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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为之晚矣

鱼不服 天堂放逐者 3473 2024-07-28 14:24:39

作为曾经谋反成功的人, 孟戚确实有资格嘲笑梁舵主。

不过这都是插科打诨,让墨鲤紧绷的精神稍微放松的话。

——正如墨鲤所说,圣莲坛所谋甚大, 已经不是各朝各代搞邪门歪道时运来了就借机谋反的帮会那么简单了。

从前他们以为圣莲坛投靠西南那边的天授王, 是两个野心勃勃的势力一拍即合。圣莲坛是乌合之众,没有靠谱的兵力,教里的高手武功再好也很难互相配合,更别说领兵打仗了, 天授王麾下有兵手里有钱就缺一个光明堂皇的名头,缺少百姓的拥护,他们两方恰好各取所需。

然而正如孟戚所说,谋反没那么容易,远在西南边陲的天授王跟乌合之众圣莲坛也没有引起朝廷足够多的警惕。

在抵达豫州之前,孟戚跟墨鲤没想到圣莲坛的隐患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

等到一番折腾盘问下来, 墨鲤更是生出了极度不详的预感:圣莲坛和天授王当真是看对了眼联合起来互相利用吗?邪门歪道的教派最初都是骗子起家,然后发展为野心勃勃的谋逆之徒, 可如果一开始圣莲坛背后就站了人呢?

天授王暗中命人开创圣莲坛,发展出一定地步再正大光明地接纳圣莲坛势力可能性很大。

因为墨鲤与孟戚都不算是真正的江湖人,他们思考事情的时候,不会按照江湖经验走,也不会想江湖上的那一套利弊得失,而是更看重政局跟天下大势。他们很了解这些文士的脾气, 所以在听得殷夫子可能十几年前因为跟友人的意气之争想要一展抱负, 离家远走结果如今却在圣莲坛混日子时, 墨鲤立刻生出了疑心。

裘公子的族叔为遗楚宁王效力,这很符合文士的选择。甭管宁王是昏聩还是英明,前朝皇族的名号挂在那里,勉强算有正统之名。跟圣莲坛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殷夫子遇到故人的侄儿导致身份暴露,整个人浑浑噩噩神思不属,分明是感到丢脸恨不得挖个洞钻起来。那么问题来了,殷夫子肯定是看不上圣莲坛的,那么他为何还要待在圣莲坛里面呢?

被迫流落至此?

纵然如此,殷夫子方才供称他混迹在豫州陈县的士绅之间,能为圣莲坛打探官面上的消息,必要时也能充作送钱办事的纽带。能做这样的事,自然有无数机会摆脱圣莲坛的控制。

就算害怕背叛圣莲坛之后被追杀,也有诈死再隐姓埋名的办法啊!

墨鲤没有孟戚那样见多识广擅长把握人心,但他的长处是察言观色。

殷夫子自被掳来之后,昨儿半夜到今天早晨都在装傻,什么有用的东西都不说。然而他再会伪装,遇到变故终究无法维持冷静,尤其在发现梁舵主下令放箭之后,后来也没有试图扭转局势,只想着自保了。这是一个心思狡诈的人,他对圣莲坛教众毫无感情,眼底只有怒火,并没有被背叛之后的痛苦怨恨。

这些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面对孟戚的插科打诨,墨鲤一声不吭地掠上马车来,三根手指以极快的速度搭上了殷夫子的腕脉。

各种小毛病,心存郁结,肝气也有点儿不调。

墨鲤不是要为殷夫子治病,他想知道这人有没有被人用蛊毒控制。

说书人口中那种一年一发的毒药,其实是蛊。真正的毒药没有那么神,哪有让人精神奕奕一整年到期忽然发作,发作了又能吃药稳定下来的毒?需要不停歇吃药控制的毒药倒是有,可是这种毒拖久了吃解药也没用,因为身体每日都在亏损,亏到后来就耗空了,脉象会非常明显,除非被关起来找不到郎中或者没有靠谱的大夫,否则完全可以偷偷找人配药解毒。

