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回答的沈清城抬起头, 就见男子的视线落在他身旁身后的陆戚等人身上。
沈清城：“没事，直说吧。”他并不在意他对游戏做出的一系列探索被除了陆戚外的人知道。
但有关身世的部分就不行了。
得到首肯，文老师便转身继续沿着楼梯往上走, 暗淡的油灯光芒几不可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举着。
文老师道：“这不是大人第一次失忆了, 每次大人去了楼顶再回来, 十次有八次都会失去所有对游戏的记忆。”
所有对游戏的记忆？
沈清城自我判断了一下，也就是他的记忆只保留到和厉鬼同归于尽的那里？
在他的记忆里, 他和厉鬼同归于尽后, 睁眼忽然出现在了一辆行驶在山路上的公交车上, 事后他知道了那是新手副本。
但其实有可能他早就进了游戏，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失忆了，以为刚刚进入游戏。
沈清城顿时想起通关后游戏提示“数据错误, 修复失败”的话来，所以曾经有很多次，游戏修复成功了？
他问：“我从哪里回来的？”
背对着他们的文老师眼里闪过欣赏的神色, 无论重来多少次，大人还是这般敏锐, 他道：“楼外。”
陆戚沉声开口, 语气充满笃定，“外面那道屏障是清清设置的。”
文老师微笑, “没错。”
沈清城低声自语，“为了提醒自己。”用那鲜红的颜色提醒自己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因为他并不完全信任这些鬼怪。
沈清城：“我去楼上干什么？”
文老师：“我不敢确定，这个问题大人只有去楼顶问葛老了。”
那只大鬼王？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五楼。
整栋烂尾楼光线昏暗，这种情况在第五层尤为明显, 饶是陆戚这些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到了这里也只能看清一些模糊的影子。
沈清城握紧陆戚的手, 他能感觉到这里阴气十分浓郁，绝对存在着一只修为不逊于外面小鬼王的厉鬼。
前面带路的文老师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只得跟着停下，周围静悄悄的，带着凉意的风吹着一条条垂下的白布拂过人脸。
一点火光倏地亮起，却是文老师用油灯将白布条点燃了。白布条一触即燃，火势蔓延极快，将整个第五层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借着明亮的火光，众人看见了一具具悬挂在头顶面孔扭曲的尸体，而那些白布条在汹涌的火势下像极了送葬的白幡。
“文、文老师，救救我……”众人头顶不远处一具“尸体”开口艰难道。
乐松林、张铁等人第一反应就是救人，沈清城：“已经死了，是鬼。”
鬼？可是那些尸体有好些还在挣扎啊！
点完火后油灯便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文老师将其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啪啪啪鼓起掌来，“小丑先生，这次戏剧又是什么主题？”
众人怔愣之际，一道鬼影飞快从火海中蹿了出来，它脸上是一张夸张的小丑面孔，不知是戴的面具还是长相本就如此。
只见它绕着大家飞了一圈，最后落在沈清城面前弯腰向他行了一礼，“尊敬的大人，这次的木偶戏希望大人喜欢。”
话落，一群挂在头顶或装死或挣扎的尸体们便像是收到什么信号般嬉笑着散开来，在周围飞来飞去，喧闹的样子像一群不知疲倦的熊孩子。
沈清城：“……”他到底放了一群什么妖魔鬼怪出来。
他不说话小丑便一直弯着腰，见状沈清城只好敷衍地嗯了声。
得到肯定的小丑立刻兴奋地手舞足蹈，身体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斗。
随后文老师道：“小丑先生，既然戏演完了，是不是能放我的学生回去上课了？”
小丑翻着跟斗混进一群小鬼中间，很快便带着鬼消失无踪，只有声音远远传来，“不能！”
“嘻嘻嘻~”
文老师无奈地笑了笑，温和的笑容丝毫看不出曾是杀人魔的可怕，他转身对沈清城道：“大人，从这个楼梯上去就是楼顶。”
沈清城看着他，“你不上去？”
文老师：“大人忘了，我们上去便下不来了。”
什么意思？沈清城皱着眉。
不过他到底没有逼迫对方跟他们一起上去，反正楼上还有一只修为更高的鬼王，在修为几乎可以和年纪划等号的规律下，想必对方知道的信息应该更多。
他深吸了口气抬头对陆戚道：“走吧。”我准备好了。
陆戚捏了捏他的后颈，“我在。”
沈清城和陆戚打头，一行十一人踏上最后一层楼梯前往楼顶。
文老师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小丑忽然倒挂着出现在他面前，“你说大人这次能找到真相吗？”
