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酌新专辑刚出没多久,贺临也刚完成了好几场巡演,他们现在都处于空闲状态,事情不是很多,可以专心在家写歌。
贺临搬到俞酌隔壁之后,一切都变得方便起来,王超巍不用再走来走去,有什么事直接到其中一个家里,把另一个叫过来就行。
当然,他一般也没什么事。
正所谓眼不见为净,自从贺临演唱会大胆行事又在直播中坦荡表白之后,王超巍已经懒得管了,甚至想烧香祝贺临早日成功,让他这颗时常七上八下的心能安定些。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回贺临直接住在俞酌家,这次贺临住在隔壁,隔着十米的距离,反而多了一种朦胧而说不清的感觉。
上次是“贺临在这暂住”,这次是“贺临就在隔壁”。
俞酌本以为自己的不习惯会持续比较长的一段时间,然而事实却是他第三天差不多就适应了。
贺临的分寸都体现在细节上,他进退有度,即使他搬过来的心思很明显,也不着痕迹地收敛得很好,不会让人尴尬,又不会让人毫无察觉。
贺临还直接给了俞酌一串自己家钥匙,以“给邻居保管备用钥匙”的名义。
俞酌食指勾着钥匙圈收进兜里,“行吧。”
然后俞酌将另一个口袋里的一串钥匙拿出来,放到贺临手上,“那礼尚往来。”
是之前贺临住在他家时拿着,现在又还回来的那一串。
他们俩都掌握了对方家里钥匙,想哪天去谁家都行,哪边腻了还能去另一边看看不同的布置换换心情。
待在一起的本意是找时间一起写写歌,但经常写着写着就跑偏了,为了纠某一个音而一起听一下午的碟,为随手写的一段小曲子寻找合适的意境,又为激发灵感而坐在一起看一晚上电影。
毕竟品牌商那边隐含条件是自由发挥,适合的广告背景也需要发散思维耐心思考。
广告音乐比平常音乐更注重音律感与节奏感,除此之外,还要求比较高的可记忆性。一段广告时长两分钟,而音乐出现的时间可能比正片还短,也就是说,这首歌得在短时间内让观众记住,既要好听又要抓耳,实非易事。
Iridescent将目标受众定位在年轻群体,风格要贴合年轻人,而作为一首广告音乐,它必须结合产品本身的特性。
俞酌其实没喝过几次这款酒,对它的熟悉程度仅限于在贺临手里见过几次。
“这个,”俞酌晃了晃手上的Iridescent,“到底好喝在哪里?”
虽然王超巍让Sophia收件人和地址填他和公司,但是还是给他们留了两箱放在家里。
“比较甜。”
贺临的回答非常简单,简单得甚至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俞酌严重怀疑贺临评判任何食物都是以“甜”为第一准则,如果糖水酒精混合物够甜的话,他说不定也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小糖精。
俞酌心里这么想,却没说出来。
“为什么?”俞酌随口一问。
“没有为什么。”贺临说,“我喜欢。”
贺临看上去不像爱吃糖的人,所有人看到他的第一印象都是冷淡而不近人情。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贺临应该是这个样子,甚至包括贺临的父亲贺成远,没有一个人真正地去探听过,贺临原本该是什么样,又想成为什么样。
喜好就是喜好,没什么好解释的。
俞酌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转而回到正事上来。
“要不这样。”
俞酌一手按着摊在他们中间的纸,随手写下一行和弦,笔尖还未停下,突然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
是贺临的手机。
贺临看到来电显示,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抬头看了俞酌一眼,干脆果断地按下了红色按键。不仅如此,他还打算将此人拖入黑名单,顺便再开个免打扰,多重防护,一劳永逸。
俞酌感觉出贺临表情不太对,便问:“谁?”
贺临刚要回答,这个电话又打了过来。
再挂断一次,它又再打来一次,大有不接就一直打的意思。
接通电话后,贺临简短地“喂”了一声。
“回来一趟。”
对话就这么短短的两句。
俞酌离贺临很近,能听出电话里那个男人命令式的口吻。
挂断电话后,贺临松开手上的纸,站了起来,“我回趟家。”
贺临淡漠的眉宇间掺着一丝厌恶,不太像回家,倒像是要去什么龙潭虎穴走一遭。
“行,那我等你回来。”
贺临原本想说“你可以先回去”,听到这话又转变了心意。
算了,家里有人等着也挺好。
小小的私心作祟下,贺临迅速改了口:“困了可以先去睡。”
俞酌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睡哪?你房间?”
