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沉闷中似有一丝凉意。
天似乎要下雨了,而且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雨。
阴城百姓跪在地上,俯首称臣。
两人从阴城内走出,阴城百姓才站起身。剑无争出了问题,原本他已经彻底被神剑所接纳成为剑灵,但是神剑剑内藏锋非凡人灵魂所能抵抗,锋芒过盛,似乎非凡人灵魂所承受,在接纳后其锋芒竟然依旧能伤其灵魂。
这一下众人是彻底知道为何神剑择灵如此困难重重。
先前信誓旦旦剑无争被选上后就在无后顾之忧大圆满的恒老炼此次请求顾一白用他的神魂来帮助剑无争。面对顾一白的怀疑,他再次自信解释道,“先前是神剑没有接受剑无争,自然会攻击所有接近的神魂。现在却是已经接纳了他,剑无争的意志便是神剑的意志,现在自然不会再攻击他人了。”
“且殿下是剑无争最信任之人,只要剑无争感受到殿下的气息,就会立即放下戒心,这里也只有殿下可以靠近混沌状态的剑无争。
现在受伤是被动伤害,没办法。
并且保证,顾一白绝对不会受到攻击。
好在这次他说的没有差错,顾一白神魂进入神剑内,初始剑气伤及分毫,很快那剑气便全都如潮水般退了回去。因果神魂可利于万物,落入残破不堪的灵体上,如春雨润无声,细雨缓慢抚平痛苦的伤口。
等顾一白修复了剑无争的神魂,趁着无人注意恒老炼偷偷抹了一把汗。说实在的他存在赌的心态。
徐佛子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有些许煞气。
却又听恒老炼趁热打铁提议道,“若要长久解决,或许可用剑骨抵消这神剑内里可伤及灵魂的锐利锋芒。剑骨乃是先天灵体,必然能承受神剑本身自带的剑意。”
剑骨?
剑无争的剑骨现在在剑宗宗主的体内。
顾一白看过来,他侃侃而谈,“我会将剑骨融于神剑刀鞘内供剑无争修养神魂,让其无论是灵魂还是身躯都与神剑融为一体,这样不用担心剑无争灵魂被神剑腐蚀了。”
恒老炼似乎已经沉浸在了某种狂热的情绪中。提及完成体的神剑,目光灼灼如炉火内炽热高温,要将人灼化。
他目光灼灼看向顾一白,“殿下您以为如何?”
他想让顾一白去捉回剑宗宗主。
就在此时,一道虚弱又带疑惑的声音响起,“殿下?”
却是剑无争清醒了过来。
他看向聚集在前方的众人,目光渐渐聚焦,最后落在顾一白身上,拱手道,“多谢殿下相助。”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失去意识了,前两次他想凭借自己意志扛过去,所以否决了恒老炼的叫殿下帮助的提议。
殿下日理万机,如此特殊时机,他不想麻烦殿下。
以往每次醒来昏昏沉沉,万箭穿心,这次醒来却是神清气爽。不用脑袋想他都知道是恒老炼请了殿下来帮忙。
有了剑灵后,神剑焕然一新,多了灵性。
便如山水画多了灵魂,其气势锋芒直击人心。
顾一白淡淡道,“我会将剑骨带来。”众人都知道是对恒老炼说的。
一句话却给了在场所有人莫大的决心与心安。
不待恒老炼欣喜若狂,顾一白抬步走了出去。徐佛子也跟着离开,这是去找剑骨去了。
那日后剑宗宗主便不知所踪,剑宗内也并无其存在。顾一白怀疑剑宗宗主是云仙鹤安排在暗中的后手,但种种迹象表明,剑宗宗主更像是抛弃云仙鹤叛逃了。
所以顾一白便没有寻找剑宗宗主。
青卫从暗中走出,顾一白吩咐他去寻找剑宗宗主的踪迹。
短短几息,一道闪电从空中如剑光劈砍而来划破天空,已经是电闪雷鸣。
雷声中。
徐佛子对着身前高大的身影,似思考良久后才终于问道,“殿下的计划很顺利,但依属下看,这凡人域的人既然已经接受了魔域,殿下现在完全可以武力统治凡人域,而不是让上元林家坐享其成。”
进入境内的大军直接亮出武器。凡人域各世家宗门也无法帮助凡人域,凡人域百姓毫无反抗之力,攻下凡人域领地还不是囊中之物。
如此这般使出百般谋略手段装模作样欺骗那群被蒙蔽了双眼的凡人域百姓。这场大戏,不仅浪费大量时间还浪费了大量的人力武力财力,如此精密布局,看似要折腾许久,一瞬间就能完成的事情为何要如此蜿蜒曲折,所以在徐佛子看来很是疑惑。
这问题似乎困扰了他很久。因为对方在他心里从来都是杀伐果断之人,顾一白也从未做过错误的决策,他思考难道是对凡人域的人心生怜悯了?
