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寻骨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最初他明明是想杀人泄愤的, 可最终, 他却选择了遵守那个狗屁的承诺, 甚至还异常详细地回答了长生的问题。

其实当初他与将绝战斗时说自己踏不进长生境的原因很简单，简单到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并非人类罢了。

人类可以借由灵币所化的灵气修炼, 但他不行，他能吸收的只有天地间最原始的灵气。

而三万年前，修士们几乎将三千世界所有灵脉都抽空了炼制成灵币, 天地间的灵气浓度瞬间低到了极点。

即使这三万年间空中的灵气浓度已经恢复了些许, 像他这样的精怪凶兽依旧不可能凭着这么点灵气修炼到长生境。甚至别说是长生境, 正常修炼的话他根本连仙王境都不可能踏入。

好在他还有非正常的修炼方法。

“我之所以离长生境只有一步之遥，根本不是因为我修炼多刻苦资质多高绝, 只是因为我杀的修真者足够多也足够强罢了。”

“将绝那家伙修炼不过百年却能拥有足以踏入长生境的灵力, 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他运气好。明明只是个人类, 却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杀了那么多仙皇仙帝, 就这么机缘巧合地凭着凶兽们的修炼手段跨越境界，啧……”

寻骨所说的其实是那些对灵气并不敏感的人类很难知晓的秘密：在修真者们死去的那一瞬间, 他们体内的灵气会重新存于世间, 而这些灵气的其中一部分会反哺于最后的杀人者。

怎么说呢？这种规则就像是整个世界本身都在有意识地渴求着灵气, 所以不惜一切地推动着弱肉强食的理念一般。

当然，寻骨一点也不在意世界是否有意识这种无聊的事。他只要知道杀人能够变强就够了。

“我和人类不同，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四周的每一分灵气, 对灵气的要求也远比人类要高得多。在整个三千世界灵气浓度低得过头的情况下，我根本就不可能踏入长生境。”

说到这里, 寻骨突然扯出了一个透着血腥气的笑容。他无意识地舔了下薄唇，然后用一种既愉悦而又诡谲的语调说道：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啦。”

“虽说灵气浓度的问题根本不是杀几个修真者就能解决的，但如果将三千世界的修真者屠个大半的话……我想这灵气浓度怎么着也该够了吧！”

长生完全没有被寻骨的恐怖发言给吓倒。事实上就以寻骨表现出来的性子，就算这家伙哪天想动手屠了全世界，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有着这种认知的长生，甚至还犹有余裕地顺着寻骨的话感叹道：

“是吗？所以你才会和帝阙合作，想要在三千世界点燃战火啊……”

对此，寻骨也并未否认。

说得更具体点，这个男人在回答完长生的问题之后，便罕见地沉默了下来。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神情莫测地看着长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那张苍白而阴戾的面容上也逐渐染上了几分捉摸不定的意味。

乍一看去，像极了一头正在强自按捺进食欲望的饥饿凶兽。

半响之后，寻骨移开眼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紧接着他便敛下了自身所有的情绪，直接抬起手割裂了空间，准备就此离去。

因为他受够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底那不断滋生的危险情感。只要一和长生接触，那种令人作呕的柔软情绪就开始疯狂地消磨着他的杀意。

寻骨一点也不想变得和将绝一样，将自己的尊严、爱恨乃至生死都可悲地付诸到一人身上。

这对从尸山血海里诞生、此生都执着于杀戮的他来说，简直是最可怕不过的末路穷途。

然而这世上或许真的存在所谓的因果所谓的命运，而寻骨这些年又真的作孽太多，即使他再怎么下定决心要远离长生，他终究还是没走成。

因为长生又开口了。这一次他说的是：“帝阙已是长生境。”

听到这话后，寻骨整个人就像是被铁钉给钉在了原地一般。

过了许久许久，他突然抬起剑对着身前的空间裂缝狠狠地劈了一下，全然不顾对面空间被劈得如何惨烈。勉强泄愤之后，他猛地转过头再度扼住了长生的脖子，然后以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语调地开口说道：

“……你TM别再说话了！”

