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江乘月有印象,路许的肩膀上就有一小片蒲公英纹身。
那是有风来时的一只蒲公英,蒲公英摇曳着,飘出了七八朵带着小伞的种子。
路许当时说,这是为了挡肩膀上的疤痕。
“嗯。”路许点头,“因为是耳后颈侧,那么小的一片地方,你可以只纹一朵飘出去的小蒲公英。”
“它可以清秀但炫酷吗?”江乘月怀疑地问。
他想要那种酷酷的效果。
“这个,不确定。”路许没骗他,说完瞧见江乘月有一点点沮丧的眼神,话锋一转,“但我有之前的设计图,你直接拿去纹,可以省钱。”
“就这个了!”一听能省钱,江乘月根本就没有要求。
路许无意中掌握了拿捏他的办法,抬起来的嘴角就没放下去过,但还没忘记叮嘱两句:“别乱找工作室纹,不干净,回头我帮你问地方。”
今天那场由于意外两个人没能去成的音乐会在他的心里突然失了分量,世界级钢琴家指尖流淌的音乐,黑白钢琴琴键的规律音符,在他这里变得平淡无波。
他觉得夜市仿佛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鼎沸的人声,摩肩接踵的汗味,烦杂的虫鸣都消失了。
各个摊位上的灯光像是流萤,一盏盏亮着,遥遥呼应着天宇的星辰。他似乎第一次能这么静下心来,去观察这个人间。
“对了路哥,忘了问了,纹身疼吗?”江乘月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自认为挺能忍痛的,可他的眼睛不听话,平时稍稍有点磕磕碰碰,人还没来得及喊疼,眼眶就先发酸。
“疼啊,怎么不疼。”路许看他,“疼就喊两声,再不济哭两声,这又不丢人。”
闻言,江乘月顿了顿,严肃地摇了头:“那不行,我不会哭,算了吧。”
因为江乘月好像怕疼,关于纹身的讨论就到此为止。
蒲公英想飞出去的种子突然落了空,路许舔了下后槽牙,蓝眼睛的眸光往江乘月耳后那一小片皮肤沉了沉,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江乘月和路许开始往回时,夜市的灯已经零星灭了几只。
路许临时收了王雪发来的设计稿,给自己煮了杯黑咖啡,打开电脑准备修改。
江乘月披着睡衣,从卫生间里出来,路过一楼的设计台,刚好看见了路许那块混乱的电脑桌面。
路许平时按颜色的深浅收纳东西,不管是衣服还是书,都被他整理得很有艺术感,但CorelDraw的文件都长一个样,路许就懒得细分,直接和工作日程、大秀记录等文件混在一起。
“路哥,你桌面好乱。”江乘月闻着黑咖啡的苦味走过来,“我给你理理。”
“你可以?”路许让开位置,“我怕你理完我就什么都找不着了。”
“当然。”江乘月半点没谦虚,“填志愿前自学了一点点计算机,以后修电脑都可以找我。”
江乘月是个实打实的理科生,他一边翻书,一边用C语言写了个简单程序,导入路许的电脑,对图像按主色调进行分类。
路许站在他身后看他操作,忽然想起来傍晚王雪提了一嘴,说梦镀乐队也不是完全没人帮,不知道是谁出了手,奚杰的黑粉和对家同时把这件事的热度推了起来。
路许现在猜到是谁干的了。
“好了。”江乘月只是整理,路许桌面上那些文件他一个都没有点开看。
他知道设计师的原稿珍贵,他绝对不会乱碰。
路许的电脑桌面变得干净整洁了。
“你还帮谁修过电脑?”路许问。
江乘月说:“没谁,你是第一个,我还没完全学会,我刚才特别担心给你整理崩了,别人的我还不敢碰。”
路许的电脑上存了价值千万的设计稿,但他丝毫没在意,只觉得江乘月对自己特殊的点又多了一个。
只是有一点,他不太满意。
江乘月就算是整理,也把眼睛管理得规规矩矩,像是一点都没好奇他的工作领域。
“重装系统、加装内存条,这些我都会。”江乘月捧着自己的课本,“到时候开学,我就修电脑发家致富。”
路许刚抬了一半的嘴角垮了下去。
他想给江乘月打个一两百万,作为预付款,把江乘月关在家里专门修电脑。
路许摇了摇头,把这个突如其来的直男可怕想法晃出了脑袋,换成了那种世俗的欲望。
“去睡吧。”他曲起食指,在江乘月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我要加班了。”
江乘月的皮肤白,路许没怎么用力,他的额头上还是起了一小片红晕,轻轻一揉捏的就泛红,掐一掐似乎还能有水光。
路许盯着江乘月琥珀色的眼睛看了片刻,收回了目光。
江乘月穿着自己那身小了一号的睡衣,裤子短短地,露出了脚踝,闻言呆呆地应了声。
梦镀手头有个一周后的小音乐节邀请,江乘月从门口扛了梦镀新做的乐队旗帜想带去二楼,由于旗杆太长,江乘月横着走,不小心连人带旗子卡在了楼梯口,几乎是同一刻就听见了路许毫不掩饰的一声嘲笑。
“不许笑!”江乘月红了耳尖,扛着旗子走了。
说着要加班,怎么还盯着他。
路许的电脑上有一个新的压缩包,是那天江乘月拍平面时的摄影师许可发来的成图,问路许和陈安迪有没有哪个地方需要修改。
学人精没什么主见,发了三个鼓掌的表情包,转头来问路许的意见。
路许抿了口黑咖啡,在台灯温和明亮的灯光里,点开了那套图。
学人精是个商人,他给了这套图手头销量最大的一本时尚杂志,电子杂志的发售时间是两周后,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打磨这套图。
路许兼任服装造型设计这么久,外界的称赞和掌声他听听了事,美誉和诟病都入不了他的耳朵,各种精修华丽的图片见多了,早就心平气和了。
可江乘月这套图拍得太惊艳了。
人是他满意的,造型是他亲手做的,连摄影师都是NancyDeer长期合作的,许可让他挑毛病,他只能挑那棵树,或是那些藤蔓的毛病。
比如,树不够直。
还有,藤蔓是他亲手缠的,他现在觉得难看。江乘月的手腕上,还被划出了好几块红痕。
是那天逞能亲自动手的路设计师的杰作。
路许回了五个鼓掌的表情包,比学人精多两个。
最后一张图里,江乘月站在焦黑的树下,遥遥地回望向他的方向,脸颊上是未干的泪滴。
那天江乘月拒绝哭,眼泪是妆效师特地弄出来的。
他知道,江乘月那天是在看他的。
像是海妖,披了洁白的羽毛,透过将散未散的海雾,邀过往的船去听一首迷惑人心的歌。
路许这艘船沉得差不多了。
[Kyle]:最后一张,角度不好,我这边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