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站在鲸鱼的胃里,这是现实能存在的吗,你怎么看?”托尼问。
“我觉得不能。”荒殿一回答,并在心里问另一个存在:[我们在鲸胃里聊天,系统,这事你怎么看?]
[不正常,…也挺正常。]
系统给出了一个薛定谔的回答。
荒殿一客观上听不懂,感性上又好像理解了系统这么说的意思,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觉。
听了他的回答,托尼嘶嘶抽着气:“拜托,我以为你这么随便就进了鲸鱼的肚子,是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一切都是算好了的。”
托尼的话得到了史蒂夫的认同。
哥谭有一种气质——那种不太容易死掉,成为敌人很烦,因为怎么也杀不死,成为队友又很可靠,也因为相信他不会简简单单就死了,肯定有办法把绝境盘活了的气质。
简单来说,就是大多数漫画里那种,死亡后会还反复跳出来诈尸的角色。
“你应该是猜到现在的情况,主动带我们到这的吧。”
“来吧,现在该说说你的planB是什么了吧?我们到这里来可以做什么?”
“……什么PlanB,你有头绪吗?”荒殿一看向蝙蝠侠,发现蝙蝠侠也在看他,好像也在等他就现在的情况说点什么。
荒殿一这个反应让托尼最后一点心彻底死了。
“等下,所以你真一点准备都没有?”
荒殿一摇头,他有预感他们会遇到白鲸,也猜到白鲸不会是寻常的鲸鱼,但白鲸的危险等级超过了他的预期。
类比起来就是遇到了野生的WAW级或者之上的异想体,就算是经验再丰富的主管,在周围不存在脑叶公司的能量抑制器帮助压制异想体实力,和脑叶公司内无数员工人海战术的前提条件下,都不敢随便带身边的人莽上去。
就算有个类·TT2但丁在身边,也是相当冒险的行为。TT2也不是万能的,之前在W公司的时候就说明了这一点,他刚接触但丁,不清楚但丁的上限在哪,万一翻车了,这一船的人都要死,代价太大了。
他有想过要不要放异想体出来对打,这是在海上,完全可以控制波及范围,但仔细一琢磨,能打得过白鲸的异想体就代表其危险度在白鲸之上,那样的话,白鲸是解决了,可到时候他们还得打比白鲸还要危险的异想体,那还不如直接上去干白鲸呢。
荒殿一都准备用老办法,求他的系统现场帮他机械降个神,把他们这帮人全传送走算了。
总归白鲸不能上岸,等他回头码好人和装备,再带人杀回来,这不是稳稳的必赢?
他没有考虑过系统会有拒绝他请求的可能,大不了随便它开条件,先欠着事后慢慢还债就是了。
荒殿一老练地捉摸着怎么榨干系统的价值,短短一瞬在脑海里pass了几个不可能方案,选择了最保险的那一种。
但就在他准备开口的那瞬间,他的思绪陷入了一片画面之中。
同样的风浪和漆黑水面,同样的白鲸,同样的……边狱巴士罪人和但丁,他看见了他们被吞进了鱼腹,但并没有死。
他的直觉告诉他,没事的,金枝在里面,击杀鲸鱼的弱点在肚子里面,被吞进肚子是一种“正典”——正确的路途。
事情就该那样发展。
就在那一瞬间,荒殿一失神地放开了手。虽然他实际上,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什么权衡敌我战力,什么伤亡损失,什么好胜心,这些他向来看得很重的东西,忽然就从他脑海里清空了,忽然之间好像对他来说什么不重要了。
只有一条条他理解不了的运行逻辑,有些像是编码和程序,他的灵魂脱离了肉身,而代码填充了他的血肉,成为主导他这个人的规则。
这会回想起来,他对当时的那种感觉,感到了反胃。
他怎么会为了虚无缥缈的“正确”“应该”,放弃百分百稳妥,唾手可得的胜利?就因为他们必须完成被吞进鲸鱼肚子这一过程?这有什么意义吗?
除非告诉他不进入白鲸的肚子就杀不了白鲸——当然这么说只会引起他的逆反,荒殿一会燃起更大的斗志和兴趣,想试着从外面杀死白鲸。
可那一刻,事物发展的正确性,确实压过了他的个人欲望,这让他有种自我被剥夺了感觉,让他感到了微妙的不快,并且引起了他的抗争心。
他知道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跑出来说他是某种非人存在,也的确认识到那些人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他现在自己也在怀疑自己,但哪怕数秒前的那种感知也同样是他,还是引起了他的反骨。
不喜欢那样的自己,所以要反抗“自己”,听起来有点神经,但荒殿一的的确确对那个模样“自己”感到了不满,也不喜欢,更不认同。
他对自我的认知就是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个自己,其他的,无论什么,都不能取代现在的他。哪怕那个存在,是他本来的模样,是真实的他,那个也是“自己”。
只要他萌生出了强烈拒绝的想法,那么他就迟早要——杀死那个“自己”。
彻底地、完全地成为自己的主人。
系统感受到了他压制在躯壳下的躁动。
那种淡淡的杀意并不明显,却十分炙热汹涌,带着一种令人心惊地,绝不可能被消解的浓烈欲望。
[这下可真是……意想不到]
这是一种换做任何人都完全想不到的可能。
荒殿一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毫无负担地、决定了杀死另一个自己。以现在的身份和意志,彻底占有这具躯壳。
荒殿一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决定,也不会跟其他人说他脑袋里在琢磨什么,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就做好了决定,不需要通知任何人。可系统和他的联系太紧密了,轻易就能洞察他悄无声息掀着波澜的内心。
直到系统出声,他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个会看穿他想法的系统。
进入白鲸胃里,看起来在思索解决办法的一会儿时间里,他正在试探系统的立场:[你又是站在哪边的?]
