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是我的错。”男人的目光仅仅在文件标题上停留了几秒,面对快要塞到手心里来的签字笔也无动于衷,似乎没有任何接过离婚协议书的打算。
温长荣只抬起眼来看着乔幸:“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补偿你。”
“……”
寒风自走廊尽头的窗户吹进来,风拂起男人尚未来得及收束进裤腰里的衣角,温长荣的目光是那样坦然而平静,倒不像是个刚出了轨而提出补偿的男人,更像是在工作上出现了某种纰漏,在和合作方商讨赔偿事宜的谈判者。
“不需要什么补偿。”乔幸说:“签字就行。”
“……”温长荣不置可否,只说:“我很抱歉,乔幸,但这是一次意外,我和沈钦澜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所以……”
“你们打分手炮还是和好炮有什么差别吗?”乔幸说:“您答应我的是不和任何人有染,而现在您违背了当初的承诺,这就是事实。”
“……”
“签字吧。”乔幸又把手中的合同往前送了送。
那离婚协议书直直抵在了男人的腰腹上,似乎透出些乔幸的急切和不客气来,温长荣的唇角深深抿起,眉间隆起了些微的弧度,有些不悦的神态。
“乔幸……”
“签字。”
“……”
温长荣站着没动。
乔幸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无论原因和经过,只要做错事都得有相应的处罚,这不是您和您的公司多年来的行事准则吗?”
“……”
“先生,我记得您迟到一分钟都和员工一样交罚款,这件事您……”
“这件事我应当受到惩罚我不否认。”温长荣目光落到乔幸手中的离婚协议书上,说:“但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过分?”
“……”温长荣没说话,只无声地呼了口气,伸手拿过了乔幸手中的合同。
“?”乔幸不明所以地松了手,就在他疑惑之时,却听‘唰唰’两声,那装订整齐的离婚协议书顷刻间被男人撕了粉碎,而后温长荣轻松一撒手,纸片洋洋洒洒地落在地面。
“……”
意外,却也不意外。
“乔幸,你现在在气头上,做出的决定并不理智。”温长荣说:“回去睡吧,这件事怎么处理我们明天再谈。”
“……这份撕了没关系,我那还有十份复印件。”乔幸显然有备而来,他抬起头目光来一瞬不移地看着温长荣,认真地问:“明天您觉得我冷静了,您就会和我离婚吗?”
“……乔幸。”这样罕见地不退让的态度,让温长荣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愤怒。
“您会和我离婚吗?”
乔幸又问了一次,目光是难得的坚定和不退让。
他上一次如此这般仰着脑袋直直看着他不退缩的模样,温长荣都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了。
男人的拳头深深捏起,不知为何察觉到一种严重的不适。
温长荣最终将握起的拳头松下,深深呼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
“我和钦澜做不过是因为我们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一时没能忍……”说到这儿,男人仿佛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对,温长荣抿了抿唇,又说:“……我和他做完今后就不会再有联系了,这和在外面找别人不一样,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了。”
“……”
“我的确错了,但还不至于到离婚这种地步,乔幸,你再……”
“所以,您的意思是不离婚?”
“……嗯。”
“好叭,”乔幸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回去睡了。”
“?”
温长荣的眉头深深拧起,觉得乔幸这话题转的有些莫名其妙。
“您的脾气就这样,撕协议不意外,不同意离婚也不意外。”乔幸说:“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睡觉,您说的对,我们过几天再来解决问题。”
“……”
温长荣没说话,乔幸只当男人默认,转身就往阶梯走去。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虽然乔幸的脚步很轻,但踏在木质楼梯的声响还是很大,听起来空荡荡的。
下面一层楼没亮灯,阶梯的尽头是黑暗,宛如怪兽黑黝的嘴,看着乔幸平静到不正常的背影,再联想到那句‘过几天再来’,温长荣似察觉到了什么,没忍住出声。
“乔幸。”
乔幸停下脚步:“嗯?”
“所谓事不过三。”男人微微垂下眼来,大概是因为这辈子没说过几次类似的话,所以脸上难得地出现某种烦躁类似于难堪的表情:“我不要求你给我三次机会,但这是第一次,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温长荣竟然会说出近似挽留认错的话,乔幸有些意外。
但他并没有心软,只头都不会地答:“上次您承诺的时候我就说了,那是最后一次机会。”
“……乔幸,我和别人做不代表我不爱你。”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
温长荣没有再出声,对男人来说,说出刚才那样一句挽留的话已经是极限了。
乔幸便继续往下走。
大概走到楼梯转角处,前方一片黑暗,乔幸努力睁大了眼睛分辨脚下的阶梯,却又听温长荣的声音响起。
“乔幸,今天刚出事你就能拿出一份完整的离婚协议,那份协议是你事先准备好的吗?”