寻骨感觉得到，只要长生再说点什么，今天他就百分之百地栽在他身上了。

可惜长生听不到寻骨心声，事实上他就算听得到寻骨的心声也不会将此当一回事。他看得出寻骨眼底再度升腾而起的疯狂杀意，但他依然选择了无视对方的致命警告。

因为他再也不想将自己的命赌在他人身上了。

今日寻骨放过他，谁知他日这家伙会不会再度改变想法？比起寄希望于寻骨的仁慈，他宁愿与寻骨做一场交易。

一场寻骨无法拒绝的交易。

一场一旦达成，他就不会再惧任何人的交易。

于是，只听长生一脸平静地对寻骨说道：

“提高三千世界的灵气浓度，远不止杀人这一个方法。”

“我们做个交易吧。”

“三年内，我帮你踏入长生境，而你放过我的性命。”

“放过你的性命……”寻骨低声重复着这半句话，重复完之后他突然捂着脸猖狂地大笑起来。

这一刻他根本不在乎长生的大言不惭，他也不在乎长生到底有什么方法能提高整个世界的灵气浓度，他现在脑子里只充斥着一句话。

那就是：“到底是谁放过谁啊……”

回忆到此结束。

寻骨低头凝视着一如三年前那般被自己狠狠扼住咽喉的长生，他那仿佛鲜血凝结而成的瞳孔中逐渐染上了些许深沉难解的情绪。

“能放开我了吗？虽然仙帝没那么容易被掐死，但你的力度显然超标了。”

长生嘴上说得轻巧，可他的心底却已经有些无语了。

其实今日寻骨能听到这场仙帝聚会的谈话，是因为他想进一步试探寻骨的能力，所以将聚会上的谈话部分公放了而已。

这种事这三年来他其实已经做过不少了。毕竟寻骨的本体是末日花，长生不确定对方是否也能像他一样，能够通过花草来获取情报。

事实证明，和以前的多次试验一样，寻骨自始至终都只能听到他公放的那一段谈话。

这个男人并没有以花草为耳目的天赋，他唯一能控制的，只有他本体的末日花而已。

虽说这次得出的结论让长生挺高兴的，但他实在不明白寻骨这个疯子到底在瞎激动些什么？比起这家伙来说，真正该对聚会上的流言感到不满的应该是他自己吧？

看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都传成什么鬼样子了？他明明是仙帝却被说成仙皇暂且不提，因为这是他故意放出的假消息，但锦灯所说的那一大串帝阙待他不同的分析只让长生觉得好笑。

他和帝阙的相处并不像众人说得那般旖旎。

帝阙喂他天材地宝，只是因为他需要自己那控制花草获取情报的能力罢了。

帝阙利用他的能力悄无声息地猎杀仙帝踏入长生境，而他借由帝阙的积累和教导飞速提升修为成为仙帝，这一切仅仅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等价交换。

长生其实不怎么在意他和帝阙的关系被人说成什么样，他现在更在乎的是脖颈间传来的那一阵阵钝痛。

说真的，早知道寻骨会如此发疯，他绝对会另选一段对话试探对方。毕竟他又不是什么受虐狂。疼痛这种东西，能避免的话还是避免比较好。

寻骨闻言倒是利落地松开了手。当他看到长生脖子上那铁青一片的淤痕后，本就烦闷的情绪却变得愈发暴躁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想直接掐死长生一了百了了。

可他没办法。

三年前他都无法杀掉长生以绝后患，三年后的现在，别说是动手杀了长生，光是看到这不痛不痒的淤痕他都觉得莫名的忐忑不安。

这世界真TM的风水轮流转！

当初他嘲笑将绝倒是嘲笑得痛快，可现在，他还不是和将绝一样一头栽进了囚笼？甚至于他还亲自给那囚笼上了一把剪不断的枷锁。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个小剧场吧：

其实长生也曾想过帝阙对他是不是好过头了。

只是他的想法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并未觉得帝阙爱慕他，反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帝阙的私生子。

于是某天他直接开口问了帝阙。emmmm……然后帝阙脸色就变得很微妙了。

帝阙的内心大概是这样的：我对你动心，你拿我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