哪怕是独门毒药方子,不能保证除根,也能缓解症状。

对神医来说,只要不是即刻要命的烈性毒药就都还有救治的余地,真正麻烦的是蛊。

——隐蔽性强,蛊虫休眠不活动的时候很难发现,发作的时候又很难救治,不管下针下药都不能保证身体里那只虫子不乱爬乱咬。

墨鲤这次仔仔细细、神情严肃地诊了一次脉,确定殷夫子没有中蛊。

这样一来,殷夫子因中蛊毒被迫为圣莲坛效力的解释也说不通了。

这个文士,真真切切地看不上圣莲坛,却又不得不待在这里卖力,究竟是为什么?

墨鲤希望自己是想多了,他返身又去找梁舵主。

孟戚原本想说什么,看到墨鲤这番举动,便默默地把话咽回去了。

看着神情愈发冷肃的墨大夫,孟戚的心情复杂极了。墨鲤能想到的疑点,他自然也能想到,可他不愿墨鲤为这件事劳心费神,孟戚打算插科打诨带过去,然后自己暗中调查圣莲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如墨鲤逐渐了解孟戚,孟戚也对墨鲤有了更多的认识。

他瞧上的意中人,哪哪儿都好,好到他简直想要备份厚礼送给秦逯。

这并不是说墨鲤就没有缺点了,人总有短处,龙脉也不例外。

墨鲤的缺点就是龙脉通有的毛病,他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地盘跟整个天下分割开来,不是傲慢,而是根本不会放在一起看,自己家总是不一样的,加上“做人”的时间太短,墨鲤活在世间的二十多年都待在竹山县,而竹山县又太偏僻,别说墨鲤了,其他从竹山县出来的人肯定也会有种“天下虽然大乱但故乡是世外桃源”的错觉。

况且竹山县有玄葫神医和幽魂毒鹫,两大高手坐镇,宵小之辈不值一提。

可是,当真不值得担忧吗?

天下大势犹如滔滔洪流,谁都说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不沾分毫,入世后见得越多就越能明白这个道理。墨鲤正处在这个将悟未悟的当口,如果这时墨鲤疑上了圣莲坛背后的人,慢慢意识到竹山县可能遭遇的危险,就有可能跌入魔障。

这魔障应该是龙脉都会经历的,具体表现为失去理智守在家里哪儿都不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看到任何危险都想撵出去。

孟戚一方面觉得墨鲤不会这样,秦逯把他教得太好了,墨鲤身上“人”的特征有时还胜过“龙脉”的本性。

咳,龙脉没什么不好,就是有时候会犯傻。

说犯病也行,总之是偏执不冷静,一百头牛都休想拉回来的那种。

孟戚自己吃过的苦,他不想墨鲤吃上一遍。

哪怕只是有一点点的可能,他也不愿。

这就是对后辈跟对意中人的不同了,对后辈嘛,巴不得他多经历挫折多多成长。换成意中人,就是背后大包大揽半声不吱,当面装傻卖乖偶尔任性肆意,想怎么嘚瑟就怎么活。

哎,这个既麻烦又说不清来历的圣莲坛!

孟戚揉了揉脑门,低声道:“大夫,如今你我只是猜测,并无切实证据。所谓猜测也是从殷夫子的反应上得来,万一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墨鲤不解。

孟戚抱着手臂说:“比如他倾慕圣莲坛里的某个女子?”

他们站在梁舵主面前,重伤的梁舵主就差翻白眼了。

墨鲤嘴角抽搐,不过没有反驳孟戚。

“大夫,世事难料。有些人就是无法预料,因为他们一辈子都在做蠢事,还是毫无道理的蠢事。没准殷夫子就是这种人呢?”孟戚认真发挥自己忽悠调侃的能力。

墨鲤看了看梁舵主,搞不清孟戚是在麻痹敌人还是在忽悠自己。

这圣莲坛背后的势力是谁,梁舵主未必知道,还是要从殷夫子那边撬开缺口。

一念未毕,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恼怒的吼叫。

是裘公子的声音,还夹杂着武器兵刃撞击的响动。

墨鲤意识到情况不妙,孟戚已经一把提起了梁舵主,冷声问:“你们还有人埋伏在附近?”