但也不得不说顾一白是他所见所闻中最有人情味的统治者了。这也是他切身感之。不仅对手下,对百姓更是惜之。
徐佛子面上一双眸子更是对世间五丝毫杂念般随着这些时日的沉淀,气息越发沉稳,宛若一座活佛,但话语却是杀伐极重。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还有空中的雷声。
徐佛子偷偷看去,心里一咯噔,正要请罪。
夜色中,此时他却听到对方的声音混着夜的凉意飘来。下一瞬间空气一阵波动,两人已经来到了凡人域河水国境内。
“千年的偏见与隔阂哪里有那么容易消除。”那双比最艳丽的宝石还红的眸子正看向前方的一株梧桐,眸色认真。
因着顾一白的喜好,不仅魔域似乎一夜间遍地是梧桐。这河水国在月贵妃与姜力的意思下也遍布了梧桐。
顾一白似乎是一声感叹,难得的感叹。悠悠从胸腔中吐出。
徐佛子却是更不解了,谈论统治凡人域的事情这怎么突然冒出个让人摸不着头的偏见与隔阂?且如此愁绪?愁?
但顾一白说的话都绝不会无缘无故,且必定是深思熟虑。
难道殿下是担忧凡人域的人将会不甘被他们统治而生出反抗之心。徐佛子更是心道简单啊,绝对武力打破偏见不就行了?若是武力无法镇压偏见那绝对是还不够强大,武力还不够强横与残酷。
只要让凡人域见识到真正的残酷与强大,他们便不会再升起任何反抗之心。
徐佛子有暴力的前途。
凡人域的天也有些阴沉,空气潮湿闷热。
徐佛子也看向那梧桐树,是一群蚂蚁爬上巨大的梧桐树干,正在艰辛的往树干最顶端爬行。不知是哪个士兵在那顶端或许是单纯为了好玩放了一香气扑鼻的蜂蜜,此时蜂蜜香气四逸,诱的蚂蚁似发了狂。
更是恶劣的在整个枝干上都抹满了食物的油渣,在那前进之路上更是摆满了迷人的诱惑,诱的蚂蚁绝对不惜一切前进。而对于下雨前着急储蓄粮食度过危机的蚂蚁而言更是比之往常更绝对的诱惑。
须臾整条枝干已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远看整条枝干也变为了黑色。行动力恐怖。
徐佛子不知道这有好看的,但顾一白似乎在透过表象看着更深层的东西。
顾一白缓缓道,“若魔域现在便是这看似粗壮的枝干,那这蜂蜜便是云仙鹤。这被吸引的指哪打哪的蚂蚁便是为我们所利用的凡人域百姓。”
“您担心的是这蚂蚁能毁掉这枝干?”顾一白点头,徐佛子还是蹙眉不解,“可这枝干相比弱小的蚂蚁便是只有人胳膊的一般粗都极为粗壮,便是再来十倍二十倍也会安然无恙,何况只要枝干摇一摇就能抖下一大片,您不必担忧。”
究其原因还是武力强大的问题。
他们魔域八阶顶尖力量已经是远超凡人域,只要他们随意出动便能解决大部分凡人域人。他们现在的实力对上凡人域实在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顾一白问了徐佛子一个问题。
“你认为成为统治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强大的武力”,徐佛子想也不想。
这不仅是徐佛子也几乎是魔域所有人的想法,没办法,环境恶劣,粮食资源稀缺。他们对于武力的追求高于一切,只有这样才能生存下来。
但是现在魔域基础的生存温饱已经逐步得到解决,同时想要统御的还有粮食充足的凡人域。那就不能只考虑武力了。
“错了。”顾一白摇头,“作为统治者,武力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走向成功的手段,但在这前提下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手段是用以保证统治长盛不衰的重中之重。”
当上是一回事,能否做的稳又是另一回事。
在顾一白看来到了一定阶段后真正的强大反而来自于心的强大,而非暴力的武力。
徐佛子似乎没有想到是什么,因为这是他所欠缺的情感。术法善于窥探他人情感但他的本心却无任何情感。
两人看着枝干上蚂蚁丰收的收获战况。