“……当然。”
“什么时候?”
“你承诺后不久。”
“你从一开始就笃定我做不到?”
“差不多吧。”乔幸说:“上次您说了,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的很多都是您教的,但别忘了,您教我的同时我也在了解您,所以……您会怎么样,我都清楚。”
“……”温长荣没有再说话。
男人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扶手栏杆落到乔幸小心翼翼的背影上,而后灰色的瞳孔轻轻一压,似多出几分晦暗之色来。
……
第二天,乔幸起了个大早。
温长则在一楼吃早餐,看到他下楼来立马很是关切地与他打了招呼,而后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
昨晚是这么久以来乔幸头一次说自己要睡觉,希望温长则不要来房间,故而温长则很是担心他,这会儿在努力看乔幸是不是熬了一宿没睡。
——其实乔幸就是熬了一宿没睡。
他昨晚回来的太晚了,实在不好意思让温长则再给他讲什么故事,同时又怕自己半夜又会做噩梦吵到温长则,故而熬了一夜。
“少爷别看啦。”乔幸心想我今天起床可是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的妆,“我昨晚没做噩梦的。”
“嗯……”温长则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吃早餐吧。”
“对了,少爷,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如果我以后没办法踏入温家了,和先生闹得很僵……您还会和我联系吗?就是……我以后可以和您约约饭什么的吗?”
“……”温长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放在桌角的文件夹。
温长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张口想要说话,但最终轮椅上的男子只把嘴巴又合了回去,答:“如果你想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联系。”
“那就好。”
乔幸弯了弯眼,心中的一颗石头落地了。
……
和律师敲定好见面时间,乔幸拿上资料驱车赶往法院。
早在拟定离婚协议的时候乔幸就猜到温长荣不太可能会签字,所以他顺便让律师写了离婚起诉书,恰好今天是个工作日,他决定去法院提离婚诉讼。
毕竟,夜长梦多。
路上车水马龙,今天是个艳阳天,路上车子和行人都不少,打了辆的士,乔幸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略过的风景,不知为什么有种解脱的畅快感,但同时手心也因为紧张出了些许细汗。
——他这是第一次去法院,并且还是主动提出离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
他都可以想象出温长荣收到法院传票后是如何的愤怒,他都想好了,递完申请书以后他找个地方躲一躲,然后去买个微型摄像头随时带在身上,这样万一温长荣对他怎么样了,他也还有个证据。
如此这般想着,车子很快就到了法院门口。
可乔幸从出租车上下来时,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也到了路旁。
乔幸当时很想掉头就跑,可惜温长荣的速度比他要快,他刚一转身,男人便迅速下了车往他这边走来,黑色宾利直接横于了入口处。
“……”乔幸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温长荣几步走到他身前。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半厚的长风衣披在肩头更显身姿修长,看起来让人感到颇有压力。
温长荣目光落到他手里的文件夹上,说:“给我。”
“……不。”
“乔幸。”
“这可是在法院门口,你难道要在这抢东西?”
“……”
温长荣没说话,两人这么面对面站着。
“嗯,”许久,温长荣神色如常地回答:“是,法院门口,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那你让开。”
“我不阻碍你提离婚诉讼,但我得告诉你,离婚不是提了就会判,除了极为严重的虐待或者家庭暴力,没有法院会在一审就判决离婚,而二审,需要至少等待六个月。”
“……”
“你昨天说了很懂我,所以也应该知道,你提离婚诉讼这件事会让我很生气。”
“……”
男人一双灰瞳映着他的脸,像是冰冷的器械映出人的模样:“六个月时间,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会对你怎么样,何况我们还是夫夫关系,无论你逃到哪,在这六个月时间里我都有权找到你。”
“婚姻关系不代表你就能无止境的干涉我的自由,我可以告你非法……”
“那如果我说,你卷了我的钱要离婚跑路呢?”温长荣说:“一个身价千亿的集团老板,被包养出生的另一半卷了钱财,哪怕没有证据,群众都会信吧?”
“……”
“六个月时间,可以毁掉太多东西了,乔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