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森意识混沌地睁开眼，无影灯的光晃得他看不清东西。
「我在哪？」
「医院？我正在接受治疗？」
「我在手术中途醒来了？」
「那是……医生，可如果医生正浑身发抖靠在墙角……那么现在给我做手术的人，又是谁？」
脑袋沉重地转到另一边，一个背光的轮廓正站在手术台边。
“哦，你醒了，还有意识？那再来点药吧。”
“医生？你还在那边等什么？过来帮我，再拿点药，顺便把他的束缚带再扎紧点，松了。”
站在角落的医生哆哆嗦嗦走过来。
「这个人的声音我听过，我认识他。」
那嗓音让尼尔森的骨头又开始咯吱作响了。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那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会长出两只以上的手吗？如果不会，那他身后的，又是什么？
尼尔森凝眸看去，他完全想不起来叫医生再给他点麻醉，手术中途醒过来是件很恐怖的事情，迟钝的大脑一味盯着墙边那一堆小山看。
针筒伴着冰凉的液体一起注射进了他的身体，他废了点功夫，终于看清那道人影背后堆着的是什么了。
角落里堆满了残肢断臂！
那是、那是他的手，他的脚！
好多好多只！！
手术台上的尼尔森忽然发出了尖叫，受到堆在角落里的尸山影响，他的身体也长出了二以上的四肢。
恐怖的画面让除了荒殿一之外的医生失声尖叫。
荒殿一看了看刚注射进去的K药，又顺着尼尔森的视线看向角落里切下的，使用K药后长出的各式各样的尼尔森的肢体。
“啊，这次也到极限了啊，不过作为这次的终结，你比前几次变异的样子普通了很多。”荒殿一有点失望。
他花了九个周目全情投入进了K药的研究中。一开始他是没打算因为K药浪费这么多时间的，只是想到医院早就在使用K药了，他回溯的时间点没法改变这一现实，那么，医院里必然会发生病人变异成蟑螂的暴乱。
如果他能研究出让在K药的作用下变异成蟑螂的人变回人的药剂，那就可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了。
研究的方向为原始K药的逆转，或者消除药效。
每个周目他都有一个半小时左右专心在这里研究K药，最多一个半小时，外面就会有变异成蟑螂的病患袭击这间手术室。
不过更多的时候根本撑不到一个半小时。
这取决于尼尔森这个实验体的精神能坚持多久，比如这回，从这周目开始到现在，加上路上的时间，一共四十分钟都没到。
荒殿一看了眼墙上的表，确认了本周目的时间。
尼尔森崩溃之后就没有研究价值了，K药是根据大脑的认知来改变自身，疯了的人就不会再受到外界影响，也就不能让荒殿一试验他能变成什么。丧失了神智，大脑有也成了摆设。
单研究K药是不用这么长时间的，只不过研究做到一半，勾起了荒殿一的好奇心，他想看看尼尔森都能变成什么。
变了蟑螂之后，就像看看他变成狗什么样，变成狗之后，就想看看他变成鸟什么样。
人类变成的鱼类是否无法在陆地上生存？变异成鸟之后翅膀只是摆设还是真的能用？
许许多多的问题，他对这些问题的答案很感兴趣，反正有人免费给他开TT2，不用白不用。
尼尔森加上任意生物得出的结果，每次都是新鲜玩意，荒殿一越搞越觉得——这简直太有意思了！
他玩得兴致勃勃，一不小心就有点沉迷。
而且他真的很想把世界上所有生物都试验一下，如果有哪种他想到却没能让尼尔森变给他看的话，他一定会相当遗憾和难受。
为了不让自己难受，荒殿一就多花了几个周目干了点自己喜欢的事。
要知道，一般情况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要不是周目会重启，他恐怕只能在尼尔森身上试验三五种动物。
不过随着周目经验积累，他也越来越熟练，虽然这个周目只过了四十分钟，但尼尔森比以往每一次变化的物种都更多了，或许这也是他这周目这么快就被使用到了极限的原因。
角落里，堆成山的不只有人类的肢体，还有节肢动物的，软体动物，禽类。海洋生物……尼尔森真的变了一次章鱼！
别说，切下来的章鱼腿看起来很好烤。
一看就是会放到铁板上会滋滋冒响，满屋飘香的那种。
不过荒殿一不是变态，知道那是尼尔森长出来的，他倒也不会真的把它放在铁板上烤。
身旁被送进来当他助手的医生，此刻泪流满面的躲在他身后，满脸惊恐地看向他：“怎么办！他变成怪物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除了荒殿一，所有人都很崩溃。
短短几十分钟，简直度日如年，进来之前没有人想到竟然是这样，他们是全程目睹了那个男人的操作，精神值以秒为单位呈指数下降。
他们医院里进精神病了！！
因为有点害怕面不改色看着尼尔森变异成非人生物，还能淡定指挥他们，叫他们过来协助他切下新长出来的四肢的亚裔青年，几个医护全程都颤颤巍巍按照对方说的打着下手，祈求能快点结束放他们走。
现在尼尔森正在病床上疯狂挣扎，那怪物的模样又让周围其他人全都将期望信赖的目光，投向了他们之前最害怕的人身上。
他虽然人很有病，干的事十分惊悚，但到了这种时候，却是全场最可靠，让人安全感最强的人！
一般人遇到这场面早就慌了，他就一脸习以为常，百无聊赖，仿佛变成怪物暴起的尼尔森只是个小意思，轻轻松松就能解决一样，不能更让人有安全感了！
