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一个未知号码将新的地址发送到了荒殿一的手机上。

简简单单一行地址，让几人都感觉到了一股胃部翻涌的不适。

人质在对方手里，不按照对方说的做，保不齐戈登警长最后真会连个尸体都留不下来，可按照对方说的做，也不能保证对方最后一定会放人，还很被动。

“为了折磨你，他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放人，”海塞德断言道，“下个地址也是人体组织的概率很高。”

谁都猜得出这个结果，他们都知道，为了能真正的给荒殿一造成对方以为的‘致命一击’，很可能那人根本就不会真的放过戈登警长。

可万一下个地址真是戈登警长本人，却因为他没去导致人最终被杀害，这个结果足够成为一个人一生逃不脱的梦魇，让人后悔终生。

要是当初去了，他是不是就能救下人，戈登警长就不会死了？要是当初……是不是就……

一个念头，一个决定，一念之差，就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

再怎么靠逻辑判断99%的概率死亡的结果，当选择真的来到面前，没人能做到彻底无视那1%的机会和希望。

因为承受不了错失1%微小可能的后果。

汉克集团的股东尼尔森，他一定会杀死戈登，除非他良心发现，或者戈登超神自己逃出来。

但他偏偏给出了一个‘生存’可能，哪怕双方心知肚明是假的。然后将选择的权力交给荒殿一。戈登并不会是被荒殿一所杀，他死亡的责任却在这一刻被变相变成了他的选择——是因为他没有去往尼尔森给出的地址，戈登才会死。

这场一人注定的死亡，就这么成了拷问另一个人灵魂的刑具。

如果他为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选择前往尼尔森给出的地址，那他就会走上另一条痛苦的道路——不断怀抱着希望，然后一次次经受失望的打击。再一次次怀揣看到活人的希望打开门，看见了也许是断肢，也许是内脏之类的东西之后，逐步走向崩溃。

尼尔森的游戏里只规划了这两条路。一条，是在虚假的希望里凌迟着死去，一条，是接受阵痛，然后在往后余生里永远为这一天这一秒做出的决定而后悔。

最痛苦的，是聪明人能同时看清每一个选择下自己的结局，清楚意识到此刻铡刀已经悬在头顶，却不得不在两个装点了不同花样的断头台之中选择一个将脖子伸进去。

本杰明三人都意识到了其中的险恶用心，才会在看到地址的一瞬间就产生了不适感。

放在一般人身上，这会估计已经绝望了。

然而尼尔森实在不了解荒殿一。

他从来不是一个遵守别人游戏规则的玩家。

别人给他选好的结局，他一次都没走过。

荒殿一收起手机，神色淡淡：“放轻松。反正，我不会输。”

……

一间摆了数十个落地镜的白色房间里，李箱坐在镜子中间，不同角度的镜子折射出了不同的画面。

东朗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水杯和白色药片放在李箱腿边。他抬起头，看向正对着的那面镜子。

镜子里，黑发金眼的青年正露出自信十足的表情。

那是光在一边看着就能让旁观者感到振奋和安心的气势。

“沉稳，坚定，没有动摇……真厉害啊。”东朗道。

李箱没管手边的药，目不转睛看着镜子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但他看着青年的表情十分专注。

“他这样的人，应该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在做的事是不是正确的吧？一旦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就能一点都不动摇的坚持下去，我很喜欢他这点。”东朗不太介意李箱不接他的话，继续闲聊般道：“不过换个角度，也可以看成是自大吧。”

东朗嘴角的笑意多了丝讽刺，“人总要经受几次失败，多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完美之处才会成长，你说，是吧？”

东朗的语气让李箱感觉浑身难受，东朗对主管先生抱有敌意，说起对方时的语气却称得上亲昵，几乎听不出敌视。

他的话像是在跟他商讨着如何教育一个无知且天真的孩童何为成年人的世界，可他这么说的对象，是那个主管先生。

那样的人不该被他以这种高高在上的角度，用这种随意又散漫的口气点评着。

李箱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他道：“不要这么说他。”

东朗有些惊讶他竟然会维护那个人，“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等李箱回答，他就耸了耸肩说：“你就看着吧，他迟早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总有他无论多努力都达不成的事。”

无所不能的神明绝对不会怀疑自己，失去自信，不断怀疑自己的只能是人类，而且还是再也不会有威胁的人类。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以人类的模样出现在这里，不过既然当了人，那干脆不要再回到神座上，少来干涉人类的事，就一辈子做个废物人类，对谁都好。”

打击一个神明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坚信自己只是个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无能的人类，并在他脑海里刻下自己一事无成的烙印。

