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车子又一次停在小白楼门前,车锁刚打开,乔幸就等不及地自己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关门的时候用了点力,车门‘嘭’地一声砸回去发出些许声响,温长荣在车内皱了皱眉,但又很快自己拉开车门下了车,男人站在乔幸身后,最后一次问他:“真不和我去主宅睡?”
乔幸头也不回地答:“不去。”
“……”这个问题两人在路上就交涉了多次,温长荣看着乔幸略微佝偻下的背影,最终没勉强,只把心中那股莫名而来的郁气压下,耐着性子说:“明天我来接你。”
“接我干嘛?”
“一起去上班。”
“我明天不去工作室。”
“那你去哪?”
“不知道,明天再说。”
“……”乔幸的语气透着一股罕见的冷硬,再往前看去,‘不想和你说话’几个大字就差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温长荣的目光稍稍偏过落在他紧绷的侧脸,男人拳头微微攥了攥,没动,也没说话。
远处的小白楼大门陈伯早已为两人打开,温长则也坐到了门边来。
乔幸和温长荣两人一人面色冷硬,一人隐忍怒气,大约是看出两人之间不同以往的气氛,温长则眉头轻轻皱了皱,眸中似有些忧虑。
乔幸这边站着等了一会儿,他指尖都吹凉了还没等到温长荣说下一句,便索性不等了,迈开步子就往前走去。
“……”
夜晚安静得只能听见乔幸自己的脚步声,他很快走到了小楼门前,温长则目光落到他身上,对他稍稍伸出了手来。
“回来了?”
“……嗯。”
两个大男人拉手未免太腻歪,故而乔幸踏入门后,温长则只稍微托住了他的指尖,而后将他袖口往上推了一截,目光迅速在他肌肤上掠过。
乔幸站在门口就被人掀了袖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待看到温长则目光又在他身上各处游走,才慢了半拍地意识到温长则在看什么,便答:“……我没受伤。”
听到这话,温长则的目光暂且停下,转而看向他的双眼,似乎确认乔幸没说谎后,又才放开了他的指尖。
“那就好。”
“……”
确认完乔幸没事,轮椅上的男子又把目光转向院门那边,只见方才一直伫立在门口的温长荣恰在此时上了车,车门很快关下,黑色宾利驶离了原地。
“先进屋吧。”温长则把目光收回,轻声问乔幸:“吃过晚饭了吗?”
……
当一个人遭遇无比难过却又无法解决的事时,不要反复去提及这件事,而应当在确认这个人没有倾诉欲望之后找点其他什么事转移掉注意力。
无疑,温长则在这点上做的是很好的。
乔幸进屋之后,温长则只问了一下他今天出门办的事是不是不顺利,在得到乔幸点头却没往下说的答复后,温长则也没追着往下问个明白,而是转而与他说起宵夜与天气。
两人聊了一会儿,乔幸自然看出温长则是在刻意陪着他,但他今天实在太累了,同温长则说了一会儿后便说:“您回去睡吧,现在太晚了。”
“今晚……”温长则看了眼时间,又看他,问:“还要听我念书吗?”
“……不要了吧。”乔幸说:“我今晚想自己待一会儿。”
“好。”温长则点了点头,“那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下楼来找我。”
“……嗯。”
……
意料中的失眠到三点,三点之后是意料中的噩梦连绵。
乔幸梦见他和温长荣拿了证的第二天,老赵看见他手中的红本眼珠都要掉出来,本想说什么,但看他紧攥红本的模样,又改口说:“这剧本拿的不错啊,先婚后爱……”
“什么先婚后爱。”乔幸嘴上很是唾弃,手指却忍不住在红本上挲摩:“我只希望他能对我好一点就好了,多给点钱也行……”
“钱?你啊……”
……
第二天闹钟响起,乔幸从给温长荣收拾安全套以及和那些小鸭子认亲的梦中惊醒,他艰难地撕开眼皮,感到浑身黏腻得不像话,头发和后背都是冷汗,待坐起来更是头痛欲裂。
他察觉到自己似乎是有些生病了,但他今天有一堆事要处理,还约了人谈事,是真的没办法不去。
扶着额,乔幸艰难起身。
头晕,好想吐。
乔幸觉得实在是难受得紧,索性摸出口袋里许久不动的烟来准备缓解一下压力。
不过他刚把烟咬在嘴里,准备打开窗透透气,就见楼下的花园摆着一个透明舱,还有一地散落的各式花瓣花枝,温长则和陈伯正坐在凳子上修剪花枝的模样。
他刚推开窗户,温长则一抬眼就正好看见了他。
这会儿还早,今天阳光明媚,温长则手里拿起一朵明黄色的,仰起头问他:“小乔,喜欢向日葵吗?”