贺临新搬进来,次卧压根还没收拾出来。
“行了,”俞酌好笑地摆了摆手,“你去吧。”
-
贺临走后,俞酌一个人闲得没事干,就继续钻研他的广告曲任务。
他翻着刚刚他们随便讨论的东西,纸上两人的笔迹交杂在一起,零零碎碎,东一行字西一行字,毫无规律可循。他还眼尖地发现贺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写的东西旁边画了一个小红叉。
他单手支着脑袋,随手在贺临刚刚写的字旁边画了个小人,大概是印象中贺临粉经常画的Q版贺临的模样,只是他画得比较丑。
反正闲着没事干,他就尝试着美化一下他笔下的小贺临,比如给他画颗糖揣手上。
正当俞酌思考要不要给小糖精戴个蝴蝶结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以为是贺临来的消息,便放下笔拿起手机。
结果是宋柏舟。
他们不算保持着联系,只是偶尔宋柏舟会发一两句话过来,都是些诸如“最近怎么样”之类无关紧要的话,俞酌要么回个“还行”,要么就干脆不回。
【在吗,有点事跟你说】
【出来下?】
宋柏舟为人,时常以利益为先,与他相处,中间总是隔着一层利益关系,如若这层利益关系消失,那么他们的联系也就荡然无存。
这也是宋柏舟四年前选择明哲保身没有站出来替俞酌说话,而四年后又跟俞酌站在同一阵营,还送了个“小礼物”的原因。
对于宋柏舟,谈不上喜不喜欢,也无所谓讨不讨厌,此人非敌非友,却也不可结交,俞酌看得很清楚。
所以俞酌只是懒洋洋地点了点对话框,顺手打了四个字“不感兴趣”。
正欲发送,宋柏舟像是能提前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又接着发了两句话。
【先别急着拒绝】
【跟你和贺临都有关】
俞酌点击发送的手顿住了,他的目光汇聚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
他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近十一点,贺临还没回来,可能家里有什么事,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没那么快。
思及此,他删除了即将发送的那几个字,缓缓打出两个字来。
【在哪。】
宋柏舟仿佛一直在手机旁边守着,见他回了,立马给他发了一条定位过来。
-
宋柏舟约的地方不远不近,就在离家二十分钟路程的咖啡厅。
“我本来想找个清吧,”宋柏舟耸了耸肩,“但好像这里更适合谈事。”
“这里就可以。”俞酌没有跟他寒暄的打算,“长话短说,我要回去等人。”
宋柏舟笑了笑,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我们勉强算个朋友吧——至少在我这里是的。我只是想提醒朋友一声,徐星旸最近好像准备做点什么,小心点。”
徐星旸?真是久违的名字了。
自公演那出好戏落幕后,俞酌再也没听见过徐星旸的消息,一是他不关心,二是的确没什么消息。
宋柏舟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在光耀,就对他关注了一点。之前贺临演唱会后来骂你的那些人,多半是他找的。”
俞酌当时就感觉到不对,王超巍也去查了,但没查出什么来。俞酌皱了皱眉,不太相信宋柏舟的说辞,就凭徐星旸那点水平,要想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还是有点难度的。
但很快宋柏舟就为他解惑了。
“最近他跟裴喆成来往挺密切的——这人是谁应该不用我告诉你。”
自从徐星旸垮台,宋柏舟过得比以前好多了,光耀再没有能与宋柏舟分庭抗礼的艺人,即使是光耀太子爷徐星旸也不敢轻易动他,可光耀毕竟是徐星旸家族产业,对宋柏舟来说,徐星旸始终是个不定时炸弹,隐患很大。
但他短时间内也不会解约,毕竟他离开光耀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的局面很奇怪,他和光耀互相牵制,又竭尽全力地想从对方身上索取。
徐星旸搭上裴喆成,对宋柏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一旦裴喆成决定站在徐星旸这边,投入大量资金再造一个宋柏舟二号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他得找条后路。
比如俞酌。
“谢了,”俞酌道了声谢,忽而话锋一转,“下次微信说就可以了。”
如果只是这点事,好像并不值得他们专程出来约见一面。
俞酌站起来,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他正准备离开,又被宋柏舟叫住。
“对了,问你一个问题,”宋柏舟语速很慢地问,“你和贺临在一起了吗?”
“抱歉,有些冒昧,”宋柏舟嘴上说“抱歉”,但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他直勾勾地盯着俞酌,“但我真的很想知道。”
俞酌没肯定也没否定,将手上的外套搭在臂弯,“跟你没关系。”
“当然有了。”宋柏舟眯起眼睛笑了笑,“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啊?”
宋柏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声音中带着暗示,“跟小孩子谈恋爱很累的,我不一样。”
“让我来猜一猜——”宋柏舟说,“徐星旸他们的第一步,大概是家长教育?”
宋柏舟猜得八九不离十。
徐星旸不蠢,知道要找个人来借刀杀人,裴喆成也不傻,看破不说破,却也不会任由他人拿他当枪使。
更何况,他有更好更合适的人选。
比如,贺临的父亲,贺成远。
-
贺临不太喜欢回家,准确地说那个地方在他心中也不能算“家”。贺成远每次叫他回去都像在叫下属汇报工作,多半是要问一些
总跟贺成远这么周旋挺没意思的,贺临打算这次一次过说清楚。
贺临直入书房,不出意外地,贺成远就坐在桌前。见到贺临进来,他的表情异常严肃,眉头紧锁,嘴角下拉,犹如一位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你在跟俞酌谈恋爱?”贺成远开门见山地问。
“你要这么以为也可以。”
迟早的事,贺临是这么想的。
“你看你最近做的都是什么事?”