这时意外发生,一黄蜂嗅到甜美气息飞来,很快大片黄蜂而来。虎视眈眈,他们也需要食物。
大雨来临前的食物储蓄,蚂蚁不会相让。黄蜂显然也不会放弃这美味的食物。
蚂蚁与黄蜂两相很快争夺起来,有蚂蚁不断被挤下枝干。黄蜂被蜂拥蚂蚁围攻,也掉下树枝,战况惨烈。
然而那香甜气息吸引来的可不止蚂蚁与黄蜂,还有其他出来觅食的捕食者诸如甲虫苍蝇与虫类。枝干当真是密密麻麻,虫身攒动,一层又一层。
竞争者越来越多,厚厚一层,原先稳固的枝干似乎不堪承受竟然出现了弯曲的状态,似乎不久后真的会弯折折断。看的人心惊。
而被食物诱惑的虫类却恍若不觉,一层又一层被吸引来。枝干开始晃动。
徐佛子突然意识到不对,这枝干上的食物似乎有什么猫腻。不然诱的虫类如此发了狂,失了智一般。
“一根筷子轻易掰断,一捆筷子却不容易掰断。一个弱者轻易杀死,数十万弱者聚集在一起却是一股庞大不容忽视的势力。这些弱势的虫类便可代表那普通人众志成城的力量。”
悠悠的声音再次传来。
“便是这原本看来不可折断的树枝。再坚固的壁垒,在人这种生物面前,万民一心下也终究会被击溃的一天。”顾一白说,“可莫要小巧这普通人的力量。”
徐佛子终于才明白过来,“您说的是普通民众。”
“武力统御而不得人心,那终有一天反会被武力所反噬。唯有利益深固,大家一起守护才会长盛不衰。”
徐佛子颔首。回味着方才的小小战局,暗暗想着,不想这小小的虫蚁的战场竟然也如人的战场一般诡秘多变,亦能从中得到许多启示与警醒。
但是他仍旧认为顾一白有些高看凡人域那些比他们弱小的百姓了。他们有魔域百姓就可以了。
反倒是他们确实应该防御,同为竞争者的神域。
“等到我们解决云仙鹤后,凡人域世家与百姓的危机解除,第一个对准的矛头又会是魔域。”
徐佛子哑然,其实想要说凡人域应该不会立即就翻脸对付我们,毕竟他们魔域武力在这,有理智的都会掂量下再行动,话到嘴边却猛然住了嘴。
深谙人之恶性,接触人负面情感的他却知道人性确实如此。
常年被欺压的魔域,在他们看来是弱者。即便突然强大起来,也不会突然接受,不如说是难以接受,比自己弱小的人突然比自己厉害。
习惯了高人一等的人怎么会有理智,尤其是能被有心人轻易煽动情绪的普通百姓。
所以殿下说的没错。
“无论我们魔域曾为他们做过什么,凡人域事后必然都大规模反抗给魔域造成不可忽视的巨大损失。” 顾一白,“武力可以改变表面却无法改变内里。”直接统御凡人域,绝对会大事小事不断。狼烟四起皆是打着正义的旗帜恢复自由与赶出入侵者为由的反抗者。
尤其外敌下促就得聚拢民心尤为棘手,是所有统治者都不想看到的。更是是顾一白这因果牵连术法的顾一白最不愿意看的。
顾一白眸色晦暗不明,如此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说,还会给觊觎的神域可乘之机。不仅他会遭到反噬,“筹谋至今的魔域心血很可能会毁于一旦。”
“确实。”徐佛子心道,“他们可不如我们魔域如此守信用,惯会利用完了就过河拆桥还拿咱们魔域当敌人,许多同胞便是被这么欺骗身死的,信用度值得怀疑。”
“相比于现在浪费的时间与精力,现在这一点耗费简直是不值一提。”
“现在浪费些许时间可以避免更大的损耗,所以要耐心。”这一点徐佛子是认同的。
但这是不值得的。为了一群过河拆桥,眼界狭小的人,浪费一点都是可耻的。
“我们不如作壁上观,直接看着凡人域灭亡。也不用管那咒印了,而且那咒印本身就是凡人域他们自己人搞来的。”那偏见、隔阂、敌意都会随着人□□的消失而彻底消失不见。
死人可没有这些东西。
一劳永逸,也不用苦心算计了。从此全都是他们魔域的天下。
徐佛子佛珠上都似带着杀伐。
……
绕阴沟里了。
顾一白:不可武力掠夺,但是也不能放任千百万人在眼前死亡。
杀这么多人还是他造成的,他就是成了九阶,神魂再如浩瀚之海也不够他被因果给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