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

耳边传来轻佻的声音, 像是什么人用树枝子很随意地戳了戳他的意识。

兰堂迷蒙地掀开眼皮，视野昏沉。更为清晰的是自己搏动的心跳。一声、一声。

眼前也不是纯粹的黑，抽-动的神经制造出的雪花一样的晕眩在视野中形成了各种形状, 到最后才在光影的刺-激下慢慢平静下来。

一个人影蹲在他面前, 伸-出五指在他眼前乱晃来晃去。

兰堂声音沙哑，“太宰治？”

看见杀死自己的敌人在苏醒后第一时间出现, 兰堂有种自己被守尸了的怪异感。

空间系异能「彩画集」持有者、前法国间谍、前失忆版Mafia成员、超越者阿蒂尔·兰波确认, 自己是被复活了。

中原中也最后给他的那一击明明白白穿透心脏，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太过清晰，不会让他产生任何幻想。

而在他离开前表情难得沉静的太宰治, 现在则笑着, 依旧是那种虚伪又空茫的笑, 和他在Mafia共事时见过的一样。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 对方换了一只眼睛绑绷带, 一身打扮也正式得有些怪异。

“你怎么穿得和首领一模一样了。”兰堂抖着身子，手死死揣进口袋里。

“就算复活了也这么怕冷啊。”首领宰笑嘻嘻的，难得有种松散感, 就像和面前的家伙已经相处到[熟悉]的程度了。

兰堂只随口一问, 他也清楚以对方的性格不可能得到答案。

他从刚刚起尝试重新动用「彩画集」, 失败了……奇怪的是, 他的异能竟有种失控和透支感。

太宰像是看透了他的动作，直接揭开谜底，“你的异能暂时借给[书]啦, 这也是你能[复生]的条件之一。”

“……”

异能力是其次，法国人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把我复活的人去哪儿了？”兰堂慢慢压下急切感。

“你指的是哪一个？”

“提出的那一个, ”兰堂忍住寒冷带来的颤-抖，“保尔·魏尔伦, 你认识他吗？”

太宰治笑了，那个笑容让兰堂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却又迅速地沉了下去。

“你在研究出异能点后，在那个家伙的心脏上留下了自己的异能力，”太宰慢慢道，“而在得到[书]之后，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兰堂唇角紧抿。

太宰蹲着，双手托腮表情平淡。“你应该有预感了吧？就像你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异能做成特异点、将濒死的人复活一样，心脏揣着你异能的他怎么可能没有行动呢。”

“怎么会有复活的可能……”

“那是在遇见[书]之前。”

“他…”兰堂轻喘一口气，“还活着吗？”

“那就要你自己用眼睛确认了。”

首领宰、也就是管理员01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昏沉的迷障如雾一般被光驱散，争先恐后涌来的是重新恢复的对四周的知觉。

兰堂感受到不羁的风，起初他以为自己在旷野，抬头却发现身在天台。

但又不是完全的天台，因为头顶不空荡，而是倒置的近在咫尺的街景。

那红塔的尖端已经将高楼一侧的墙皮蹭破，两个城市的景象以一种扭曲的叠交姿态，呈现在兰堂的面前。

法国人愣在那久久不言。

兰堂觉得，如果自己刚醒过来看见的是这幅场景的话，他估计不会有这么确切的“活着”的判断了。

身为超越者的感知力在不断恢复，长卷发男人双眼微阖，片刻后肯定道：“重力。”

“Bingo，”管理员宰歪歪脑袋，“这就是另一个代价。光凭残缺的异能是做不到拉扯世界的程度的，所以那家伙在研究透了特异点之后，把自己化作了能量——用无处不在的引力抵消斥力，差不多就是现在的情况。”

兰堂：“………………”

“你们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太宰治懒洋洋靠在天台边缘，语气不是很好奇，纯粹有点无聊，“那家伙，特别想见你又没脸见的样子，天天苦大仇深的，你知道同为管理员的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兰堂不理他，默不作声了几分钟后，男人缓缓道：“他的异能还在……如果之前能用一定的代价支付复活条件的话，说明现在也可以……”

“你打住！不，是你们打住！”管理宰的表情一时变得极为夸张，“别折腾了…不是，你们什么毛病啊，你活我我活你的，无限套娃吗？”

兰堂：“。”

法国人的表情有种让人胃疼的坚定，很明显，如果不是他目前异能力失控，那估计就直接用「彩画集」强买强卖了。

“不想活了，真不想活了，”太宰治两眼一闭，面色灰暗，不知是真的还是演的，“你自己研究去吧，我任务完成了先死了。”

然后这只红围巾宰就翻过天台边缘，姿态异常熟练地跳了下去。

兰堂：“…………？”

这家伙不会真的摔死吧？法国人心里猜测着，缓缓活动手脚爬了起来，慢吞吞往天台边挪。

啊好冷啊，站着更冷了，高空的风真不是吹着玩的，幸好厚衣服厚手套厚耳罩跟着自己一起[复活]了……

长卷发男人扶着边缘，刚打算探出去往下，他的面前忽然浮上来一只粉色的大蝠鲼。

呃，应该算是蝠鲼吧？但是颜色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能飞能载人呢……？

飞行物上坐着的男人在对上视线后，微笑着朝兰堂点了点头，“你好，兰堂先生。”