梁舵主有些震惊,一口就否认了。

“你去看看,我盯着殷夫子。”墨鲤转身向马车而去。

孟戚丢下梁舵主,刚施展轻功就看到一群黑衣人追着裘公子过来了。

裘公子的武功有点一言难尽,能看出他学过精妙的招数功力不算差,可惜江湖经验浅薄,打起来束手束脚不知下一招该怎么出,偏偏对上了一群状若疯虎的蒙面杀手。

刀刀见血,以命换命。

裘公子被迫一退再退,最后只能拖着剑逃命。

孟戚震退两个追得最快的杀手,将裘公子救了下来。

裘公子大约是憋屈了,得了援手也没跑开,而是抄起剑准备找个落单的杀手算账。孰料眼前依稀有紫色厉芒一闪,疾风刺得他扭头避开,再睁开眼的时候那些杀手陆续歪倒,个个腿部臂膀带伤,伤痕深可见骨。

“好快的剑……”

裘公子瞠目结舌,他看得出伤口是哪种兵器造成的痕迹。

那是一把很窄,又很锋利的剑。

裘公子愣是没看出孟戚把剑藏在哪里。

耳边忽然传来不远处墨鲤的厉喝声。

“后退!”

孟戚反应极快,事实上他已经闻到了一股硫磺味儿。

这些黑衣杀手身上带了霹雳堂的火药,又或者是差不多的要命玩意儿,原本用蜡封存在竹筒器物里,一点气味都闻不出来,直到他们忽然发难。

梁舵主神情惊恐,翻身而起,拼命想跑。

孟戚有两个选择,一是以浑厚的内劲将这些杀手连同身上的火药远远震开,二是跑。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因为后者更保险,他不想墨鲤生气。

孟戚足尖一踏,身形急退,还顺手拉了一把裘公子。

地面震动,响声震耳欲聋,孟戚听到背后这动静神情骤然一变,知道这些火药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他所想,连墨鲤所在的那辆马车都不够安全。他来不及说话,只能把裘公子往前一扔,冲过去推了马车一把,紧跟着翻滚的浓烟裹了上来,瞬间将孟戚的身形吞没了。

裘公子尚未落地,在半空中就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力狠狠拍了一记,整个人像断线风筝似的飞了出去。

他口鼻溢血,昏了过去。

马车四分五裂,殷夫子摔了下来,而且就那么不巧是后脑勺着地,几块横飞出来尖锐的碎石还扎进了他胸膛,墨鲤看到的时候这人已经没救了。

“咴!”

马匹受惊,撒腿狂奔。

马车已经没了,马身上还拖着车辕残留的木头跟缰绳。

墨鲤顾不上马,也顾不上看裘公子的伤势,他心神动摇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冲入浓烟之中。

“咳咳。”

被浓烟一呛,墨鲤才想起闭气。

“孟兄?”

“孟戚?”

墨鲤的声音没有颤抖,他知道孟戚的实力,孟戚已经避开了最危险的地方,这样的余波以及乱飞的碎石孟戚应该是抵挡得住的,可墨鲤心里很慌,空荡荡地像是缺了一块。

——是他听到裘公子跟杀手打斗的声音,让孟戚去看情况的。

是他让孟戚去的。

随口的一句话,没有意料的情况。

怎么会变成这样?

墨鲤脚下忽然一顿,他踩到了东西。

急忙低头查看,这时硝烟已经逐渐散去,墨鲤勉强辨认出是一只靴子,还很熟悉,附近有一些变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快被石子埋没了。

“……”

地上的堆起碎石动了动,一个灰扑扑的脑袋钻了出来。

沙鼠的乌黑似豆眼珠对上了墨大夫。

墨鲤飞快地清了石子,只见沙鼠安然无恙地躲在一个临时刨出的坑洞里。

可能刨得太急了,洞不够宽,出来的时候沙鼠的肚子被卡住了,正在奋力刨土试图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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