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平面杂志一出,又有人把矛头转向了他拍照时穿的那套衣服——
[看封面图,这是鹿家的衣服?乱改大品牌的衣服,是时尚圈的大忌吧。]
[啧啧啧,这不好吧,梦镀的小鼓手为了拍一套图,把大品牌的衣服烧成这样,太做作了。]
这点争议刚起,就被特地买了时尚杂志的网友们批评了——
[奚杰粉丝别掐,看到你主页点赞奚杰了,就别拿你们饭圈那套来欺负小鼓手了好吧。白嫖看张封面就出来阴阳怪气大可不必,电子杂志内页,造型监制是Nancy Deer的设计师本人,这是Kyle自己动手改的衣服,配文也说了,他亲手烧的,说这样更符合灵感。]
江乘月按路许先前的要求,依颜色分类,把衣服在院子里晾好。
两个人的内裤都是黑色的,原本被江乘月挂在一起,他抬头看了看,比对了一下尺寸,挑了件路许的深色衬衫,挂在了中间。
忙完了这些,江乘月才发现,他假期中拍摄的那套平面照片,已经在《Cocia》时尚杂志上发售了。
他以前没有参与过这么正式的平面拍摄,路许的认真和努力他也看在眼里,他没想过自己从这次兼职中能获利多少,听见杂志发售的第一想法竟然是——
今晚因为那个白设计师带节奏,那么多人都在骂路许,他不能给路许丢脸。
“想看你就过来。”工作室里坐着的路许觉察了他的目光,头也没回,“别站在门边偷瞄,自己的照片都不敢看?”
这套图当时拍了不少,但最终登上杂志的仅有12张,江乘月站在路许的身后,看路许修长的手指搭在翻页键上,一张张切换图片给他看。
他记得拍照时,路许想让他哭,他拒绝了,路许没勉强,而是让妆效师给他在脸颊上做出了眼泪滚落的效果。
这张图不见了。
没有出现在最后发售的杂志里。
果然,江乘月心想,只要和眼泪沾边,他就会变丑,路许大概是很不喜欢那张照片。
“他们有接着骂你吗?”江乘月问。
“骂我?你看见了?”路许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江乘月,我倒是想问问你,从刚才开始我助理就截图说我被骂了,但我电脑上却没搜到任何信息,你是不是又悄悄地对家里的电脑和网络动了什么?”
江乘月心虚地看天花板。
路许悬着整整一周的心情却终于彻头彻尾地落到了实处,设计师这一行得能扛骂,不管是他,还是陈安迪这样的人,都是一路被骂过来的,路许辞职创立Nancy Deer的那两年,被质疑,被谩骂,他不在乎谩骂,但不代表他同样不在意江乘月的关心。
老宅这边每天会有人送鲜花过来,路许在的时候会精心设计插画,不在的时候,江乘月会把送来的玫瑰叶子掰干净,根部剪个斜口,光秃秃地往花瓶里塞,说是这样能把花养得更久。
路许无数次借插花生事欺负过江乘月,这会儿却感觉这插得寒碜的玫瑰好看得不行,比如这角度,他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下一秒,伸手抚摸玫瑰花瓣的路许把花苞给整个掰了下来。
他在ins上放了两张图,是时尚杂志上没有的——
山火未来前的树林,江乘月穿着完好的衣服,躺在藤蔓上,藤蔓温柔地环绕在他的手腕上,江乘月闭着眼睛,睡得恬静,眼尾对应先前伤痕妆的位置上,放着一小朵水滴大小的红色花瓣。
这两张图是江乘月后来抽空去棚内补拍的,和时尚杂志《Cocia》上的那套刚好形成对比,不少国内外的网友都在路许的ins下留了言——
“太好看了,全套买下!”
“Kyle真的很有才华,真不用听某些三流设计师的言论。”
“找不到江乘月的社交账号,想问问路老师,江乘月后面还会跟你合作拍类似的照片吗?”
“哇!!我宣布,这是我的新老婆了!!!”
路许把手头揪下来的玫瑰花苞给片成了玫瑰碎,一动不动地盯着这条留言,如临大敌。
“怎么了?”江乘月寻着路许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了路许21寸台式电脑屏幕上的那行字。
“哦,没事。”江乘月很淡定,“最近好像大家都这样,表达喜欢和钦慕的时候都会叫几句‘老婆’,信我,她很快就会有下一个老婆。”
他压根就不在意这个说法,但路许好像有些大惊小怪。
也是,江乘月心想,直男大概都不喜欢这种说法。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江乘月不用军训,准备骑车去晴雨表唱片公司补录一段增加的solo。
老宅门前的地面上有一片人工培育的观赏青苔,青青翠翠的,上面还有几朵小野花,江乘月起晚了,走得急,出门时一脚踩在了某园林大师精心设计的观赏青苔上,摔得晕头转向,把野花压成了鲜花饼就算了,还半天没爬起来。
路许原本是跟在江乘月后边出门的,一打开门,瞧见了地上坐着的江乘月。
“对不起……”江乘月连忙说,“我好像把你的青苔给压坏了。”
那一排青苔江乘月早就看不惯了,可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路许的青苔给扬了……
“是青苔的问题吗?”路许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摔哪里了?”
