度，最终被明朝最臭名昭著的差劲皇帝给废除，甚至粉丝还可以仅凭这一点就能为造成明朝那么多文臣武将士兵百姓们死亡的朱祁镇正名，把堡宗从叫门天子变成功大于过的明君——就是不知道朱元璋听到了，会有什么感想。”
男生摊手，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脸上都是幸灾乐祸。
李晓诗心里擦汗，暗道朱元璋还真能听到，而且还听你骂了一整场。
嗯……
他会有什么感想？
……他正在弹幕上“无能狂怒”。
好吧，好吧。
李晓诗挠了挠脸颊，整理了一下措辞，发现这一趴自己还真没什么要补充的。
毕竟嘛，人殉就是不对的啊。
但鉴于观众们都在等自己开口，她还是咳嗽了一声：“殉葬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无视人权，践踏生命，明清的殉葬更是充满了对女性的压迫，是恶习，该废。”
观众：……
你这补充，就是单纯复述了一遍那小子的观点吧？
好嘛，好嘛，知道了。
殉葬没有“两面性”，纯该废。
听到了没，明清？
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