七八个医生护士全挤在一起缩在荒殿一身后，疯狂拉着他的袖子：“你快想想办法啊！”
你是这里面最凶残的那个！快干掉那个怪物！！！
“啊啊啊！！他要过来了！！”
荒殿一冷酷地扯回自己的袖子。他倒是真挺习惯的，反正之前几个周目到最后也是这样。
这时候他倒是有点希望这几个临时被拉过来给他当助手的人能保留周目记忆了。他们每次都被吓破了胆，恐慌得到处乱跑，要是有之前周目的记忆，经历过这么多回，估计早就学会冷静了。
荒殿一没管他们，熟练的在这堆助手里的一个人身上顺出把枪。
对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震惊：“你怎么会知道我有枪？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把枪藏在哪？！”
当然是因为你一恐慌就会拔枪胡乱扫射啊！荒殿一心道。
这人本职是个医生，实际背地里是名黑手党成员，不只这个，现在站在他旁边那个捂脸做尖叫状的女人，实际上是个职业雇佣兵，恐慌之后会夺过手术刀乱砍。
——人才济济哥谭市。
多亏了这些人，他才能拿到枪，有枪就更方便了，之前有个周目没找到枪，他想重开就只能选择手术刀。
虽然他手稳刀准，但还是枪重来得更快，以他的经验来看，使用刀一类的冷兵器，在彻底失去意识重开前会有几秒相当难熬的时刻。
荒殿一血肉之躯，自然会疼。忍倒是能忍，只不过能选择热武器他还是优先选择热武器当作重启装置。
正熟练地调转枪口，镇定地打算重启，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
“提姆！”
布鲁斯·韦恩？
这几次沉迷研究，尼尔森发疯就重开，荒殿一没怎么管外面的情况，反正重开之后一切都会回归原状。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熟人的声音。
看了眼表，周目重启之后四十七分钟。
“之前重开的时候，他们有出过什么事吗？”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或许是他之前的这个时间点，都在专心投入进研究中，就算他们之前出了什么事，可能也听不见吧，
想到这里，荒殿一移开了枪眼，头也不回反手给了挣脱束缚带从手术台上爬起来的尼尔森一枪。
身后的尼尔森噗通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没了动静。
他看都没看往外面走去，路过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挤在一起的“助手们”时，还有心情友善和他们搭话：“幸好他这次只是长多了手和腿，而不是变成章鱼。”
“皮太厚就不这么容易打透了，希望他下次记得变个皮厚的。”
没人理解他的幽默，也没人配合笑两声。助手们不说话，全都瞪大眼睛看着他，默默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荒殿一遗憾地走出去。
好几个周目了，这几个人他用顺手了，有点想挖回L公司。
……
走出手术室，循着声音找到提姆和蝙蝠侠，发现提姆捂着自己的肚子，有血从他指缝溢出，看起来像是受了伤。
提姆竟然会在这里受伤？
荒殿一记得自己和卡莉跟着提姆一起去找戈登的那次，他没有受伤。
难道是只要他和卡莉不跟他同行，他就会受伤？这么说，第一次他也受伤了？
他快步走过去：“他怎么受伤的？”
在混乱发生的第一时间换好战衣，化身为蝙蝠侠的男人扶着提姆，把一瓶K药递给对方，答道：“是一个他认识的人，他去救她的时候，对方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虫子捅了他。”
提姆给自己打了K药，苦笑着说：“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几天前请了病假，作为公司福利进入了韦恩名下的医院，可以免费，我刚才看见她有危险就过去救她，谁知……”
她也变异了。
他艰难喘了几口气：“别担心，她现在已经死了，这附近暂时没有危险了。”
荒殿一立马感同身受般流露出同情的目光，别的他可能还没那么深刻的体会，但他一说员工无了，主管那根敏感的神经瞬间就动了。
哪怕不是他家的员工，他都觉得肉疼。
他特别真诚地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懂失去员工是多让人难受的事，你的员工就交给我——”
眼睛一撇，看见了他背后散落着一堆K药的碎瓶子。
绿色的液体蔓延到了提姆身边。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荒殿一放在提姆肩膀上的手掌摸到了一些湿濡的触感。
他的衣服，是湿的，因为西服颜色较深的关系，哪怕被什么液体打湿了也不容易发现。
但很快，那种湿润粘腻的触感就变了，有点像一滩黏糊糊的烂泥。
“奇……怪……我的身体……好像……在融化……？”
他听见提姆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蝙蝠侠神色一凛，飞快拍开了荒殿一搭在提姆肩膀上的手。