江乘月想了想:“屁股吧?”
不太疼。
他被路许拉扯着,一瘸一拐地回了卧室,身上还带着天价青苔的青草味。
路许拿了衣服让他换,他脱了那身青草味的衣服才发现,自己的后腰上青了一大块,还破了块皮,抽屉里有治跌打损伤的药油,他撩着衣摆,对着镜子,艰难地扭着脖子,颤悠悠地给自己擦药。
路许背倚着门,没走,看了他半天,最后开口:“我来吧。”
“哦,好。”江乘月把药和棉签递给路许,“好像开始疼了。”
路许:“……”
门前那块刚好是个下坡,三米地的青苔都被江乘月这一跤给铲没了,能不疼吗?
当初设计那块的时候,他觉得设计师的想法绝妙,和老宅的环境融为一体,现在看着江乘月背后那一大片淤青,他只想痛骂那乱用青苔的老头。
“衣服抓好。”路许说,“回头弄衣服上了。”
江乘月嗯了一声,把衬衫的衣摆又往上卷了一些,整个腰部位置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路许的眼前,直男就是好,这种事情,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拜托路许帮忙。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自己擦药和别人帮忙擦药是两种体验,尤其是腰部这种他比较敏感的位置,自己动手时他预先知道动作的落点在哪里,但路许动手时他不知道。
沾着药油的棉花在他的后腰上贴了一下,微凉的触感,江乘月不自觉地躲了一小下,路许的另一只胳膊横在他胸前拦住了他,棉花动了动,蹭过了他的皮肤,皮肤表面出现了一阵火热的感觉,那一小块地方像是被点燃了。
“屁股也摔着了?”路许带着笑的声音入了他耳,音调缓和而低。
“嗯……”江乘月的注意力还在后腰那块酥麻火热的知觉上,几乎没注意到路许说了什么。
于是,路许把他的裤子往下拉了些,沾着药的棉球在他尾椎的位置轻轻地擦了过去,江乘月抓着路许衣袖的手在衣料上掐出了一道折痕。
脊椎末端诞生的酥麻感觉让他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全靠路许拦着他的胳膊才能撑住身体。
在他背后,路许因为他的挣扎微微愣了一秒:“被我弄疼了?”
“不疼不疼。”江乘月挣脱了,“没关系。”
路许也是在同一时刻松了手,像是从一场黄粱美梦中惊醒一般,他低头看着自己抓着棉球的手,既谴责自己,又失落至极。
“还去录音棚吗?”许久,路许问他。
江乘月咬咬牙:“去。”
秀气的院门口变得凌乱不堪,路许看也没看一眼,只扫了一眼身边扶着腰的江乘月。
“得了吧。”路许怕了他了,“我背你下去,车停在下面了。”
“啊?”江乘月没有料到,“你行吗?”
路许差点火冒三丈:“在欧洲的时候没少去攀岩,背个你还是没问题的。”
江乘月不是这个意思。
在他的印象中,路许从来不向人低头,背人这种事,跟路设计师不搭。
他小心地抱住路许的脖子,生怕弄脏了路许的衣服,路许双手背到身后,托着他屁股的那一瞬间,他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胳膊,路许托着他屁股的手紧了紧,似乎是在让他别乱动。
路许背着他,绕开了门口的稀巴烂青苔,慢慢地往坡下走。
这段路不算长,路许走得很慢。
除了记忆已经残缺不全的幼年,江乘月从来没被人抱过或者背过,他渴望过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但他又极其抗拒,他和周围所有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适当距离。
但路许这么一个微微弯腰低头的动作,他就忍不住想把双手环绕在路许的脖颈上,路许的脚步很
稳,他悄悄地,近乎有些依赖地把头贴在路许的肩膀上,想要留住这看似转瞬即逝的温暖。
他像是一只被雨淋伤了羽翼的小鸟,畏惧人间,给自己铸就了一座水泥堡垒,路许是第一个能敲开他的堡垒,摸摸他羽翼的人。
他本能地想亲近路许,可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不对劲,江乘月悲伤地想——
直男在背我,我却在肖想直男。