“你们给我断了。”贺成远果断地说。
“叫我回来就想说这个?”贺临冷淡的声音中夹杂着嘲讽之意,“那您别白费力气。我不会改的。”
“贺临,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贺成远大喝道。
贺临冷笑一声:“我一直都这样。”
以前,贺成远要么回来得晚要么不回来,所以贺临鲜少能看见醒着的贺成远,贺成远对贺临的印象就是这是他优秀的儿子,无论做什么都很优秀,很听他话,也从不叛逆,故而每当他参加宴会,总是会与其他人吹嘘一二,久而久之,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的名号也就传了出来。
相比之下,离经叛道的俞酌就更加为人所唾弃。
但这个儿子越来越不服管教,初中坦白异于常人的性取向,高中擅自决定要走音乐生的路,后来直接下了出国的决定,再后来径直进了娱乐圈……再到现在,他在和俞酌谈恋爱!
儿子越来越脱离掌控,可他发现他也没法阻挠这种趋势。
因为贺临确实翅膀硬了。
贺临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在布局,一点一点地渗透,这样的工作他似乎持续了很久,直到最近。
贺成远恍然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的秘书都对贺临毕恭毕敬了。
逆子!
“你知道最近有多少人在我背后戳我脊梁骨?”贺成远咬着牙说,“都在说我养了个好儿子!”
贺临公开出柜这一手着实了不得,连裴家都敢上前来讽刺两句。
“你现在觉得这样好玩,以后呢?!”
“你不过是还没吃到苦头!”
“你给我断了。”贺成远不容置喙地说。
贺临回得很坚决:“不可能。”
“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贺成远怒意迸发,狠狠地一拍桌案,“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吗?!”
贺成远气极,他鲜少像这样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但贺临实在是太叛逆了,没有一件事做得让他称心如意。
直到这时贺成远才隐隐感觉到,贺临的反骨似乎与生俱来,只是之前的十几年藏得太好了。
“比起我,”贺临淡淡地说,“你有更想管理的东西吧?”
贺成远一向如此,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他的集团更重要,贺临与之相比,甚至排在末位。
“那就管好一点——”贺临声音骤然转冷,“趁我暂时还没有兴趣。”
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而这个威胁相当有分量,因为贺临显然具备这样的能力。
“好,好,”贺成远暴跳如雷,“你给我去关禁闭好好冷静冷静!”
一场谈判不欢而散。
“嘭!”
房间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别让他出来。”贺临听到贺成远这样跟门口的人嘱咐。
房间内漆黑一片,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勉强能辨清房间内的几条棱边。
这个房间贺临绝不陌生,家里上上下下,就这个房间他最熟悉,从他3岁开始,贺成远一生气就会把他丢进这个房间里关禁闭。
贺成远向来不知道,贺临早就学会了跳窗,从房间里跳出去,又在规定时间回来,一切循规蹈矩,而贺成远从未怀疑。
其实贺成远只要用点心就能发现了,可惜的是他从来不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
对现在的贺临来说,跳出去比以前更加轻而易举,但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呆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的禁闭。
像偿还,又像告别。
三小时一到,贺临拿出手机,给俞酌发了条消息。
-你在干什么?
收到这条消息时,俞酌对面还坐着宋柏舟。
-喝杯咖啡,怎么?
-来接一下我吧。
-[位置信息]
俞酌扫了一眼上面的地址。他感到有些奇怪,贺临不是开着车去的吗,怎么还要人接?但他没多问,指尖轻点手机屏幕,打了一个字过去。
-行。
发信息的间隙,对面的宋柏舟还在继续:“我认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回完信息,俞酌总算重新将目光放回宋柏舟身上,“你说完了?”
“你?”俞酌兴致缺缺地将宋柏舟挑剔地打量了一番,倦懒而散漫地说,“不考虑,没兴趣。”
宋柏舟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没表现得很明显。
“顺带一提,”俞酌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我现在要接小朋友回家,不奉陪了。”
-
这个地方车不太好进来,贺临走到一个比较好找的地方,在那里等着。
远方的霓虹光色斑驳交杂,在静谧的夜幕下犹如鬼影般游动。
贺临等了好一会儿,一声喇叭穿破了沉寂的夜空。
一辆车缓缓停在贺临身前,一个人从驾驶位中开门走出,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来,“怎么在这蹲着?”
贺临抬起头来。
很多年前他跳出房间,那时俞酌站在纷繁多色的光影之下。
而现在,俞酌披着满身月夜清辉朝他走来。
贺成远说让他“冷静冷静”。
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呢?
他的满腔热血,都是俞酌给的。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