让他彻底失去自信，从此以后做什么都畏首畏尾，然后什么都不敢做，只敢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活着，最后在某一天悄无声息的。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镜子里，黑发金瞳青年已经跟身边几人嘱咐了些什么，然后几人分开行动，他自己单独出发前往手机里的地址。

……

荒殿一才不会顺着尼尔森的话去行动。

他让本杰明想办法定位对方的位置，卡莉暗中去突袭，海塞德跟着自己，防止尼尔森派人袭击他，好出面解救。

虽然荒殿一对海塞德的体术水平充满怀疑，不过知道自己单独行动本杰明和卡莉都不放心，他们坚持主管身边必须留人，荒殿一也就认可了海塞德跟着他的决定，想着万一有需要人打下手，正好可以用上。

他自己则前往下一个地址，吸引住尼尔森的注意力。

“他想知道我到底去没去他给的地址，就一定会监视我。只要他在看我，就能定位到他的位置。”

几人按照荒殿一的安排分头行动。

果然，尼尔森给出的下个地址，只有一颗蓝色的眼球。

尼尔森的声音再次出现，他的得意掩都掩不住，“很好，很好，就是这样，作为奖励，我再给听听你的老朋友的声音吧！”

摆在桌上的收音机里再次传来戈登警长的惨叫。

“他在下一个地点等着你，你会来的是吗？”

紧接着，又一个地址发送过来。

同一时间，耳机里传来本杰明冷静的嗓音：“找到了。”

荒殿一笑了，“用时半分钟，做得好。”

本杰明：“他用了好几层加密掩盖自己的位置，不过……”

对他们两个来说，破解都用不上一分钟。他要是真一声不吭藏着，他们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揪出他，毕竟他们不会那么快想到是谁干的，是他自己非要跳出来到他们面前的。

荒殿一压根就没看手机里的那个地址，转身往外走去。

……

按照本杰明告诉他的位置赶过去时，卡莉已经提前一步到了。

此前，尼尔森正捧着一大桶冰激凌，躺在沙发上，拿着旁边球筐里的篮球砸向面前吊在半空的警长，大笑着说：“你真该看看你朋友那个表情！！”

戈登警长没有表现出气愤，而是冷静地看着他，透彻的目光让尼尔森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个小丑，他恼羞成怒把洒满巧克力豆的冰激凌筒摔在地上，拿起工具桌上的电锯：“我决定了，游戏到此为止，我会把你切成一滩烂泥送到下个地址，你现在可以尽情痛骂艾因亚当了，在你生命里最后的时刻。放心，我会录下来，到时候就跟你的尸体一起送到他面前！”

尼尔森狞笑着拉响了电锯。

嗡嗡响着的电锯向他逼近，戈登警长终于没法继续淡定下去，拼命挣扎着，头顶的铁链摇得哗啦哗啦直响。

就算知道这事其实也不能怪艾因亚当，但他这会是真的有点想骂那个家伙了。

“等等！等等——”戈登警长紧张得汗都下来了，他语速飞快道：“你说要杀我是因为我是艾因亚当的朋友，但是我们根本就不是朋友！！”

要真是朋友死得也不算冤——

可他跟艾因亚算个屁朋友！！！

他之前还怀疑对方跟哥谭市的烟霾污染有关，过去套话来着，两人还你来我往‘友好’交流了一番，他们要是朋友，他还用这样吗！

就在他愤怒的喊出这句话，余音还在周围环绕式回响着，紧锁的大门砰地直挺挺砸在地上。

烟尘之中，一道身影扛着大刀潇洒地出现

在尼尔森和戈登同时被这惊天动地的巨响惊得呆住的时候，一个红发的女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卡莉扫了一圈，懒懒开口：“我是来救艾因亚当的朋友的。”

她看向戈登警长，眉梢扬起：“不过，现在好像没我什么事了，这没艾因亚当的朋友需要我救，走了。”

她随意摆摆手，转身就真要走。

戈登警长心里咯噔了一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喊：“我是我是！我是艾因亚当的朋友！！”

这朋友，他今天当定了！！

尼尔森拉响电锯：“那就先杀了——”

话没说完，头顶一道黑影噗通砸了下来，他整个人猛地砸进地面。

戈登警长张大了嘴，红发女人还是那个随意的姿势，拎着刀朝地面的人形窟窿里看去，有点苦恼：“要是一不小心打死了，主管不得怪我浪费资源？”

他们家好多异想体在家嗷嗷待哺呢。

喂个人进去，得出多少能源啊，比好多员工累死累活工作产出的能源还多。要是这么给弄死了，主管不得心疼死。

戈登看着这个场面，在红发女人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立马浑身一哆嗦，满脸确信，目光真诚：“我是艾因亚当一生的挚友！”

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就是了！必须是，马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