“……”温长则猝不及防和他说话,乔幸差点儿把嘴里的烟给吓掉了,他赶忙伸手拿下烟,下意识点头点头,又应:“喜欢。”
“好。”温长则在楼下冲他弯了弯眼,又说:“快下来吃早餐。”
“哦……好……”
一颗咸鸭蛋,一叠小笼包,一碗白粥。
早餐香气扑鼻,温长则递到他面前的小向日葵花束发着金灿灿的光,娇艳的黄色花瓣在水雾的持续保鲜下还维持着明媚的色泽,予人活力十足的感觉。
乔幸顿了一下,接过花束。
“……谢谢。”
“不客气。”温长则笑了笑,说:“一会儿把你房间的薰衣草拿下来吧,摆了那么些天,也该枯了。”
“嗯。”乔幸应了一声,目光落到金灿灿的向日葵上,问:“您怎么突然想起送我向日葵啊?”
“你最近情绪不好,”温长则看了看他:“向日葵有事情往好处发展的寓意,而且放点颜色鲜明的花,从心理学上讲,也有益于你情绪调整。”
“……心理学真玄乎。”乔幸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落到手中沉甸甸却又活力十足的花束上。
那边温长则把花给他,又戴了手套,顺便帮他把鸭蛋切开了,橙黄的流心满满溢在中央,温长则催促他:“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如果……”乔幸收紧了抱着花束的手,目光从橙黄的蛋黄移到了轮椅上的男子身上:“……如果我当初没认错人就好了。”
“……嗯?”
……
因为太舍不得那束向日葵,乔幸便抱着花束奔赴了工作的战场。
昨晚他说不去工作室当然是骗温长荣的,实际上工作室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处理。
他刚抱着花束走进大门,就引得众人转头围观,助理陈启原本在门口和前台说着什么,看到他手中的花束愣了一下,然后啧啧出声。
“温先生怎么送那么土的花哦……”
“……你才土!”乔幸猝不及防被气死,“而且这不是温先生送的!”
陈启惊了:“那是……小鲜肉送的?这小鲜肉……怪小清新的啊……”
“……”因为陈启说他的向日葵土,乔幸暂时不想和陈启说话,只抱着向日葵气哼哼地往办公室走。
“原来老板你是被小鲜肉追了啊,”陈启啧啧摇头,工作室的其他人也一同向乔幸投来揶揄的目光:“这小鲜肉肯定还是个又帅又非常有钱的富二代,我说呢温先生怎么会突然那么有危机意识,给您送那么多东西……”
“?”乔幸脚步一顿,“什么?”
陈启冲他的办公室努了努嘴,“都在您办公室里了,我大概看了一下,都是这季的新品,价值小几十万吧……”
乔幸不明所以地推开办公室门进去,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闪瞎狗眼。
这琳琅满目的奢侈品袋子,差不多挤了三之一个办公室,知道的是温长荣送的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出国一趟给人代购来了。
“……”揉揉下意识变成美元符号的眼睛,乔幸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大概是在他跟了温长荣不久,温长荣在学校附近小区买了房子,两人准备同居。
那时候乔幸对‘一整个房间都是衣柜’这件事完全是没什么认知,故而同温长荣回家,看到温长荣挪了一整间房间给他当衣帽间,衣帽间里还都是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及衣物时,顿时吓得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转过身去抱住男人……
乔幸被自己的回忆雷得不轻,他飞快地甩了下脑袋,对陈启说:“找几个人来把这些都退回去吧。”
“诶?”陈启有些惊讶,然后反应过来:“拿去店里退成钱是吧?好的,我这就……”
“不是,这些东西应该不是温先生拿来的吧。”乔幸说:“应该是温先生手下拿来的,都退到温氏集团前台那边吧。”
“……”陈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像看到外星人。
“?干嘛?”乔幸转头把自己的向日葵放在桌面上,见陈启还站在原地,顿时凶巴巴:“去退啊!跑腿费三百!叫人赶紧!”