然后接下来几秒钟的功夫，提姆在他们眼前飞速融化成了一滩绿色的液体。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而哪怕蝙蝠侠反应已经很快了，接触的几秒内，荒殿一的手就也开始融化了。
“地上那箱碎的K药和其他K药有些不同，”荒殿一看着自己融化的手，“正常应该不至于一接触就会融化，浓度不一样吗？”
浓度低的，被稀释过的少量K药，的确有明显治疗效果，只要没人故意干涉把人洗脑成虫子就行。刚才提姆用药治伤荒殿一就没阻止。
他隐约感觉自己听说过K公司还有种腐蚀安瓿，结果，所谓的腐蚀安瓿实际上只是浓度变高的治愈安瓿？
来不及为提姆的死亡伤感震惊，蝙蝠侠拽住荒殿一，严肃道：“别管那药是怎么回事了，你需要治疗！他已经死了，你很快也会融化！”
荒殿一听得出对方语气里藏着的惊恐。
右手化成了一滩液体，他别扭的用左手掏出了枪，“没关系，不用治了，我们下次见。”
说完在蝙蝠侠绝望的目光里果断一枪了结了自己。
……
第十二面镜子碎裂。
镜子前，东朗终于松了口气。
“他终于要开始努力挽救这些不幸者了吗？”然后总算开始进入到，意识到自己无力改变任何事情的这一步了？
东朗表情微妙，隐隐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太好了，十二次了，他可总算能按照他的剧本走上正轨，干点正事了。
他终于不用继续看对方搞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实验了。
镜子里的人重新开始不会有记忆，可东朗和李箱是实打实看着对方乐此不拼，重复着同样的流程整整十次！
他们比那些亲历者要折磨多了。
东朗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
对方重复着同样的举动到第五次的时候，东朗的脑子就一直在疼，很想揪着对方的脖子告诉对方能不能别管你那破实验了，他怎么能对那些不幸视而不见！
看到那些人死去，他难道就没有做点什么改变一下的冲动吗？
他要去改变才会发现自己改变不了，谁让他在手术台前对着尼尔森那个蠢货重开了十回！十回！
十三周目，当镜子里的人再次睁开那双金色的眼睛的时候，东朗和李箱同时浑身绷紧，前所未有的一致。
看到对方这次难得没有把尼尔森打残，肩膀纷纷落下，默默有口闷气从胸口散开。
……
第十三次。
按照之前的发展会暴怒冲向尼尔森的戈登警长都有点有气无力的。
他想怒……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怒不起来。
看见地上尼尔森的脸还莫名有股想吐的反胃感。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心累，一秒前还汹涌澎湃的怒火，一秒后就烟消云散了。
不用荒殿一去拦，戈登警长腾地站起身，呆立一会，又默默坐了回去。
算……算了吧。
不知怎么，他看着尼尔森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心里多了点同情。
荒殿一第一次见戈登警长这么平静，他不冲出去他还挺不习惯，好奇问：“警长先生，你不想揍他一顿出出气吗？”
“谢谢，但不了。”戈登严肃拒绝。
他出什么气，他现在需要吸气。
由于戈登警长这次没有暴打尼尔森，不会被抓，一切又都回到了一周目的正轨上，再次变成了戈登警长进入医院。
路上，荒殿一问了警长一个问题。
“如果你身边有人受伤了，而你发现了一瓶你用过的能让肢体再生的K药，你会把药拿给对方吗？”
“当然。”
荒殿一整合之前所获得的信息，再次提问：“那么，如果你坚信是解药的药，其实是毒药，导致对方当场融化……死在你面前，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会自杀吗？”
“……会。”
明白了。原来如此。
荒殿一其实是想到了一周目时提姆融化后的那滩黏液的位置，那些液体就在警长尸体的周围。戈登警长没有理由特意走到提姆的“尸体”上再自杀，答案只可能是提姆就是在他面前融化的。
这也解释了当时他在新闻转播里看到的，警长自杀时那个眼神为什么那么绝望。
戈登：“你问这个做什么？”
荒殿一看了看隔壁安静听着他俩谈话的布鲁斯韦恩，又看了看躺在担架上的戈登警长，笑了起来：“我已经抓住了通关的钥匙。”
有荒殿一前十几次的经验，为了避免戈登警长出现问题，他打算自己亲自给戈登警长治疗，他对K药的药量把握已经相当精准了。
这次他原本也打算和之前一样，直接用自己恐惧的身份威胁提姆，没想到他一开口说要自己给戈登警长治疗，对方就立马同意了。
“我知道这样说很奇怪，但是，我就是觉得，我应该配合你。”提姆说。
“我相信我的直觉。”
连蝙蝠侠面对荒殿一的态度也有些怪怪的。
荒殿一倒是无所谓，他知道提姆待在外面就会受伤，干脆把人一块拽进了手术室看着。
提姆站在一边，看着黑发青年熟练操作着，眼睛一眯，不动声色把某个医生腰上藏着的枪给顺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