一开始他以为他和系统在这个世界是生死与共的关系,系统和这具游戏主角的身体艾因是绑定的,原主死亡他来了,系统为了不随着身体一起消失,只能帮他,他死了系统也没了。
但慢慢的他开始发现自己的记忆有缺失,自己的身份不一般,系统也是。
系统,真的是“系统”吗?
系统的背后,到底……是谁?
当然是谁都跟他没关系,他只想知道对方会不会背刺他。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考虑到荒殿一独特的脑回路,系统不得不补充:[现在和我说话的这个你]
[我不会帮助‘祂’杀死现在的你,相反,拯救你才是我的愿望]
还以为会被打个哑谜搪塞过去,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探出对方实话的荒殿一一时语塞。
[哦……哦。]
他干巴巴应了两声。
对方说得这么直接,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按理说,通常这个时候系统这样的角色应该云里雾里的当个谜语人,结果他这么直白,他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琢磨了一下,他又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我们以前认识?好兄弟?]
荒殿一暗自搓了下手。
他交到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以后打游戏有人跟他双排了?
隔壁的钟表头一直观察着他,看到身边的人对着鲸鱼胃里血红的腔璧和组织露出了一种诡异的微笑,脖子子动了下,转回头当作没看见。
荒殿一对但丁感到好奇,殊不知但丁对他更好奇。
不过这里还是不太方便说话。
罪人们更来不及和但丁多说什么,以实玛利也没工夫告诉他们但丁刚才说了多让人震惊的话。
胃酸流下来了,血管扑通扑通鼓动着。
“那些胃酸快要漫过来了,我们得尽快想办法离开。”
正当众人严阵以待的时候,以实玛利却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有人在那里。”
在这条鲸鱼的内部,他们竟然还能遇到其他人。
“不对,那不是人。”
夜翼分辨出了对方身上的白膜,但丁的嘀嗒声也急促起来,他也认得那种被白膜覆盖的人——人鱼。
在他们做好战斗准备的时候,那些人鱼却给他们抛下了绳子,不好说到底是绳子还是血管,反正长得很像。
没有袭击他们,看起来还有些神智。
这帮人把他们从胃酸里救了出来,并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小镇。
快要爬上去前,荒殿一听到了系统的回答。
[叫兄弟有点奇怪,叫艾因老师吧]
哦,艾因老师啊。
……嗯?艾因?老师?
荒殿一抓血管绳的手一滑,差点没掉下去,被队长一伸手轻轻松松拎了上来。
上来之后,他第一时间扭头看但丁。
但丁之前说艾因什么身份来着?
荒殿一抽了口气。
小心问系统:[是亲的老师吗?]
他要拿神豪大佬失散多年的嫡传学生这种令人心跳加速的剧本了?
……
血管,细胞,粘液,还有废弃的船箱,构成了这个粉红色的小镇,暖黄的灯光从白膜与青紫脉络之间透出来,一种现实和超现实糅杂的不适令在场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这座镇子甚至还有个正经的大门,托尼念出了两个那上面的两个单词:Pequod Town.
好眼熟的裴阔德,好陌生的Town。
“以实玛利,你还是来到这了。”一头黑色长卷发的女人走出来张开双臂激动地迎接他们——主要是欢迎以实玛利的。
她穿着绿色的船长服,背着和以实玛利的鱼叉近似的鱼叉,一条腿从膝盖截断,接上了小腿长的鱼叉替代腿骨支撑她站在他们面前。
刷——刷——
“我是这座镇子的负责人亚哈。”
刷——刷——
以实玛利当初猎杀白鲸时被白鲸吞噬的那艘船上的同伴们,竟然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了这里。
她表情顷刻狰狞,又夹杂着疯狂的畅快,像是等待这一刻已久,她举起鱼叉想冲向亚哈,她曾经的船长,却被众人拦下。
刷——刷——
亚哈不为所动,镇子上的船员却很愤慨,眼看双方就要爆发冲突打起来,亚哈正想说什么……
刷——刷——
那声音实在难以无视,以实玛利都忍不住跟着其他人一起看向身后。
他们在这里上演激情重逢,就快打成一团的时候,有三个人在一群人的最后齐刷刷站成一排,一人手里一本书刷刷翻着,神情紧张满头大汗的样子,仿佛打瞌睡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
荒殿一:“这段在哪,没看过啊?”
托尼:“你们翻到了吗?”
夜翼:“没有……”
他们齐刷刷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亚哈,还有本该死去的裴阔德号上的其他人。那目光怨念太大,把面对以实玛利的致命一击都能大笑着的亚哈看得都退了一步。
“坏了,白复习了,后日谈,”荒殿一叹着气把手里的《白鲸》递过去,“亚哈女士,你要看看吗?”
亚哈正想拒绝。
托尼接道:“这里面写的是你们出海捕鲸的传奇故事,你不知道,你们的故事已经成为了风靡全世界的名著,在全世界畅销千万册,真不看看吗?”
他转向其他身上覆满白膜的船员:“还有你们。”
看起来有些木讷的船员互相看了看彼此。
风、风靡全世界?畅销千万册?
这是真……真的吗?
亚哈转开了落在以实玛利身上的目光,看向递到面前的《白鲸》,眼睛睁了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