文老师笑道：“或许。”
小丑抱着胳膊耸耸肩，“反正也出不去，真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对真相这么执着。”
“大人和我们不一样，”文老师如是道，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我的学生放出来？”
估计也只有那群人类看不出来从头到尾小鬼们都在小丑的控制之中吧？从挣扎到嬉闹再到离开。
“不放，嘻嘻嘻~”小丑又嬉笑着飞远了。
离开的沈清城等人没有听见文老师和小丑的对话，他们沿着楼梯走到楼顶，推开最后一道半掩的铁门：
“两条楼梯，一条是出口，一条是更深的轮回，端看各位如何选择了。”
哪个野鸡在胡说八道，明明两个楼梯都通向奇奇怪怪的副本。听见上面那句话的时候沈清城心里下意识冒出这个想法。
接着他自己也愣了，我怎么知道这些的？
“陆队！”眼尖的张靖宇第一时间看见铁门动了下，猜到是陆戚等人，他马上高声招呼道。
陆戚推开门拉着愣神的沈清城走到外面，楼顶就是一片空旷的空间，周围什么遮蔽也没有，但却无法看清四野的风景，只有一层层翻涌的云雾弥漫。
沈清城拧眉看向站在张靖宇等人面前的一个衣衫破旧的老者，老者满脸沟壑，小眼睛鹰钩鼻，乍一看像个老头，但沈清城却莫名知道这是个老太太。
他抬抬下巴，睨着眼轻笑出声，“一边是出口，一边是更深的轮回？”
老者一改面对张靖宇等人的倨傲，舔着脸谄媚道：“哪里敢欺瞒大人，两边都是轮回，两边都是出口。”
这话说的含糊不清，沈清城却又懂了，“出口在轮回里。”
听完这句话的其他人也明白了。
老者疑问：“大人没失忆？”
“失忆了，”沈清城道，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坐的地方，便只好站着说了，“文老师为什么说他上来就下不去？”
葛老回答：“因为这栋楼上来是楼顶，下去却是通向副本。”
见他沉默着没说话，葛老看了看他身后的人，试探道：“看起来这次大人似乎有些收获？”
是有收获，意外获得了玩家身份，和陆戚结识去了现实世界，现实世界里有一整个研究所在研究游戏的秘密。
虽然最后又绕回来了，还是得进游戏。
脑子里一边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一边梳理已有的线索，事到如今沈清城大概已经弄懂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他追逐游戏的真相只会有两个原因，一是发现自己被莫名其妙弄进游戏里了，二是他察觉到他不是他，只是一段数据。
不管哪种，他频繁进入各个副本显然对游戏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他就好比一个bug，而游戏必须清除他这个bug。
最初游戏没有完全成功，尽管清除了相关数据，但不能彻底消除他。
于是过一段时间，等他再次开始追逐真相时，游戏又会再来一次杀毒。
失去记忆的他通过某种方法回到这里，在屏障和文老师、葛老等人的提醒下了解这栋楼的作用，然后再次进入副本。
可是这里有一个地方说不通，如果他失去记忆再回来，由文老师等人普及相关情况后进入副本，为什么这次他没有回来这里的记忆？
他记得他是和厉鬼同归于尽后便到了新手副本里的公交车，期间没有来过这里。
他问：“我有多久没回来了？”
葛老瞟了陆戚等人一眼，“有三四百年吧。”
三、三四百年！
众人震惊，就算副本里和现实世界时间流速不一样，副本里的三四百年怎么说也相当于现实里的几十年吧？
一次消失就是几十年，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几十年？
沈美人还是人吗？或者说，他是人还是NPC？
大兵们心绪复杂，陆戚抿紧嘴唇，无法表露自己的担心。
但其实沈清城很平静，“跟我平时回来的频率相比呢？”
意识到他想问什么的葛老道：“最开始这里只有我和大人两个人，后来大人发现这栋楼的作用进了楼，我便一直守在这里。”
“起初，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大人必定会出现在楼外不远的地方，记忆全失，模样狼狈，有时还会受不同程度的伤。”
“后来回来的间隔便渐渐长了，除了有时失忆，再也没受过伤。楼里楼外的小崽子们有些是大人亲手送回来的，有些是自己逃出来的。”
“这次……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所以这次出了意外是吗，他被清除记忆后没能回来，而是直接被投入了副本，还成了玩家。
他大概能猜到原因，因为游戏故障愈加严重，或许其中还有他的原因？
“那你呢，你又是谁？”沈清城问。
葛老嘿嘿笑道：“我们可是老邻居了，大人。”
闻言沈清城定定看他一眼，也笑了，“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