对方穿着一身金绿色的袈裟，长发一半被束成丸子，另一半在肩头披散，前额蓄着一绺奇怪的刘海。

最挑眼的，是对方额头那一条深深的缝合状疤痕。

“……你好。”

兰堂目光右移，另一侧也飞上来一个人——没有借助任何落点，整个人就这么硬生生飞上来的，手里还提了个人，正是几秒钟前跳下去的红围巾宰。

白发男人额头有着同款疤痕，性格明显肆意一些，力量感很强，单手提着个成年人还抖了抖，瞳色特殊的眼里满是嫌弃。

“你能不能消停点，一天跳几次啊？真想死我送你上路。”

“大脑简单的单细胞生物，你怎么能剥夺我唯一的乐趣呢！”太宰治在半空中被晃来晃去，丝毫不在意自己小命被别人握在手里，舒展着四肢吟诵道：“完美的自鲨才是我追求的终极，当然！如果有美丽的小姐跟我殉情那就更好了……”

其他三个人：“……”

比起内敛的袈裟刘海男，这个身上随意挂着类似家主服式的白发男人更能引起兰堂的注意。对方有着相当强大的气势，也许正是这种无匹的实力，在赋予了对方一往无前的自信感。

超越者？不、绝对不止。能让兰堂一个照面就产生威胁感的家伙，在他的世界里单只手都能数过来。

当然了，太宰治绝对没有这样的自觉。他甚至在伸脚暗戳戳的想踢对方的屁-股。

“为什么我的「人间失格」不管用啊！”管理员在失败后01big胆抱怨。

管理员02皮笑肉不笑，“呵，因为整个这一圈都是老子的「领域」。”

另一边，袈裟杰、也就是管理员03，已经针对兰堂展开了最基本的情况科普。

管理员杰分别介绍了几个人的名字，“阿蒂尔·兰波，你也是管理员，编号04，我们暂时应该算合作者。”

兰堂问他们这样的管理员一共有几个。

“严格来说是6个，”杰温声答道：“但是另外两个人并不是以肉身状态存活的…你的前搭档就是这样的情况。”

“他有能交流的意识吗？”法国人轻声问道。

管理员杰微微摇头。

兰堂努力消化着目前的状况，“那…我目前能做什么？”

“首先，慢慢恢复你对「彩画集」的感应，”管理员杰缓缓道来，“管理员只是拥有最高的调度权限，规则的运行还是靠[书]来执行。但如果你彻底恢复对异能的掌握，情况就会出现转机……”

黑发男人顿了顿，似乎无意多提。他抬手轻点，面前凭空凝聚出一面金色的光墙。

“第二，现实中有一个你可以选择的任务。”

那波动的金色法文构筑成一个隐约的通道，像是在指引某种宿命的方向。

夏油杰缓缓道：“外面有一个没有遇到过书的[魏尔伦]，我们透露了你的存在，才让他暂时安稳下来，但是这种状态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

兰堂一点就通，“我需要让他不去打扰你们的计划？”

杰颔首，“能帮一手那就更好了。”

“……存在第二个选择吗？”

管理员杰手揣袖口，道：“似乎不存在呢。”

法国人呼出一口白气，提了最后一个问题，“冒昧问问，你们…02和03，和01那家伙是一类人吗？”

袈裟杰耸耸肩，“如果是呢？”

“那我就要担心世界毁灭了。”

背景音里传来某人的控诉，“太不温柔了！还是织田作好啊——大猩猩！放我下来——啊啊啊啊啊啊…！”

明显是因为嘴贱被扔出去了。

兰堂和夏油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点笑意。

法国人微微点头，一脚踏入光墙，“回见。”

天台重新安静下来。管理员杰维持着揣袖的姿势不动。

他的身边并排凑过来另一个高个。

管理员悟提议，“我们也出去转转？”

“……利用[书]运行的规则，付出一定的代价就能达成[复活]条件。”

杰揣着袖子，慢吞吞重复他今天探听到的新情报：“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了。”

管理员02愣了一秒，视线飘开，这放在五条悟身上是明显的心虚。

“什么复不复活的，你本来就没死透嘛……”

“大脑都没有了，脑袋也被砍了，但是半死不活？”杰语气凉凉，“悟，你当我是傻子吗？”

“本来就很傻嘛！”管理员02不退反进，理直气壮道：“不然也不会先正论然后大义，把自己折腾没了还把老子坑没了！”

管理员03：“…………”

相处这么久，他们也是能毫无顾忌地用过往的这些事开玩笑了。

管理员杰深吸一口气，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付出了什么？”

悟嘟着嘴不肯回答，在自己搭档威胁的眼神中含糊道：“只是一个你们觉得对我很重要的东西而已。”

“……”管理员杰闭了闭眼，问了个问题，“你，如果离开这里的话，还能使用自己的术式吗？”

管理员02这回不说话了。

杰了解对方，悟会选择性隐瞒，但绝对不会对自己说谎。他的嗓子仿佛哽住了，“你……”

“不用担心嘛！绝对不会有危险的～老子还期盼着退休生活呢！”

管理员02递出一个信任的眼神。他笑嘻嘻地，就像是多年前合作出任务一样，放松地用自己的左肩撞了撞搭档的右肩。

“毕竟，我们的接-班人，已经飞快地成长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