跑腿费三百,路费报销。
在这样巨大的诱惑下,乔幸工作室的人顿时跑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他一个人原地无语凝噎。
可惜,这么多人去也没把这项工作完成。
“老板,前台不收啊!”陈启打电话和他嗷嗷嚎:“我们想强行放大厅里,但是前台小姑娘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说我们为难她,我不忍心啊……”
“那扔门外吧。”乔幸说:“或者你们谁想要的自己拎回家用。”
“……”
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不对劲了,虽然回来的时候工作室员工们脸上个个都是肉痛的表情,但没人拿那堆东西里的任何物品。
可一群人回来还不过三分钟,乔幸就接到了温长荣的电话。
“为什么把东西退回来?”
“不想要。”
“为什么不想要?”
“不想就不想呗。”
“不合心意?不喜欢?”温长荣说:“还是在和我怄气?”
“就是不想要。”
“……”温长荣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自己拿去扔掉。”
说完,不等乔幸说什么,男人挂了电话。
“……”乔幸服了真的是。
他刚琢磨着要不要让前台把门关了,那堆东西就又原封不动地被送到了门口。
“您别为难我……”送礼的几个人也是苦着一张脸,“先生说了,您不要就自己拿去扔掉,可别给我们……事情办不妥我们得一直给您送,我们也不好过……”
真是没想到有一天奢侈品也会变为众人避之不及的东西,乔幸看着面前苦哈哈的温氏员工,挥了挥手。
“走吧。”
“谢谢您!”
温氏员工一溜烟走掉,乔幸认命地把东西拎去扔垃圾桶。
他这边哼哧哼哧地扔着呢,工作室的员工们纷纷探出个脑袋来看,眼中肉痛之意明晃晃。
“……要不你们拿回去?”乔幸说。
“不不不……”众人往后缩。
又继续肉痛地看着垃圾桶,还有人叹气。
——凡是穷过的人都会有种习惯,见不得浪费行为的习惯。
别说工作室的小崽子们看着眼巴巴,乔幸扔着扔着也觉得有点不适。
这tm人啊……真是。
乔幸想起一句快被用烂的话。
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
这真是穷了一时,一辈子都变不了。
“咱们拿去卖了吧。”乔幸气呼呼地把东西又拎回来,“退了钱我给温长荣转账,再不济拿去捐了。”
……
忙活了一个小时,乔幸头晕脑胀的回到工作室,他刚坐下来一会儿,就看到手机短信。
温长荣:【晚上六点我来接你,去XX海鲜餐厅吃饭】
这家海鲜餐厅乔幸挺喜欢吃的,不过显然,他现在并不想吃。
[我晚上约了人谈事,没空吃。]
【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隔着屏幕,乔幸简直都能脑补到温长荣的语气。
[只有吃盒饭的时间]
【什么人什么项目?发给我,我找人帮你谈。】
“……”乔幸按了飞行模式,然后随手点开了个单机游戏,仍在一边。
他不回了,一会儿温长荣问起他,他就说手机没电关机了,就这样。
弄好一切,乔幸坐在办工作前揉了揉额心。
他今早起来就不舒服,刚才又闹了半天退货乱七八糟的,现在更觉得头晕,还有种很疲惫的感觉。
倒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上的。
他掐指一算,奢侈品退的钱他要全还给温长荣,然后跑腿费因为一时嘴快还给了快小两千,现在什么工作都没做还头疼……他为了个啥哦。
乔幸真是越想越气,真的烦死了。
正烦着,他一抬眼就看到那束小向日葵中似乎夹着一张卡片样的东西。
乔幸伸手拿出来,见是一张精美的小纸卡,卡上有一个温长则的鲜花品牌logo,还印着一张向日葵的图片和一句话:
永远心怀希望,永远勇往直前。
再翻开这张纸卡,是温长则手写的一排字‘别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